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鶯客棧(2)
林非白和沈琳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了解了這批財寶是李太爺委託天字鏢局押送的,不僅是黑虎庄,江湖上很多人都想對這批財寶動手,沈盡聽說李太爺手中有劍神劍譜的秘密,就讓沈琳暗中跟隨,誰料前幾日,突然收到消息,走官道的鏢車竟是幌子,沈琳這才趕去。
原以為走小路的鏢車護送人馬比較少,誰料天字鏢局竟和形同水火的黑虎庄一同押送,天字鏢局的四大護法也混在人群里,這才讓沈琳失手。
沈琳回憶起交手的情景,無論她如何在人群中衝殺,旁邊那馬車裏的人卻從未露面,她也一直在提防。直到車裏男子揮手招呼四大護法,沈琳才留意到男子手上的戒指,南山派的子戒。
傳言南山派位於大漠北方,立於雪山之上,與世隔絕。從前人們只當它是虛構出來的組織,因為從未有人見過其門下子弟在江湖活動,可是近兩年,南山派竟在江湖中開枝散葉,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投靠了他們。南山派的門徒很好分辨,右手食指上都會戴着一枚藍色的戒指。若是南山派的直屬弟子,手上戴着合手的母戒,後來投靠派系的人,手上戴着勒手的子戒。
夕陽的餘暉拉長着兩人一馬的身影,沈琳白皙的面頰被夕陽照耀出了紅暈,兩個年輕人暢聊着天南海北,大到江湖局勢,小到兒時玩伴。時而開懷大笑,時而一同感慨。兩人心中都有一句沒說出的話——不知我們算不算朋友。
夜幕將至,林非白和沈琳落宿在了客棧。
客棧名叫夜鶯,小二告訴林非白,晚上會有夜鶯入夢。
今日的生意異常紅火,二層所有普通客房都住滿了人,三層為頂層,所有的上房都在此處,雖不曾見有人走動,但房門緊閉,小二從未帶新客上樓。
一層是來往旅客打尖之處,放眼望去,格外熱鬧,林非白鄰桌,一個大和尚帶着小和尚嘬着青菜,一口一個阿彌陀佛;前桌七八個人,有老有少,長幼有序,像是一戶人家。
大廳十來張桌子,僅有一兩張空桌。空氣中瀰漫著各式各樣的馬屁聲,“原來是山西曹易居,久仰久仰。”“不敢當,我哪比得上霹靂腿王三爺。”“今日有緣相見,能和各位江湖豪傑聚首真乃一大幸事”……
沈琳是沈家的大家閨秀,自幼跟着父親出席過大大小小的場合,這般情景也不見怪。倒是林非白,睜大了眼睛,東瞅瞅西看看,時不時輕聲嗤笑,心想着那日與李家三兄弟喝酒,也差不多是這般情形。
林非白不太了解李家三兄弟是正是邪,但他能感覺到,只要有寶物的地方,定會有他們的蹤跡。
江湖甚小,林非白一口酒還沒下肚,客棧的門被人一腳踢開——來人正是李家三兄弟。
“小二!看到爺爺還不拿酒招呼,當心我把你頭擰下來。”李銀瞪着小二,大聲呼喝。
店小二一個激靈,嚇得酒倒灑了。當桌的客人是一個身披蓑笠的男子,男子回頭看了一眼李家兄弟,隨即一支筷子劃破熱鬧的氣氛,直奔李銀的面頰。
李銀有心震懾群雄,不閃不避,一手看準筷子的軌跡,狠狠地抓了下去。
沒想到,這小小的筷子有如此威力,李銀退了三步才把筷子的沖勢卸去。
蓑笠男子手指輕扣桌面:“原來是李家三俠,身手果真俊朗。”
李銀聽出話語中的譏諷之意,頓時大怒,從懷中取出三枚鋼針射去,身形隨着鋼針一同飛出,舉刺撲向蓑笠男。
李銅從腰間取出峨眉刺,跟在李銀身後。
李金卻皺了眉頭,一直盯着蓑笠男子的右手。
片刻功夫,李銀已經與蓑笠男子交上了手,大廳的英雄好漢心照不宣地讓出一個圈,兩人在如此狹小的地方交手,許多招式施展不出。李銀慣用峨眉刺,兵器屬於小巧一路,兵器上佔了上風。
兩人兵刃堅硬,鬥起來乒鈴乓啷,可大廳的桌椅板凳都是木頭,兩人所到之處,一片狼藉。
轉眼間,兩人過了二三十招,蓑笠男子左手使劍,有意地將右手藏於身後。李銀的兵器雖佔優,但明眼人都明白,這幾招過去,已處下風。
突然一片木屑飛進了八口之家的酒壺,年邁的老者搖了搖頭,輕咳了一聲。他身邊的男子會意,抓起桌上的筷籠隨手擲去。
漫天飛舞的筷子像長了眼睛,徑直飛向兩人脈門,從頭到腳,經脈中重要的穴位都被筷子封鎖。
李金出手了,旋轉着峨眉刺護住李銀的周身,打落了飛來的筷子;另一邊,蓑笠男子的右手動一下,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一把銀鉤閃出,鉤斷了那十二隻木筷。
李金和蓑笠互相看着彼此,可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可令他們震驚的是,隨手擲出筷子的人,手法之高明,筷子飛舞的那一瞬,宛如漫天花雨。
“請問閣下可是唐家宗主唐影?”
“不錯,剛才阻止了二位大俠的比武,實屬抱歉,家父有些潔癖,不太喜歡喝浸了木屑的酒。”
李金拉着李銀,低聲道:“讓唐宗主見笑,是我們莽撞了。”隨即找了空座,一言不發。
蓑笠男子看着李家兄弟,還欲張口,瞟了一眼唐影,咽下了嘴邊的話,坐下了。
在場的江湖人士,剛還拍手叫好,吶喊助威,頓時間,鴉雀無聲。這時老和尚帶着小和尚從桌子底下灰溜溜地爬起,待把小和尚扶到凳子上坐穩,開始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小靈心,江湖很危險,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看那帶蓑笠的漢子,是黑虎庄的二當家,右手戴着的銀鉤,不知了結了多少英雄好漢的性命。李家三兄弟的故事你也是知道的,那邊紅鬍子的霹靂腿王三,武功也很高,還有留着長發拿着扇子的謙謙公子,人送外號君子扇,一柄摺扇里不知藏着多少暗器。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麼多江湖豪傑在唐宗主面前都變成了乖孩子,可見唐宗主的暗器手法有多高明……”
“師父你好啰嗦呀,他們是誰我才不想聽呢,我就想知道他們中誰帶了那批財寶,我也想要那些寶貝”
“好好好,師父一會兒就去找。”大和尚說完話,閉起了眼睛,禪坐入定。
安靜的大廳就像一口魚塘,波瀾不驚的水面內部湧起了驚濤駭浪。帶着財寶的人心裏大驚竟然有人知道財寶的下落,想搶財寶的人慶幸財寶果然在此。
沈琳輕輕拉了拉林非白的衣袖,小聲道:“這個大和尚不簡單,別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林非白點了點頭,問道:“如果財寶真的在這間客棧中,那麼大的目標,他會把它藏在哪呢?”
沈琳道:“真正的財寶不一定是金銀,我覺得是劍譜的秘密。我們在郊外那一戰,很多沒有露面的人都在等漁翁之利,在你第二劍出手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我沒把握馬車裏的人武功是什麼水準,更沒把握那些在暗處的人能讓我們順利帶走財寶。我先拉着你走,不代表我不想知道劍譜的秘密,在暗處要比在明處好得多。”
林非白佩服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己從小在山莊裏長大沒有出門的機會,後來又跟着不怎麼和自己說話的師父練劍,人情世故,江湖冷暖一概不知,聽了沈琳的話竟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晚風輕輕撫着客棧,靜謐的畫面本是讓人心曠神怡,可在三十多人的大廳里還是這麼安靜,就顯得很詭異。
尷尬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中,沖淡了桌上的酒香,群雄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非白也藉此機會和李家三兄弟點頭招呼。
這種微妙的氣氛也只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老天彷彿看不下去了,一陣狂風呼嘯,伴隨着夜鶯的歌聲,吹熄了客棧里的長明燈。
屋外繁星點點,屋內卻變得漆黑一片,突然一聲慘叫,點着了人群騷動的心。慘叫伴隨着兵器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林非白下意識地護在沈琳身前,想藉著星光看清局勢。
騷亂持續了半刻鐘,人群又漸漸安靜下來,大家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就在這時,一個人影點着了蠟燭,大家這才看清,點燭的是唐影,一如既往地沉穩,不過地上多了幾具屍體,胸口插着鋼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