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得多,就成了路

人走得多,就成了路

轉眼已到夏末。

今日裏天氣正好,臨西街的街上,商家吆喝,過往商販,絡繹不絕。

隔着幾條街,環着引渠河的酒家裏,店小二殷切地招呼着過往的路人。

酒家裏卻只是坐了稀稀落落的幾個客人,點的飯菜也不多。大中午的尚且如此,看來今日裏,是沒什麼生意了。

眼看着店裏生意不行,店小二嘆了口氣,將白布帕子往肩上一搭,嘆氣道:“這生意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旁邊一個店家的夥計也倚在門口嘆氣,聽到這話,不由得也一臉愁容地說道:“可不是嗎?往日裏,每到飯店,咱們這兩個店裏,哪個不是人滿為患?自從那個什麼蘇記開了個醉蟹記,這生意全都沒了。”

兩人大倒一番苦水,不由得你一言我一眼地攀談了起來:“真不知道那個蘇記的少主是在想什麼,螃蟹。那能吃么?往日裏海里撈上來,都是倒回去,從沒有人聽說過那玩意能吃!”

“對啊,那螃蟹身上儘是骨頭,怎麼吃?從沒聽過誰拿這個做菜!”

“可這蘇記還真就把螃蟹做成菜了!唉,那醉蟹記開張那一日,歌啊舞啊的。鬧得幾條街都知道。聽說,還請了城主千金蕭子姬去做客!都說那螃蟹吃不得,一身骨頭,沒個吃頭,誰想那蕭子姬竟真的賞了臉,合著吃過,還誇了一番。這下,咱白鹽都全城都知道,蘇記新開的醉蟹記味道鮮美,都一窩蜂地涌過去嘗鮮。”

“對啊,這醉蟹記的價格倒還挺實惠。其實不瞞你說,我也想去嘗嘗鮮。”

“能連蕭子姬小姐都讚不絕口的山珍海味,誰不想嘗嘗?話說,那螃蟹都是漁民不要的廢物。怎的在醉蟹記手裏就成了一個寶?咱們這些年來守着這海,可浪費了多少金山銀山。”

“也是,別說咱們,就是達官貴人,也一股腦地定了她家的宴。這一次,醉蟹記背後的蘇記怕是賺得盆滿缽滿!”

“沒事,再過一段時間,等她那個法子流傳出來,咱們也做螃蟹,不就得了?”

那個店小二一臉愁苦:“咱們倒也是可以做螃蟹,但名氣不如人家,客人照樣不會來啊!”

他隔壁的夥計正欲搭話,但臉色一變,忽地收拾了肩上的白布帕子,一轉身回店裏去了。

店小二有些愣,旋即身後涼風頓起,他心裏一緊,轉過身去,果不其然,店老闆正叉着腰站在他的背後,陰惻惻地說道:“小二,看樣子,你很閑啊?我雇你來,就是為了讓你在這裏與人閑聊嘮嗑的么?”

一副要吃人的形容。

店小二嚇得一抖,連忙腳底抹油,一溜煙進了後房:“老闆,我去燒水了!”

這白鹽都風頭一時的醉蟹記外,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四層軒樓里,蘇九生坐在包廂里,看着樓下熱熱鬧鬧排着長隊等着嘗嘗鮮的客人。

旁邊的摘星和攬月侍立一側,衛長青跪在他的面前,正在同他彙報着天倫城那邊的消息。

蘇九生穿着一襲白衣,聽着衛長青的彙報,神色略微複雜。半響,他蹙起眉,聲線清冷,點了點頭,說道:“給父親修一封信,就說這裏一切如常,我的身體安康,請勿挂念。”

衛長青點點頭。站起身。

包廂里放着偌大的酒席。

滿桌佳肴,香味撲鼻。正中間的白瓷圓盤裏,放着九隻清蒸的螃蟹。

旁邊的各色菜肴顏色清淡,如眾星捧月一般將這色澤金黃鮮美的清蒸蟹圍在中間。旁邊放着一小碟香醋蘸水,緊鄰着的青花瓷碟裏面放着數種細碎香料與辣椒末。

摘星走上前去,用白瓷筷子將螃蟹的殼夾開,醉蟹記的蟹殼都早已被伙房師傅給拆開,裏面的蟹肉也被剝下來,在做完烹飪的工序后又將蟹殼放回,這才保留了最原始的形狀。

摘星挽起袖子,將蟹殼打開,露出裏面雪白的蟹肉。旁邊攬月拿起筷子,將蟹肉拈起,正欲蘸一點香醋,蘇九生卻是伸手道:“罷了,既然已經嘗過了蘸水,那就試試那個蘸料。”

這滿桌佳肴,光看着便是一種享受。

外面絲竹不絕,酒樓大堂里,屏風后依舊有女子趁着樂曲旋轉舞動。

醉蟹記打得就是風雅的招牌。與那些偏向尋常人家或是達官貴族的兩種店家不同,整個酒家並沒有特定的招攬對象。

醉蟹記裏面的夥計一律穿着黑色的衣裳。衣裳上都畫了個紅底黑字的蟹字,看上去整齊乾淨。桌椅板凳皆是打磨光滑,飯菜用具一律用白瓷打造,而蘸水和蘸料則是青瓷小花盤,雖說價格不高,倒是比那些金筷銀筷顯得清雅風雅不少。

旁邊衛長青看着這滿桌的飯菜,臉上浮現感慨的神情,搖頭道:“這個花玉枝,倒真是個罕見的人才。”

她竟然會想出這個法子,在白鹽都里開了一個醉蟹記。

還是拿蟹做主菜。

臨海的白鹽都,鮮少有人拿蟹做主菜。畢竟這蟹身上儘是骨頭,裏面肉又沒有二兩,搗鼓許久,倒是費得力氣。附近的漁民雖然知曉這蟹肉鮮美,但幾乎都是撈了便扔回海去,沒幾個人會吃這東西。

這花玉枝,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心思,竟然大張旗鼓地將醉蟹記給開了出來。

蘇九生嘗了一口蟹肉,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他看着那一碟蟹肉,有些失笑:“味道確乎鮮美,不過這量。估計也只夠嘗嘗鮮。做蟹肉的前途有限,哪個百姓會花錢在一頓吃不飽的東西上?不過嘗嘗鮮,偶爾光顧兩回罷了。但既然有蕭子姬做活招牌,名氣夠大,想來光是從嘗鮮的人身上,都不止能賺來一百金。能想出這個法子來,真是心思聰慧,天資聰穎。”

若不經商,實在可惜了。

旁邊摘星和攬月對視一眼,兩人皆是一笑。蘇九生放下筷子,拿起絲絹手帕,擦了擦嘴,又沉吟道:“花玉枝把這醉蟹記開在蘇記旗下,估計就是為了向我證明她的忠心。倒是個聰明人。若是她拿自家名號,這醉蟹記能不能開起來,怕還是另一回事。”

衛長青點點頭,心裏對這個花玉枝也充滿了震驚和感嘆。

過去的蔑視和不屑,漸漸地已經轉變成了敬佩。

與醉蟹記相通的庭院後房裏,一個夥計掀開帘子,抱着一疊用藤條捆好的活蟹從花玉枝身旁經過。

夕蘿跟在她的身旁,看着那夥計急匆匆地去送貨,慵懶道:“花小姐可真是個天縱奇才,才不過兩月余,就把這醉蟹記做得有聲有色,我可記得,昨日賬房裏來報,一日裏就進賬十幾金。”

說心裏沒有震撼和感慨,那都是假的。若是旁人見了這般收入,指不定會眼紅。

但自她開設酒家之初,嫣蘿便跟在花玉枝身邊,看着她整日裏四處奔波,求人議事,低聲下氣,可謂是受盡了折磨。

娑蘿一直睡在花玉枝的胳膊。偶爾她夜半醒來,瞧見隔壁燈火通明,便知道是花玉枝又在核對賬本,徹夜不眠。

花玉枝笑了笑,她的臉上有顯而易見的憔悴,還有一抹雨過天晴的輕鬆,搖頭道:“除了本金。也就只有六金的利潤了。”

她買下了這座宅院,又連通了醉蟹記的後房,就是為了保證自己能夠親眼看着醉蟹記運轉。

之所以打着蘇記的名號開了醉蟹記,一是為了表明自己對九爺的忠心,二是為了借用蘇記的名聲。若是她勢單力薄來到這裏開了一個酒家,指不定過幾日,同行找上門。就會砸了她的鋪子。

賬房先生和店夥計都是她一手選來的,醉蟹記的樓也是她輾轉各地親自看好的。如今走到今天,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每當正午,醉蟹記總是生意火爆,供不應求。幾個夥計急匆匆地從她身側走過。應着花玉枝的要求,送來醉蟹記的蟹從海里撈起來便往這裏送,自然是最新鮮的。

嫣蘿散漫地點了點頭,又說道:“我瞧着你這醉蟹記里生意如此火爆,為何不開設分家?”

酒家裏每每包廂進了門,便會將窗軒打開。如今站在這裏朝上面看,每一間包廂都開着窗,定是人滿為患。

花玉枝搖頭道:“不必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做得太過了,招惹到一城的其他酒家,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兩個月來,其他酒家老闆的忍耐心怕是早已到了極限。

現在醉蟹記風頭一時,日後指不定會惹人眼紅。若是這關頭,她再開設分家,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畢竟雖然有蘇記的名號做招牌,但樹大招風,她們到底是異鄉人,強龍也怕地頭蛇。

這一處庭院裏栽種着芙蕖,旁邊幾簇含苞欲放的夜來香,碎米一般的花朵藏在深綠色的枝葉間。腳上傳來一陣癢,花玉枝彎下腰,將小雲豹抱起。

入手沉甸甸地。怕是又胖了不少。

嫣蘿還在望着那邊,心裏不知道是在想什麼。花玉枝低下頭,看見彈幕從自己的眼前飄過。

扶家死肥宅:“阿婆主辛苦了幾個月,總算是得到了回報。”

小學僧放學別走:“就是啊,這兩個月,都沒見阿婆主好好合過眼。對了,阿婆主,一百金齊了嗎?”

花玉枝抿唇,點了點頭,輕聲道:“齊了。”

比她預期的還多了十幾金。

醉蟹記生意火爆,隔着一堵牆,都能聽到那邊車水馬龍,熱熱鬧鬧的吆喝聲。

估計又是排了長隊。

釘宮重症患者:“那阿婆主接下來要去見九爺嗎?”

花玉枝猶豫了片刻,抱着小雲豹往她的房間走去。一邊點頭道:“醉蟹記做到今天這般規模,想必已有很多人盯上了。我還是要跟九爺商議一番,將它轉手出去。”

熊二醬:“就是,樹大招風,你這個外地人在這本地開店,沒有本地的勢力做照應,很容易遭人下絆子。想必九爺也知道這個道理,你們這個醉蟹記若是轉讓給本地的大商戶,依一來,可以做個人情,再者,也可以小賺一筆。”

花玉枝認真地考慮了他的提議,點頭道:“的確如此。”

最愛泡芙:“熊二醬好像很懂的樣子?”

扶家死肥宅:“那當然了,熊二醬本來就是個商人。”

不知道取什麼名字:“肥宅,你怎麼知道熊二醬是商人?你們是不是偷偷面基過了?”

扶家死肥宅:“我們早就面基啦!”

花玉枝撫摸着小雲豹的頭,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倒也是謝謝你們的提議,若不是你們的主意,這醉蟹記也開不起來。”

最初做醉蟹記,還是當初在海島上的一個契機。那時她去到沙灘上撿海蚌,一隻螃蟹撞到她的腳,她卻毫無反應。

那時,觀眾老爺們便問她,為何會對螃蟹沒有興趣。

一來二去,她才從觀眾老爺的話里知道,螃蟹不僅可以吃,並且可以作為一道特色的菜肴。

雖然工序複雜,對手藝也有要求,但若是能做出來,也能投機取巧,變廢為寶。

醉蟹記就這樣在花玉枝的摸索和努力,以及觀眾老爺們的意見和指導下開了起來。

千辛萬苦,找了白鹽都最善舞的舞姬,孤注一擲,花重金買下了最好的酒家,四處打聽,請了最好的廚師,定下了臨海漁家那一帶最新鮮的螃蟹。

這一番做下來,第一次賣出去的那件衣裳賺來的錢,剛剛夠她花費在這些準備上。

而後,醉蟹記終於開了起來。

蕭子姬的賞臉,倒是讓她有些意外。而後來,娑蘿有意無意地給她提起,她才知道,竟然是蘇九生知曉了她的計劃,親自去下了請帖,請了蕭子姬前來醉蟹記做客。

醉蟹記還是這樣熱鬧,從早到晚,街頭巷尾,都在談論着這家新開的別具一格的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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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古代阿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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