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碎明月

一池春水碎明月

說起來,這是他第二次邀請自己出去散步。

白鹽都依舊是這樣富饒,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憑藉著鹽脈,白鹽都從窮鄉僻壤,成為一大富饒都城,天南地北,匯聚於此。

鹽脈,是一國血脈。

蘇九生和花玉枝走在街頭,喧鬧嘈雜的人群里,摘星和攬月竟然都沒有出現。

花玉枝回頭望后看,蘇九生像是看穿了她的顧慮,淺笑道:“衛長青在暗處保護着我們,別擔心。”

此時人流涌動,摩肩擦踵,若是真有人撞到蘇九生身上,傷到蘇九生,那可就麻煩了。

聽到蘇九生這樣說。花玉枝稍稍鬆了口氣。

兩人相伴而行,一路默然無語,但並不覺得尷尬。

人流漸稀,旋即,她輕聲問道:“九爺似乎很少出門。”

從來到白鹽都到現在,他都很少出門。

僅有的幾次。也都是因為有事務要處理,不得不出門。

蘇九生嗯了一聲,說道:“玉枝,我身體虛弱,不能見風。”

他喚她玉枝的時候,語調平和溫柔,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此刻,佩着一碟小酒,將過往心酸娓娓道來。

寥寥數詞,其中辛酸曲折,不可為外人所知。

花玉枝轉過頭看他。蘇九生朝着她微笑,聲音低沉,卻又平緩:“你也看出來了吧,蘇記的少主,其實是個病秧子,看着這樣文質彬彬,其實底子不好,身子虛乏,活不了多久。”

扶家死肥宅:“這個九爺,要不要這麼直接啊?”

最愛泡芙:“聽着讓人好難過。”

不知道取什麼名字:“別怕,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九爺這個禍水的面相,不像是薄命的人。”

花玉枝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會這樣說,說起自己身體的狀況,好像跟談論明日的天氣一般隨意。

明明是這樣沉重的話題,說起來卻是這麼輕鬆隨意,一笑而過。

蘇九生卻是毫不在意,平靜而溫和,微笑道:“很意外嗎?”

花玉枝搖搖頭,心裏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他笑笑,繼續一臉平靜地說道:“自從我出生,從小到大,都不能碰到任何金銀珠寶,一旦觸碰,便會渾身紅腫,痛苦萬分。你說,這是不是上天給我們蘇記開的一個玩笑?我作為蘇記的商賈之子,竟然不能碰金銀錢幣,說出去,誰都會覺得好笑吧。”

扶家死肥宅:“震驚,這不就是對鐵製品過敏嗎?”

熊二醬:“好像真是哦,而且,這個不接觸過敏原不就沒問題了嗎?”

不知道取什麼名字:“我願意代替九爺,承受金銀珠寶帶給我的痛苦!”

看着彈幕飄過的字幕。花玉枝有些猶豫,她踟躕地問道:“若是不接觸金銀珠寶,便不會出現這樣的癥狀,那九爺你……若是不碰它們,那便沒有性命之憂了。”

蘇九生搖搖頭,遺憾道:“即便是沒有這個觸碰金銀寶物所帶來的傷害,我的身子也太過虛乏。你瞧,就算走在街上。”

他抬起手,稍稍掀開袖子,手腕上露出一塊紅腫,雪白的肌膚上落了一片桃花瓣似得痕迹,嘆息道:“哪怕是一個身上裝着金銀鐵飾的人,與我挨得近了,都會起這般的印記。”

花玉枝看着那片粉色的印記,心裏隱隱浮上心疼,想了想,將自己的錢袋摘了下來,放在了另一側的腰帶上。

她低聲說道:“九爺不必這樣說。這世上沒有治不好的病。我聽說,與漠琅相鄰的雲鼎,他們皇城的人世城裏,有一個葯族,可以……治好世上所有的疑難雜症。”

蘇九生點頭,目光柔和,說道:“我知道。”

那也只是聽說罷了。

雲鼎之國,強盛鼎立,外族根本連進入皇城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求葯族救人。

扶家死肥宅:“過敏這個東西,是免疫系統缺失,治不好的。阿婆主,九爺說得對,如果他的身邊不能隔絕鐵製品,終究是身體耗損,活不了太久的。”

最愛泡芙:“其實隔絕鐵器也不難吧,古代人不是有用銀票的嗎?”

釘宮重症患者:“那個時候哪裏來的銀票啊?九爺這個病,怕是麻煩。”

熊二醬:“不要說喪氣話。你看九爺,他自己肯定有分寸。”

看着彈幕上的討論,饒是再不懂他們的某些詞彙,花玉枝也知道,這個病似乎好不了。

看着旁邊蘇九生風輕雲淡的模樣,花玉枝心裏生出一抹慌亂,心口像是堵了什麼東西,難受得緊。

她低聲說道:“就算不是葯族,九爺的病也能好起來。世上大夫多了去,何況,九爺現在尚且安康,怎麼能輕易說出那種話?”

蘇九生慢慢地朝前走着。嘴角輕彎,輕聲笑道:“偶爾,我也想要說一說喪氣話,只是身旁的人,在我說出這些話的第一時間,便會跪下求我不要自暴自棄。”

花玉枝抬起頭看着他。

蘇九生面如冠玉,容顏清冷,他臉上浮現一種釋然的神情,慢聲道:“我只是在稱述一個事實,並非自暴自棄。相反,正因為我身虛體弱,所以我才格外珍惜我活着的每一天。”

花玉枝看着他,心裏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蘇九生認真道:“玉枝,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才希望我的一生過得要有意義。我不要像我父親,抑或是別的商賈之族一樣,只知道按部就班。不曾想過,改變現狀。”

花玉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心裏也生出些悲傷。

——如果沒有被逼到絕路,她也只會戰戰兢兢地維持着原狀。就如同她在花家時,若非母親死去,她也不會鋌而走險。逃離洛府,乘船出海。

在某種意義上,她們都是孤注一擲,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從洛府逃離,等待着她的,是無盡的可能。

而蘇九生打破禁錮。迎接着他的,終點卻是死亡。

天下之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但此刻,陪伴着他的,只有花玉枝而已。

摘星和攬月是下屬,娑蘿是若即若離的朋友,衛長青是侍從,她們都對蘇九生恪盡職守,忠誠不已。

但能夠體會他的心情的知己,只有在身側並肩而行的花玉枝。

兩人沉默着前行,這一刻,溫馨,卻又殘酷。

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那一日他們遇見青樓歌姬的地方。那一日,在樓上,玉娘酥胸半露,倚在窗口喚他俏郎君。

而他則是一笑,與她來往幾句,而後離開。

上面還有穿着暴露的姑娘在搔首弄姿,朝着下面過往的行人嬌笑呼喊。

想起玉娘,花玉枝忽然開口問道:“九爺可在醉蟹記見到了屏風后跳舞的女子?”

蘇九生回想了片刻,弧度輕微地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她叫玉娘,是吧?”

旋即,又望向那掛着紅色燈籠的窗閣。

他對那個酥胸半露,風流大膽的青樓女子很有印象。

他微微側首,問道:“怎麼會突然提起她?”

花玉枝思慮了片刻,說道:“我雇她來醉蟹記,在屏風后跳舞,沒想到效果好得超出了我的預期之外。”

她本以為青樓女子只會淫詞盪曲,沒想到跳起些婉約的舞,也是清新嬌怯,別具一格。

蘇九生點頭道:“那也不錯。”

花玉枝搖搖頭,說道:“我想說的是。這個玉娘為人不錯。而且,她似乎是落鴻澤的人,只是自小被賣到白鹽都來,這才做了皮肉生意。”

雖然相處不多,但是玉娘的潑辣和爽快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落鴻澤和日炎城相距二十里,恰好在白窮山脈的兩側。若是要來到白鹽都,自然是要從落鴻澤越過日炎城,再到白鹽都。

白窮山脈隔斷季風,落鴻澤作為與日炎城狀況完全相反的都城,常年湖水泛濫,尤其每年夏日的時候發大水,洪水暴雨將城中的村莊和作物盡數摧毀,百姓受苦不堪,也是紛紛逃離。

這落鴻澤如今剩下的都是些漁家,與日炎城一樣,都是些沒有人煙的荒廢都城。

玉娘既是落鴻澤本地人,自然去過日炎城。那雇下她,成為蘇記去往日炎城的帶路人,倒也無可厚非了。

蘇九生側首問道:“你想讓她做我們的領路人么?”

花玉枝認真地點點頭。白鹽都里,還沒怎麼見過日炎城和落鴻澤的外人,若是講起來,她認識的,還真就只有玉娘這一個人。

蘇九生點了點頭,說道:“好。”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人群嘈雜,花玉枝被旁人一推,猛地站不穩,就要向後摔去。

蘇九生連忙伸手一把拉住她,一時情急,也只得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被他握住手,又撞進他的胸膛前,花玉枝只覺得心裏撲通撲通直跳,抬起頭來,蘇九生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瞧見他還抓着自己的手,也連忙掙脫鬆開,掩飾尷尬似得擦了擦手,說道:“謝過九爺。”

扶家死肥宅:“英雄救美,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

小學僧放學別走:“好漢救美,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來生當牛做馬以期報答。”

熊二醬:“你們倆,真的天秀!”

蘇九生剛想說話,旁邊便擠出一個人來。衛長青抬起手,朝蘇九生點頭說道:“九爺,這裏人多眼雜,該走了。”

他指了指那邊,說道:“剛剛有小偷摘了人的錢袋,遭人追打,這才騷動起來。驚了九爺,屬下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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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古代阿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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