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海
下午三點。
窗外已是烈日炎炎，喬佳妮換了件手繪虞美人的真絲長裙，光腳窩在沙發上，吹着空調打着手機遊戲，十分的樂不思蜀。
“晚上想吃什麼？”
唐凱端着兩杯果汁走過來，將其中一杯放到喬佳妮面前的茶几上：“你點菜，我下廚。”
“待遇這麼高啊。”
喬佳妮一盤遊戲打完，丟開手機拿起果汁喝了兩口：“不過你這問得也太早了點兒吧，感覺中午那頓飯剛吃完沒多久呢。”
“這裏不是家那邊，買什麼都方便。”
唐凱大長腿一邁，坐到喬佳妮身旁：“除了菜園裏的出產，想弄點別的吃就要提前準備，比方說，海鮮一類的。”
“你說的提前準備是指……自己出海撈嗎？”
喬佳妮眨眨眼。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唐凱翹起二郎腿：“從咱們這兒開車往東走半小時，有一段不對外開放的海岸線。那邊留着不少礁石，現在正好要落潮了，去逛逛說不定有驚喜——怎麼樣，去不去？”
“那必須去啊！”
喬佳妮是個行動派，聞言一個蹦兒從沙發上跳起來：“等我換衣服！”
看着那個風風火火跑去卧室的背影。唐凱笑着把手中果汁一飲而盡。
半小時后，兩人來到了唐凱說的那處海岸線。
正值退潮時分，碧藍的海浪帶着層層白色水沫，一波波湧上又退下，淺處的礁石群已經露出了全貌，深褐色的表面上，爬滿了成簇的藤壺與牡蠣，喬佳妮甚至看到一隻拳頭大的紫紅色螃蟹從礁石頂上鑽入水中，動作迅猛無比。
“啊啊啊螃蟹！”
喬佳妮踢掉鞋子，抓起撈網跟小桶就往發現螃蟹的礁石沖。
“回來！”
唐凱胳膊一伸。又把人扯回來：“跑什麼跑，這地方沙子裏面全是碎貝殼，光着腳過去，你腳不想要了啊？穿上這雙鞋。”
說著，遞過來一雙透明雨靴。
“不早點叫我換，螃蟹要跑了！”
喬佳妮彎腰穿鞋，雙眼還緊緊盯着那塊礁石。
“瞧你這出息。”
唐凱咧嘴樂：“叫只螃蟹饞成這樣，回頭告訴你媽，該以為我虐待你了。”
“哎哎我是想吃嗎？”
喬佳妮瞪了唐凱一眼：“那是紫螃蟹，傳說中跟紫貝殼、紫章魚、紫海螺一樣，都是能帶來好運的神物，明白不？”
“對不起，不明白。”
唐凱忍俊不禁：“你真的是海邊長大的孩子嗎？這種專門騙中二少年的餿雞湯你也信？而且其他三樣就算了，你知道章魚會變色嗎？想看紫章魚，隨便買條活的掛紫色窗帘上，想看多久看多久，一條死了就再掛一條。”
“我說你這人貧不貧啊，真討厭。”
喬佳妮笑罵道：“我就不能有點少女情懷了？”
“好吧，我錯了。”
唐凱雙手合十，表情誠懇：“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今天一定給你撈一整桶少女情懷行不？”
“你家少女情懷論桶算的啊！”
喬佳妮抄起撈網就去懟唐凱，對方閃身躲開，兩人在沙灘上撒丫子瘋了半天，最終這場追擊戰因喬佳妮體力告罄劃下句號，歷時五分鐘零三十二秒。
“不，不跟你鬧了……”
喬佳妮一手捂着肋骨，呼哧帶喘地指着唐凱：“奸妃，實在是奸妃，就會影響朕干正事兒，朕要將你打入冷宮。”
“這麼熱的天兒把我打入冷宮。陛下對我是真愛啊。”
唐凱打蛇順棍上，一點都不帶打怵的。
“哦，分錯了。”
喬佳妮直起腰來斜他一眼：“該把你送到火鍋城去煮鍋底。”
“哎對啊，要不咱們今晚吃海鮮火鍋？”
唐凱歪樓的本事堪稱一流：“加上奶奶，三個人一起吃，也讓她老人家熱鬧熱鬧。”
“這主意聽起來不錯。”
喬佳妮一拍拴在腰間的小桶：“走走，不是你耽誤這些工夫，我早就把那隻螃蟹逮住了。”
“還惦記人家呢，放過那隻螃蟹吧，它只是個孩子。”
唐凱笑着拎起幾隻蟹籠，裏面已經提前放好了誘餌：“你先在礁石上弄點東西，螃蟹就別抓了，這邊的都小，裏面肉還不夠塞牙縫的，我去把這幾個籠子放好就回來。”
“去吧去吧。”
喬佳妮擺擺手。率先走向礁石群。
退卻的潮水在礁石群中間留下許多大小不一的水坑，因為這邊鮮少有人活動，所以堪稱海洋生物的樂園，許多喜好在近海活動的小魚被困在水坑中，成群結隊的遊動着，又被喬佳妮踩水的動靜驚動，紛紛鑽入最近的海草中。
喬佳妮沒去抓那些小魚，她在專心地用工具撬着礁石上的牡蠣，個頭較大的藤壺也一起敲下來，當她翻到第二塊礁石時，還在臨近水面的地方發現了一大叢貽貝。
“收穫如何？”
唐凱這時候也放好蟹籠，湊回喬佳妮身邊往桶里看了眼：“看起來不錯啊。”
“我就挑個頭大的下手，小的就先放他們一馬。”
喬佳妮撬着那一大堆貽貝，目光認真動作標準，在耀眼的陽光照射下。沿着她發梢臉頰流淌滴落下來的汗珠都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有那麼一瞬間，唐凱恍惚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好似會發光。
“好了，這東西撬夠一頓的就成，走，我帶你挖蝦蛄去。”
“這兒還有蝦蛄呢？”
喬佳妮聞言眼睛一亮，手裏的動作頓時停了，蝦蛄，又叫皮皮蝦。肉有多好吃，皮就有多難剝，不過喬佳妮不怕，她吃蝦蛄有絕招，拿小剪刀去掉腦袋，沿着身子剪一圈，殼自然就開了，時值盛夏，還沒到開海的月份，市面上蝦蛄並不多見：“快走快走。”
“一提吃就着急，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啊你。”
礁石濕滑，唐凱十分自然地牽住喬佳妮的手，帶着她往不遠處一片濕沙灘走去。
“你還說小時候。”
喬佳妮想起兩人幼時辦的那些糗事就無語：“我到現在都忘不了你請我吃的第一頓‘大餐’……”
那是兩人剛上小學時的事兒，之前說過，唐凱打小就對廚藝感興趣。然而那時唐凱還小，家裏人不可能讓他當主廚做飯，每到廚房裏忙活開的時候，唐凱只能杵在廚房門邊，眼巴巴看着別人翻炒出各色各樣的飯菜。直到那天，醫院分了年貨，唐爸爸唐爺爺都有份，冰箱裏裝不下，有二斤左右的肉就被放在廚房。準備當天晚上做掉，下午家裏大人都出門了，唐凱心心念念想着那二斤肉，就去喬家把喬佳妮喊來，說請她吃大餐，然後自個兒摸進廚房，像模像樣地繫上唐媽媽的圍裙，開始做他廚師生涯中的第一道硬菜——醬油蒸肉。
“你說你那時候怎麼想的啊，二斤肉，倒進去大半瓶醬油，還加了四五勺鹽，好傢夥，吃第一口我就要被齁死了……”
喬佳妮一邊說一邊笑：“關鍵是你也知道做的不好吃，怕叫大人發現了罵你浪費肉，還硬逼着我幫你把那二斤肉吃完，太沒良心了你。”
“我不是也跟着一起吃了嗎，說起來我還是解決那盆肉的主力呢。”
唐凱也跟着笑，想起當時那兩個一邊往嘴裏塞肉一邊瘋狂喝水的傻小孩，他就覺得心裏有一處特別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結果第二天我就嗓子腫得說不出話了，你倒是啥事兒沒有。堪稱鋼鐵之胃。”
“什麼啥事兒沒有啊，我回家拉肚子了好吧。”
喬佳妮切了一聲：“你那肉切得跟等差數列似的，小的都焦了，大的還夾生，就是看你嗓子啞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才沒跟你說實話的，怕你難受。”
“是是，是我誤解你了，原來陛下這麼體貼。”
走到那片在冒着細微氣泡的沙灘前，唐凱蹲下來。再把隨身帶的便攜小凳撐開，放到身邊的沙地上：“這活兒需要耐心，陛下先坐下歇歇吧。”
“要等嗎？”
喬佳妮左右看看，除了這一大片，別的地方也有很多小氣泡在慢慢往外冒：“那些地方也有蝦蛄嗎？”
“那邊的不是。”
唐凱往那邊看了一眼，搖搖頭：“那些下面不是蛤蜊就是蟶子，氣泡的分佈跟形狀是有差別的。”
“那我去挖蛤蜊，你在這兒等蝦蛄。”
喬佳妮踢了踢唐凱的屁股：“你快坐下吧，可別年紀輕輕再把腰給累壞了。”
“你放心。”
聽她這麼說，唐凱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喬佳妮並未發現：“我腰好得很。”
就這麼在沙灘上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兩人帶來的桶全都盛的滿噹噹的，唐凱這才喊了收工。
“桶放這兒，你先去車上等吧，我去把蟹籠子收了就過去。”
唐凱一邊把工具跟便攜凳子系回腰間一邊吩咐着。
“當我是泥捏的啊，連個桶都拎不動？”
喬佳妮沖唐凱一齜牙：“我可是能自己把水扛上六樓的純爺們兒。”
唐凱登時被一口口水嗆到，咳了半天。
“不是吧，至於嗎。”
喬佳妮給他又是拍背又是順氣，哭笑不得地開口：“叫我一句話嚇成這樣啊？”
“……主要是你那句話太有代入感了。”
唐凱咳得臉通紅：“叫我一瞬間懷疑了一下自己的性向。”
喬佳妮“噗”的一聲笑出來：“拜託，想太多是病，得快點治！”
說完她拎起兩桶小海鮮，乾脆利落地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
“唉……”
看着她的背影，唐凱先是嘆了口氣，又搖着頭笑笑，方才那句話一出口，他心裏就“咯噔”一下子，暗道一聲壞了，不小心把心裏所想給說出來了，生怕喬佳妮聽出什麼不對勁來。不過事實證明他果然是想太多，他家妮子在他面前一貫粗線條，別說只是一句無心之語，就算他當面告白，喬佳妮估計都會以為是他在開玩笑。
沒錯，唐凱其實是喜歡喬佳妮的，這是他在心中藏了很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