第24章 能重說嗎?

第24章 能重說嗎?

這話一出,基本上就是要掀桌子干仗的節奏了。

鹿慨喬都已經準備好伸手隨便抓點什麼東西擋住臉,防止別濺一臉血了,誰想到等了半天,那邊硬是沒有半點兒動靜傳過來。

圓臉客人和尖臉客人彼此狐疑的望了望,又迷惑不解的看向徐俠客,擰着眉頭說:“你怎麼知道?”

“我......”徐俠客一副被人卡着脖子塞了一個秤砣的表情,“......哪兒知道。”

對話到了這一步,實在是進行不下去了。

徐俠客突然在這兩位不知所云的客人身上,找到了一絲智商碾壓的優越感,心態稍微放平了一些,清了清嗓子,“二位客人,找人不是這麼個找法,小店就是個客棧,每日迎來送往的,來者都是客,二位是要住店還是吃飯,都不礙的,要是這兩樣都不想,坐着喝杯茶歇歇腳,也沒問題,請自便哈。”

他說完,便不再理睬那兩人,逕自轉回了櫃枱邊,抱着手臂半靠着牆。

“可以啊你,”鹿慨喬笑着搓起枱面上的一粒木屑,朝他扔過去,可惜那木屑輕薄,半路就成了折翼的天使,“我還琢磨着這要打起來,我就趕快去把門板上了,省得打壞了桌椅板凳,那倆人奪門而出,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追不上,老闆娘問起損耗來,還要在咱們兩個的工錢里清算找補呢。”

徐俠客嘿嘿笑了兩聲,表情非常敷衍,眼神不住的還往那兩個客人的位置處飄,顯然是在琢磨什麼事情。

鹿慨喬盯着他瞧了瞧,也沒急着追問。

因為那圓臉的客人,已經自己起身,四處打量了一番,似乎是想往樓梯上頭走。

徐俠客還在發怔。

鹿慨喬沒法子,急着趕了兩步,大鵬展翅似的往樓梯口一攔,笑着說:“這位客人您留心點兒腳下。”

“嗯?”圓臉客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非常不滿意,鼻孔里氣壯如牛的哼了一聲。

鹿慨喬穩穩的攔着,態度倒還好,“二樓不對外開放,僅供住宿客人進出,實在不好意思。”

“你找死!”圓臉客人一拍腰間的彎刀,瞬間瞪圓了眼睛。

“阿儺!”尖臉客人啞聲喚了一句,不過區區兩個字而已,隨後張了張嘴,又說不出話來了。

叫阿儺的這位暴躁大爺倒也聽話,都不需要別人給台階,直接自己舍了鹿慨喬,大步走向前台,肥厚的手掌往枱面上一拍,嚎道:“我們住店!”

喲,讓你住店還能有好?你要一進來早說住店也到不了現下這尷尬的境地啊。

“好說!”鹿慨喬顛顛的又折回來,裝模作樣的翻了翻台本,衝著阿儺一笑,“真不巧,今日無房了。”

旁邊徐俠客沒忍住,“噗”的一聲噴笑出來,還抹了抹鼻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用力噴出了鼻涕,隨後又趕忙掩嘴裝起了深沉。

阿儺一張黑紅泛紫的大臉盤子,發起火來想換個臉色兒都困難,只能靠加強語氣高聲喝道:“你耍我!”

“真沒了!”鹿慨喬抖落一下台本上的登記目錄,“你自己看啊。”

“看不懂!”阿儺一抬手撥開台本,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急赤白臉的愣在那裏,好半天才回頭去看同伴,詢問的喊了一聲,“地睽?”

“柴房,”叫地睽的發聲困難戶張了半天嘴才出來聲兒,咳嗽了好半天,又壓了一杯茶下去,才繼續說,“也可。”

鹿慨喬為難的指指自己,“喲,不巧了,柴房一直我住着呢。”

他話音剛落,阿儺就一掌拍進了櫃枱里,爆裂聲加五指黑洞的效果也是非常震撼了。

徐俠客立刻皺眉,上前一把抓住了阿儺的手腕。

兩人你來我往的比劃了幾下拳腳,順帶着又砸壞了身後的一張方桌。

這些年在客棧里,尋釁滋事的客人估計徐俠客也見得多了,神色倒也沒太過焦灼。

鹿慨喬也就沒着急拉架,打都打起來了,不分出個勝負就跟白打了似的,再說開門做生意,要是連點兒止暴制暴的能力都沒有,他從個人角度也是非常不看好客棧未來長治久安的發展之路的。

另外一層看熱鬧的心態就是,徐俠客那個練舊如新的秘籍,磨得他十分頭疼,偶爾能找到個實踐對象,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偷偷瞄了一眼,發現那邊還在咳嗽的地睽也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擂台雙方四個人,沒一個人着急上火,這架打着打着就成了持久戰。

因為前一晚貪涼,一整晚拉肚子沒出攤兒的陳瞎子從後院走出來的時候,客棧一層已經都快變成末世廢土了,桌椅板凳翻飛的那叫一個徹底,只有地睽屁股底下還坐着一個完整的凳子,鹿慨喬在化為齏粉的無形櫃枱旁舉着一塊板子殘骸,外加門口那瓮冒着熱氣的滷肉依然如故......

“天爺誒!這、這......”陳瞎子習慣性的去摸櫃枱,沒摸着,閃了一下老腰,津着鼻子聞了聞,被煙塵嗆得狠打了好幾個噴嚏。

耳邊哼哼哈嘿的聲音不絕於耳,他就是個傻子也知道這是幹啥呢。

鹿慨喬也有點兒后怕了,想着這會兒出來的幸好是陳瞎子,要是老闆娘,估計已經一板磚掄自己腦袋上了。

“有話好好說啊,各位好漢都住住手!”陳瞎子顫顫巍巍的吼了一嗓子。

徐俠客聽見陳瞎子的聲音,條件反射的就住了手,還返回頭看了陳瞎子一眼,解釋道:“是他先動的......”

阿儺沒這個反射弧,掌風還帶着慣性,一個手刃剁在徐俠客的後頸上。

徐俠客愣了愣,帶着一腦門兒的小蜜蜂就趴下了。

阿儺倒不是個偷襲的孬種,也不屑於什麼下三濫的招數,他探頭看了一眼徐俠客,也收了架勢,只是不甘心的又嚷了一句,“起來再打!”

“打什麼打!打什麼打!”陳瞎子一疊聲的喊。

“打可以,”鹿慨喬接過話頭兒,在紙上唰唰寫了起來,揚着手道,“之前的損耗和陪練的費用,麻煩先給結了,完事咱們再開新場次。”

“什麼費用?”阿儺瞪着眼,體力是真心好,這會兒連喘都不帶喘的。

“你目之所及啊,都是拿錢置辦的,不是大風刮來的,”鹿慨喬利索的走上前去上了門板,“你不賠,老闆娘只能讓我賠,我賠不起就得捲鋪蓋滾蛋,流落街頭,風餐露宿,吃了上頓沒下頓,用不了兩天就得哏屁......”

“你到底說什麼?”阿儺止不住的一陣頭暈,煩躁的打斷了鹿慨喬的話。

“說早死晚死都是個死,”鹿慨喬轉回頭去看着他,“所以你要是不賠,那我還不如現在和你拼個命呢。”

“你不是個聾子?”地睽難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我靠!”鹿慨喬這老年款兒真是裝不下去了,沖這兩人豎了豎大拇指,“高人!”

地睽站起身來,謹慎的望了一下鹿慨喬,朝阿儺一揮手,“走!”

“走你姥姥個爪!”一個暴怒的聲音裹着無數能刺穿耳膜的尖銳利刃,普天蓋地的襲來。

鹿慨喬早就看見二樓轉角處那個艷紅色的裙擺了,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沒忍住身體本能的跟着抖了抖。

連陳瞎子都一個激靈想貓腰把自己縮起來了。

遑論阿儺和地睽兩個傻憨憨,讓這一嗓子震得腦仁都凝固了,居然眼睜睜的看着腦袋頂上扣下來一張漁網,連躲都沒躲。

漁網......又見漁網,真是個居家旅行逮人捉蝦的不二之選啊。

老闆娘眼睛裏噴着火就從二樓衝下來了,看着自家店鋪給砸成這寒磣樣,心都碎成了餃子餡,不解恨的照着兩個傻大個兒一人又惡狠狠的踹了好幾腳。

“上老娘的店裏甩勇鬥狠來了,厲害的你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吧?啊?不給老娘賠出一間新客棧來,老娘今晚就把你們都剁了餃子餡!”

徐俠客揉着后脖頸,懵擦擦的站了起來,腳底下畫魂兒,絆到漁網上,一屁股坐在了地睽的懷裏。

地睽瞪圓了眼睛,不知道是給嚇得,還是被壓住了氣管,梗着脖子這好一頓的咳嗽。

阿儺眼珠通紅的看了看地睽,才怒視着老闆娘,粗聲說:“沒錢賠。”

老闆娘抿着嘴唇,在原地定了定,就開始擼袖子。

客棧里的人都不覺各自往後避了避,連徐俠客都四蹄着地的跑了。

“我看你有沒有錢!”老闆娘撲上來就是一頓拉扯,先摸,再掏,再扯......

阿儺雖然粗曠,但還知道不好和個女人動手,只能被動的抬手抵擋着,只是徒勞無功,沒一會兒脖子上就被抓出了好幾條血檁子,身上的獸皮也可稱得起“襤褸”這個讚美了。

他確實身無長物,扒光也沒用。

只有懷裏那個用布包着的畫筆嘰里咕嚕的跌出來,被靠的近些的鹿慨喬給撿了起來。

地睽看見,立刻就急了,掙扎着就要站起來。

阿儺也放棄了抵抗老闆娘的魔爪,急聲喊道:“還給我!”

“什麼東西?”陳瞎子小聲問了一句。

鹿慨喬忙把那支畫筆遞到了陳瞎子手裏,“瞧着像根筆啊。”

陳瞎子用指腹從上到下的捻了一遍,突然喊了徐俠客一聲。

徐俠客忙道:“看穿着,是土滋人。”

“我管你們是什麼鳥人,給老娘掏錢!掏錢!”老闆娘魔音穿耳。

阿儺還要說什麼,那邊地睽已經急的緊喘兩聲,眼看着就要有撅過去的趨勢了,他忙抬手去給地睽順氣。

“這是什麼啊?”鹿慨喬瞧着有點兒不落忍,小聲跟陳瞎子說,“他們來的時候一直問有沒有人見過這東西,是不是在查什麼?”

老闆娘那邊終於撒出了一腔邪火,拖過唯一那隻還算全乎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去,蹬了一腳阿儺的膝蓋,“沒聽見啊,問你話呢!”

阿儺頓了頓,低聲說:“我阿兄的女兒被偷了,趕過去救,只、只看到了這個,我們一路追過來,都沒、沒線索。”

“啊......”徐俠客眨眨眼睛,氣勢一下弱下來,難以置信的說,“幾千里路,你們就這麼一路追來了?”

阿儺點點頭,“我阿兄身體不好,可能這輩子就只能留下這麼一個孩子了,沒了就、更活不下去了,阿嫂也急病了。”

店裏倏然一靜。

大家面面相覷,倒是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因果。

尤其徐俠客,滿臉寫着“羞愧”,脖子都抬不起來了。

“要不,”他小聲說,“從我工錢里扣吧......”說完又望向鹿慨喬。

他這眼神非常坦誠,就是鼓勵鹿師叔能和他同甘苦共患難。

但鹿慨喬覺得自己菲薄的工錢,暫時還不足以支撐起這麼高尚的情操。

他沒接茬兒,餘光里一直看着陳瞎子搓動的指腹,在畫筆端口處的細小浮雕上摩挲,湊過去小聲問:“難不成,你認識?”

“你認識?”阿儺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彎腰單膝跪了下來,抱拳道,“告訴我,我做牛做馬!”

“這筆我不知道......”陳瞎子拉了個華麗的尾音,好半天才遲疑着說,“可我倒是想起個掌故,傳說黃城有個要以活人入畫的畫師,唉,只不過,這都是傳說啊......”

“什麼時候的傳說?”阿儺不甘心的又追問了一句。

“有個幾百年了吧,準確的我也不知道了。”陳瞎子說得非常遲疑。

這就太沒譜兒了。

“這樣啊。”阿儺亮起來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真要有那畫師,”鹿慨喬嘴欠的補了一句,“就不興有個後代傳人什麼的?”

“行了!”老闆娘直接打斷了這場沒有營養的對話,“打砸了就得賠錢,說什麼都沒有用!俠客,別愣着了,倆人捆了,都給我扔柴房去!”

“等等,”鹿慨喬一愣,“那我呢?”

“你在柴房看着他們!”老闆娘撂了句狠話,轉頭走了。

徐俠客依言捆了兩人,就是情緒還是有些低落,捆的也不怎麼認真,扔進柴房的過程中,還在不住的道歉,然後臊眉搭眼的回去打掃滿室狼藉去了。

鹿慨喬突然多出兩個室友,非常不習慣。

他坐在門檻上,就覺得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從台本上扯了塊兒紙貼上,都沒能壓住。

“鹿師叔,你咋不攔我一下啊。”徐俠客經過他時還小聲埋怨了一句。

鹿慨喬當時沒找到合適的回答。

就像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捆了手腳,大頭朝下的被扛在阿儺的後背上時,一樣沒找到合適的表達。

沿途都是倒置的陌生的荒郊。

旁邊那個被地睽扛着的小姑娘倒是熟悉,可惜還昏着沒醒。

鹿慨喬擠了擠眼睛,突然沒忍住鬼叫了一聲,“我靠,小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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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驥伏櫪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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