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鶯客棧(1)
“李哥,我有點不明白,三清門信奉俠義精神,可他怎麼會和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勾搭到一起了?”林非白聽完故事,若有所思。
李金不知該如何說起,反拋給了林非白兩個問題。
“哈哈,林兄弟還年輕,不明白很正常。若是從小把你放在一個養尊處優的環境,只讓你聽民生疾苦,卻從不曾見識,你覺得你要怎麼去行俠仗義呢?從小被人管束,突然到了一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無拘無束的地方,你會不會迷失自己呢?”
“也許我經歷的太少了……說說後來劉青山怎麼樣了,江湖上都說你們把他雙眼弄瞎,雙耳扎聾,變成了一個廢人”
李銀眉毛一挑:“全是扯淡,大哥就劃了他一下,他自己倒地上不肯起來,我們三個看他像是三清門弟子,留了他一命,我們拿了土匪的金銀就走了。三弟受的傷不過是皮外傷,咱們和他又沒啥深仇大恨。”
李金開口了:“劉青山把自己編得可憐兮兮,就是不想再下山,摻和江湖事宜了。他這甩手掌柜當得好,搞得我們兄弟三人惡名遠揚。”
一行四人說說笑笑,轉眼追到了郊外。打鬥聲、叫罵聲此刻越來越清晰,四人停止閑聊,放緩步子朝着人群走去。
初時看着不明朗,隨着四人越走越近,這才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在人群中左右衝殺,細長的軟劍揮舞起來竟如此好看。
地上已經躺了十幾具屍體,坐在車裏的男子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右手一揮,對着身旁的四名男子示意。
四名男子得令加入戰圈,片刻后,沈琳在戰圈中虎虎生威的氣勢不見了,四名男子相互配合,所使劍法織成了一張劍網,一點點收縮起來。
“小兄弟,那白衣女子就是沈家千金沈琳吧,看樣子有點應付不來了,你要不要幫他一把?”
林非白心裏有些打鼓,從小自己在山上跟師父不過就學了三招劍法,從未歷經實戰,況且師父趕走自己前,就給了一柄木劍。
林非白此刻全身是汗,自己不去有點被李家三兄弟瞧不起,若是去了又怕一去不復回。他求助似的看向李金,李金搖了搖頭道:“小兄弟,這一伙人估計是天字鏢局的,而且這批東西還有南山派在盯着,這些人我們不想惹。你一個毛頭小子都認識我們,他們肯定也認不錯。”
李金說完給李銀、李銅使了個眼色,兄弟二人連聲附和。
林非白鼓起勇氣,從草里跳出,小跑到人群周圍。
“各位英雄好漢,打打殺殺容易傷了和氣,不如先停下兵刃,大家商量一下?”林非白對着人群自顧自地說著。
聲音落罷,戰況沒有絲毫變化,參與戰鬥的人彷彿如未看見他一般。只有車上的男子,一直盯着林非白,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林非白見狀,清了清嗓,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刀劍碰撞聲漸漸小了,沈琳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被她在路上撞倒的男子,口中喘着粗氣,趁機恢復着氣力。
四名男子中一位像麻桿一樣高瘦的人惡狠狠地看着林非白:“小子,你是何人?”
原本有些更難聽的話想說,但是看着眼前面容清秀的小公子哥,怕是某些大家族的後輩,後半段的話咽回了肚中。
“我,嗯……我叫林非白。”
麻桿男子面色更難看了:“我問你你是何人?”
“我叫林非白。”林非白怕他沒有聽清,聲音大了一些。
麻桿男子有點鬱悶,自己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頭一次見人這麼自報家門,像他這樣插手爭鬥的,又或是攔路打劫的,哪個不是先說幾句不得了的頭銜,比如表明自己是惡人的,什麼殺人不眨眼某某;表明自己輕功好點,雪上飛某某,水上漂某某;再或是特徵比較明顯的,鐵獅王某某,獨腿鶴某某……頭銜報完了,規矩一點,特別是年紀小的武林後輩,要加上自己的家族或是門派,顯得自己出身優異。一般來說主動找事的自報家門,報完了還得簡要的說說自己來是幹嘛的,為了什麼等等。
今天遇到傻子了。
在場沒有一個人不是這麼想的。
沈琳原本用劍氣護身,提防着四人的偷襲,誰料林非白這麼一打斷,劍氣外溢,破了功,一口鮮血噴出:“喂,傻小子,沒你的事,趕緊走。”
林非白非常不解,在場的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像看到了絕世的武功秘籍一樣難以置信。林非白沒有想太多,反問沈琳:“沈姑娘,在下看你身陷重圍,此來救你脫困,你為何趕我走?”
沈琳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心想這人腦子不太好使。一股真氣提上來,準備和四名男子一決勝負。
躲在暗處的李氏三兄弟,老二老三有點按耐不住,問道:“大哥,你不是說這小子來路不簡單嗎,再不去這傻小子真被人砍死了。”
李金笑了笑道:“放心吧,他沒那麼不堪,我也想看看他的武功路數。”
戰圈裏麻桿男子氣得牙痒痒,心想好不容易擺好了劍陣,眼看就要擒住沈琳,誰知道被這小子攪和了。威脅沈家,讓沈盡交出劍神劍譜……美好的小算盤都被眼前這傻子打斷了。
麻桿男子一個箭步沖向林非白,一劍怒龍穿心直指林非白心口。
忽然間眼前劍光一閃,麻桿男子的右手被整齊削下。
人群還沉醉在麻桿雷厲風行的攻勢中,誰料一眨眼的功夫,麻桿握着劍的手被人砍掉了。傳聞麻桿二十年前憑藉著一招怒龍穿心血洗了東海門,江湖人送一劍怒龍,後來因為太多高手上門挑戰,導致麻桿心力交瘁,所以依附在天字鏢局下,成了四大護法。
四大護法剩下三人有些失神,共事了十年的麻桿就這樣被人削去了右手,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但三人沒有猶豫,相互示意后,織起劍陣沖向林非白。
林非白手心有些冰冷,但心中劍意彷彿被鮮血激活。
抬手,拔劍。
又是一招,四大護法三人的喉頭多了一道劍痕,相繼倒地。
這一次人群看清了,叫林非白的少年確實拔劍了。那毀滅一切的劍意,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詭異的劍意着實讓人恐懼,人群轟然散去,武器散落一地。
林非白看着手中的劍有些出神,想到了師父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劍拔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林非白,上馬,跟我走。”
沈琳和林非白共乘一馬飛快地在郊外疾馳。林非白腦子很亂,沈琳與這夥人爭鬥了良久,而且強敵已退,卻什麼都不取轉頭就走。再者,第一次出手就帶走了三條人命,第一次殺人,有很多說不出的滋味。
通常在大家族或者大宗門,都有一套完整的培訓體系,在弟子剛入門的時候學些什麼、練些什麼,三五年之後需要進階了該如何做,再往後到了弟子出山前,師父會贈與一些寶物,兵器也好,秘籍也罷。往往在下山前,師父都會給徒弟進行一些特殊的訓練,比如殺些活物,見見血,比較陰邪的門派還會殺讓弟子殺個人,鍛煉心理素質。
林非白從十一歲開始,跟着師父上山修鍊,師父只教了林非白三招劍法,讓他把三招劍法練了七年。七年時間,林非白見到的人只有師父一個,別提殺人,人影都看不到。
被沈琳拉上馬,兩人一前一後走了良久。沈琳緊鎖着眉,一言不發。林非白也沒有出聲,閉着眼,想着方才被自己殺死三人就像七年前被柳家殺掉的父母和家丁,生命竟都是這麼脆弱。
林非白明白,江湖上打打殺殺在所難免,自己苦練劍法就是不願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可殺人的滋味,和那一劍的劍意,確實令人恐懼。
“你師父是誰?”沈琳先開了口。
“師父從未跟我說過他的名字。”
“那你家在哪?’”
“我沒有家。”
“從此刻開始,你就是沈家的人了。剛才在場的除了天字鏢局的四大護法,還有押送寶物的黑虎庄人馬,那馬車裏的人,應該是南山派的。你那一劍,我雖未看清,但絕不是近二十年中武林成名高手的招數,也不是我家劍神劍譜中的招式。”沈琳頓了頓,眼睛看向了手裏的軟劍。
沈琳語氣一轉:“但是,在場的其他人,他們會覺得那一劍是沈家的劍神劍法。”
“我明白了。”
“你跟着我先回家,事情遠比想像的複雜,我需要跟父親商量一下。你現在的身份,是沈家總管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