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嫌棄
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誤的谷夢初,頓時陷入了自怨自艾的境地——怎麼辦,姚子軒雖然說他沒有女朋友,可自己這個女朋友也不是真的呀,原本這個身份只是為了方便幫忙交代遺產,現在人都沒死還提什麼遺產啊!
對了,還有那幾箱子“念想”……
谷夢初慢慢抬手捂住臉,擋住臉上滿滿的生無可戀,回頭想想她這兩天真的跟傻子一樣,為了一個根本沒死的傢伙傷心流淚悔不當初,差點就要活成絳珠草再世,結果到頭來發現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很好。
她決定,等姚子軒醒來后她一定要狠狠地宰他一頓!
往走廊上瞅瞅,確定姚子軒還沒飄出來,谷夢初愈發堅定了這個信念。
“阿姨,我訂好房間了,你拿着身份證吧?”
用手機訂好酒店房間,谷夢初問。
“拿着呢。”
姚媽媽點頭。
“我把訂單號跟地址發你微信了。”
谷夢初示意姚媽媽看一下有沒有收到消息,“你過去直接辦理入住就行,粥跟飯您拎着,在那邊吃完睡一會兒,這裏有我守着,如果有什麼消息我就給你打電話。”
“要不我把粥留這裏吧。”
姚媽媽看看粥又看看谷夢初,“我出去隨便吃點兒就好,你別再餓着。”
“不用,我吃過飯的。”
谷夢初擺擺手,“你胃不好,喝點粥好消化。”
“那我就過去了。”
谷夢初都這樣說了,姚媽媽也就不再跟她客氣,拎着粥飯起身,谷夢初把她送到電梯口,一直等到電梯上來把人送進去,盯着電梯顯示板數字顯示到1了,才轉身往回走。
結果剛一扭頭,就跟少年版姚子軒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谷夢初:……
合著您還沒飄夠呢!!
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來來往往的人,谷夢初非給他來個狂暴獅子吼豪華套餐不可,在用眼神示意他跟過來后,谷夢初快步走到樓梯間內——因為有電梯,這邊很少有人來。
“你怎麼還在外面晃呢!”
終於等到身邊沒別人的空檔,谷夢初壓制着心中怒吼的渴望低聲道,“別跟我說你過去轉了這一大圈兒最後連自己個兒都沒找着。”
“……找着是找着了。”
姚子軒有些蔫頭耷腦的,看起來精神並不算太好,連話也是說了一半就斷在那,半天沒說出後半句來。
“找着瞭然后呢?”
谷夢初簡直要被他急得跳腳,“你倒是回去啊,你知不知道醫生說什麼,說你要是再不醒過來可能就要變植物人了!”
“哦……”
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姚子軒眼神遊移,半晌擠出這一個字來。
谷夢初氣結。
“你到底什麼意思啊?‘哦’代表什麼?代表已閱?”
她繞到姚子軒面前去,“你知道阿姨有多傷心嗎?你知道她兩天多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就為了在這兒守着你嗎?你爸爸現在警局交通局兩頭跑,你媽媽在這邊眼淚都快哭幹了,你現在知道自個兒沒死了,不趕緊回自己身體裏面去你還等什麼呢?”
“我回不去……”
在谷夢初一連串的逼問下,姚子軒總算開了金口,“我試了,回不去,不知道什麼原因……”
回不去?
簡簡單單三個字就像一盆摻了冰碴子的水,兜頭澆滅了谷夢初滿腔怒火。
原來不是姚子軒不想回去,是他回不去?
“呃……怎麼會這樣?”
知道自己冤枉了姚子軒,谷夢初臉上閃過一絲羞愧,“那個,你試了幾次啊?真的回不去?”
“試了無數次。”
姚子軒一臉頹然,“從看見我自己的身體時我就試着回去,結果沒用,我就算往我身體上躺也會被隔在外面……”
“隔在外面?這也太玄幻了吧……”
谷夢初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戳姚子軒的臉,一邊戳一邊念叨,“明明你什麼都碰觸不到,別人也碰不到你,難道說對現在的你而言自己的身體是特別……”
最後一個“的”字沒說完,指尖傳來了冰涼的觸感。
谷夢初:……
媽媽耶我碰到鬼了!!
突然間可以觸摸到姚子軒這事叫谷夢初腦海內一片混亂,她下意識張開嘴,看看姚子軒再看看手,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尖叫一下來表示心中難以言喻的情緒。
姚子軒這會兒的震驚並不比谷夢初少,彷彿為了對自己證明方才的接觸只是一個幻覺,他一扭頭衝著牆就飛過去,然後唰一下——穿牆而過。
嗯,很好,他還是個正常的鬼。
姚子軒欣慰地想……
屁咧!
姚子軒急火火又從牆那邊兒穿回來,一把握住谷夢初的手。
溫暖,柔軟,彷彿一把握住了初升的朝陽。
然後姚子軒跟谷夢初一起愣住了。
“你可以碰到我了?”
谷夢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你居然……居然可以碰到我了?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你見到了自己的身體?”
“我不清楚……”
姚子軒跟谷夢初一樣滿頭霧水,他鬆開手,把手掌抬到眼前端詳片刻,而後又伸過去握住。“我居然真的可以碰到你了……我……”
“你試試可不可以碰到別的東西!”
谷夢初頓時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如果姚子軒同樣能碰觸到別人,那是不是接下來別人也能看見他了?
姚子軒直接往牆上伸過手去,看着輕而易舉穿透牆壁的胳膊,他心裏失望之餘又忍不住鬆一口氣,“不成,除了你,別的東西我依舊碰不到。”
不過這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如果他現在變得所有東西都能接觸,事情會變得更麻煩。
“既然你出現這個變化是在看到自己身體后。”
谷夢初在樓梯間裏來回踱步,“我覺得關鍵因素就出在這兒,要找原因也得從你自個兒身上找——現在我能去探望病房裏那個你嗎?”
“估計不行。”
姚子軒搖搖頭,“沒看我媽也只能擱外面兒等着嗎?”
“……不行就不行吧,反正我去了也沒多大用,你現在趕緊再回自己那邊去待一會兒,多待會兒說不定就能塞回去了呢。”
谷夢初推着姚子軒往回走。
“別推別推。”
姚子軒往旁邊閃開,“你叫我冷靜一會兒成嗎?”
“你沒太多時間冷靜了。”
谷夢初把心一橫,面無表情道,“再不醒過來,就沒辦法跟你媽解釋清楚了……”
“跟我媽解釋什麼?”
姚子軒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怎麼又跟他媽媽扯上關係了?
“我剛才腦子一熱,把咱們編的那個謊給說出去了。”
谷夢初抬手揉了揉胃,“結果說完想起來你還沒死呢,好歹我也是要點臉皮的,這謊我為了幫你撒了,可真沒那臉再去跟阿姨解釋什麼,總之你快點兒醒過來想辦法幫我圓過去!”
姚子軒:……
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裏有點怪?
“還、還是等等!等等……”
姚子軒刺溜一下子飄上天花板,“我還需要一點兒心理準備。”
“你需要什麼?心理準備?”
谷夢初抬頭看他,無法理解姚子軒的腦迴路,“回你自己身體還需要做心理準備?這是要你去重新做人呢,又不是要你去死,你要做啥準備啊?”
“如果你看過我現在的樣子,你就懂我了。”
姚子軒哭笑不得攤開手,“不是開玩笑,我一開始從自己身邊飄過去愣是沒認出來,臉腫的像豬頭就不提了,身上大大小小插滿了管子跟各種儀器,腿好歹還在,看起來沒被截肢,但上面打着石膏呢,最好也是個普通骨折,運氣差點中個大獎那就是粉碎性骨折,將來恢復過來說不定也是個瘸子,對了,臉還真不能不提,說不定我已經毀容了,將來變成個臉上帶疤的恐怖大漢……”
“你要當大漢還稍微差點兒條件。”
谷夢初淡定提出姚子軒想像中的不合理之處。
“……”
姚子軒被噎的停了片刻才接著說下去,“總之希望你能明白,要回到我現在的身體當中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你說完了?”
谷夢初問。
“……嗯。”
姚子軒乖乖點頭。
“那好,你既然說完了,那就到我了,你給我聽好了。”
谷夢初直視着姚子軒雙眼,目光堅定的好似矗立萬年的山石,“不管你是會變成瘸子、瞎子、醜八怪還是大痴獃,阿姨不會嫌棄你,叔叔不會嫌棄你,我也不會,我們寧願守着一個不太完整的活着的你,也不想要你就這麼離我們而去,你懂嗎?”
姚子軒與她沉默對視,沒有說“懂”,也沒有說“不懂”,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而谷夢初,在這一刻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從他默然無語的神情中看懂了他真正的恐懼與期待。
“我希望你回來。”
她的眼眸濕漉漉的,彷彿籠着一層霧,偏偏又有點點星光透過霧氣閃爍出來,璀璨的令人心醉,“因為我喜歡你,姚子軒,我想當你女朋友,你能活過來,把那對戒指中的一枚送給我嗎?”
他能。
姚子軒再也忍不住,飄到谷夢初面前一把將人抱進懷中,緊緊地攬住她。
“如果我真的變成那個樣子,你可別嫌棄。”
他在谷夢初耳邊低喃道。
隨後他的身影慢慢變淡,變淺,彷彿就這樣憑空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