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仙已乘鯉魚去 一夜芙蕖紅淚多2
()裙子遞到茹茹手裏,女孩驚訝地張大嘴巴:“真……真的借給我穿啊……”
“一條裙子而已。”
林落白微笑,躺回床上開始看書。
是的,不過一件衣服而已,她想起那個叫做赫連獨歡的人,總是溫柔的笑,臨別時眷戀的眼,或許他心裏對自己是有些什麼的。懶
可那樣一個人,肯坦蕩蕩地帶她去看自己妻子唱戲,那麼他們之間,能有什麼呢。
茹茹開心地在鏡前轉着圈,虛榮美麗的女孩子,總是走馬燈似的換着男朋友,據說這一次認識的是上海某知名企業的高級助理,於是巴巴地借來林落白的夏奈爾裙子,以迎合今晚的高級酒會。
終於等她出了門,林落白丟下書開始回想剛才那個夢,太奇怪,明明夢的是從前的時光,那夢中大喊着醒來的名字,卻不是沈陌錦,而是蘇絮兒。
絮兒,這麼多年了,你還好嗎?
暑天的下午,狹小的宿舍熱烘烘的,這樣的環境自是不適合看書的,舍友們或逛街或約會,在張揚肆意的青春里揮霍着年輕和美麗。
唯有林落白,人淡,寡言,黑髮,白裙,在菁菁校園的景色里穿梭走過,走過開滿紫藤的花架,走過搖搖曳曳的輕柳,人是美的,也是冷的,寂寞的。蟲
耳機里永遠蜿蜒吟唱的是京劇或者崑曲,她拿上那本書走出宿舍,在圖書館裏看了一會兒,接到青瓷的電話。
青瓷算得上林落白這一年來唯一的好友,算不得美麗,卻智慧,冷靜,又有不動聲色的傲氣。
難得的是竟與林落白投緣,一起逛街的時候,別的姐妹忙着試新衣看帥哥,唯有青瓷,拉了落白的手悄悄躲進書店裏,一看就是一整天。
薄薄瘦瘦的青瓷像中國婉約的青花瓷,素筆勾勒淡墨濃轉。
“落白,出來陪我去見個人吧。”
難得青瓷用這般懇求的語氣,林落白只猶豫了一秒鐘就應下了。
從圖書館出來,高高瘦瘦的青瓷就站在館外那條人工河便等着她,長長的白襯衣飄飛空中,頭髮短短的青瓷正低着頭抽煙,樣子無比落寞。
林落白的心裏動了一下,像被什麼觸碰到,她猛然覺得這個樣子的青瓷,竟像極了記憶中的蘇絮兒。
青瓷見她過來,丟掉煙頭,愁眉不展的臉上綻出一抹亮色:
“落白。”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林落白有些心疼地問她,總覺得但凡抽煙的女孩,一定是寂寞和難過的。
“去年開始,心煩就抽。”青瓷笑得乾乾淨淨,拉住林落白的手往校門外走:
“從我爸開始在外面找女人,從我媽開始天天發瘋……”
青瓷家庭富足,父親是大富商,母親是鋼琴老師,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因為一個小三的闖入而鬧得天翻地覆。
“上個月,我把那個賤女人打了,今天她出院了,拉着我爸做後盾來和我談判。”
晚風徐徐,青瓷臉上是慘淡的笑容。
“你要我陪你去見你爸和那個女人?”林落白吃驚道。
“是啊,我色厲內荏。”青瓷笑着,雙目晶亮濕潤:
“上次我把她踢得子宮出血,整整住了一個月醫院,這會出院了還不來狠狠收拾我啊,那妖精很會纏人,我怕我爸被她迷惑了,再來把我打死……有你陪着,我安心點,我爸那人好面子,當著旁人肯定不會出手。”
“青瓷。”林落白輕嘆一聲,握緊她的手臂,這本該是暑天的傍晚,她們美麗的手指卻各自冰涼。
林落白和青瓷手挽手地出現在那家叫“忘戀”的茶館,茶香裊裊,她們選了一張桌子坐下,青瓷掛着冷笑:
“待會記得一定要拉住我,省的我一時忍不住又抽那女的幾巴掌……一個初中畢業的黃毛丫頭,我還不信能把我好端端的一個家給拆散了。”
林落白拍拍她的手背,默默為她沖了一杯龍井。
香氣繚繞,茶館裏放着古箏琵琶的二重奏。
時間約在八點,天色剛剛落黑,茶館外點着朦朧的紅燈籠,林落白抬起頭看到古色古香的木門被服務員拉開,姿態禮貌地迎進來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多歲,便便大腹,穿着黑色的綢緞短袖,頭髮稀疏幾根,眉眼間是商人常有的精明和俗氣。
青瓷說:“我爸爸。”
林落白倒抽了一口氣,沒想到如細瓷薄胎般清透美好的青瓷的父親居然是這樣的。
她一定遺傳的是她媽媽的基因。
四十多歲的男人走過來,身後跟着一名年輕的女子,齊耳的黑髮,極高極瘦的身材,穿一件亞麻的寬鬆長褲,上面是雪白的襯衫,面如素玉,蒼白,寥落。
她愣在那裏。
青瓷端起林落白剛為她沖好的那杯龍井,冷寂的臉上浮出奇怪的笑。
“青瓷。”
男人陰沉着臉,走過來拉開藤椅重重坐下。
青瓷手中的熱茶潑出去,女子的驚叫聲響起來,男人火燒一般跳起來,蒲扇大的手掌扇在青瓷白皙的臉上。
“死丫頭!”
“小賤人!”
混亂的吼罵聲交織在一起,青瓷捂着臉,旁邊的女子被熱茶燙到胸口,連聲叫着,雪白襯衣濕了一片,氤氳還冒着熱氣。
噼里啪啦的桌翻杯碎,紫砂壺傾倒滾落下來,熱水灑在林落白身上燙的她也輕呼一聲跳了起來。
她忘記了青瓷的囑咐,忘記了去阻止她的衝動。
她站在桌杯碎片狼籍的茶館裏,對着眼前黑髮白衣長褲瀟洒的女孩發了好大一陣子愣,然後用十分遲疑的聲音喚道:
“絮……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