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唐凱喜歡喬佳妮這件事兒,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
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的這個瘋丫頭,或許是沒帶傘,兩人披着唐凱的外套在大雨中跑回家的那次,或許是他參加完競賽回來,這丫頭在他家門口給他堆了個雪人幫他加油那次,也或許是為了撿一個漂亮的葉脈做書籤,兩人踩着金黃的銀杏葉走了一下午那次。
美好的記憶有太多太多,唐凱分不清到底哪個更重一分,哪個能輕一分,然而他謹記着唐媽媽對他的教導——“如果你不能給一個女孩承諾未來,那就不要輕易對她說喜歡”,所以他把那些心動都悄悄埋回心底。他告訴自己,要儘快長大,變成一個獨立的、能為心愛之人撐起一片未來的男人,到那時,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到喬佳妮面前。大聲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
然而,生活用狗血一樣的事實,甩了他一臉大耳光,並告訴他,那些所謂的心靈雞湯不但沒什麼鳥用,甚至有毒。
先是出國歸來,發現小區拆遷,喬家所有留存的聯絡方式都失效,緊接着原本十分開明的父母突然開啟催婚模式,把他催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要跟爸媽攤牌說自己喜歡喬佳妮吧,喬家的人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兒呢,萬一人家已經舉家離開這座城市了呢?到時候父母不信就罷了,就怕二老以為這又是他逃避結婚的借口,開啟地獄催婚模式,那他真是不要活了。
催婚不能免,相親不能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自己珍藏的小妮子照片,去做了一對假證,一來相親時有個借口,二來,也算是給自己心裏尋點小小安慰。
好在,老天爺對他不算絕情到底,終究眷顧了他一次,讓他在那個午後的咖啡廳里,赫然與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人重逢。
天知道,當他先聽見喬佳妮說自己要結婚,緊接着又說缺新郎時,他的心情起伏有多麼劇烈。
而那些在婚禮當日說出的、被喬佳妮以為是幫她撐場子才說的話,其實都是他的心聲,儘管在喬佳妮看來,那一切不過是做戲,不過人現在已經來到他身邊,這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剩下的,可以慢慢來,他在心中告訴自己。
沿着之前做的標記,唐凱摸到了固定好的蟹籠,把它們一個個提出水面,十幾隻膏滿黃肥的大梭子蟹在蟹籠里橫衝直撞。紛紛舉起鉗子試圖自衛,除了螃蟹,還有尺把長的黑魚、分量十足的明蝦,最後一籠里甚至有一條可以寄託少女情懷的神物大章魚。
將撈上來的海鮮整理到一個蟹籠中,唐凱帶着這一大兜美味往車上走,遠遠就看着喬佳妮帶着遮陽帽等候在車邊的身影。
“不是叫你上車嗎?”
唐凱喊:“還站外面等,也不嫌熱。”
“裏面悶啊,我聞着車上空調味道就難受,還不如吹吹海風呢。”
喬佳妮迎過來,低着頭去打量網兜:“就這一會兒功夫撈這麼多啊?還有章魚!”
“別戳,小心旁邊的螃蟹。”
唐凱抓住喬佳妮試圖戳章魚的手:“夾你下狠的你可別哭。”
“切,稀罕。”
喬佳妮皺皺鼻樑,做不屑狀,轉頭跳回車上:“走咯走咯,火鍋在向我們招手!”
回到別墅時。已經近六點,天色還亮,晚霞正好,餘暉給造型返璞歸真的別墅鍍上一層滿帶着回憶色彩的金紅色,當他們大包小桶的拎着穿過菜園中間那條小路時,兩人的影子被靜悄悄地拉長,鋪展在腳下,在盡頭處交織在一起。
“回來啦。”
唐奶奶站在菜園盡頭沖他倆笑。
“奶奶,快看快看!”
喬佳妮當即甩開唐凱跑向唐奶奶,拎着桶向她獻寶:“都是我挖來的!”
“哎唷,這麼大的海蠣子!”
唐奶奶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一朵花:“我們家妮子就是厲害。”
“奶奶,晚上咱們吃火鍋。”
唐凱也走過來,兩個年輕人將唐奶奶夾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下午趕海見聞,說著說著又說起當年唐凱偷偷做菜的事兒。唐奶奶一路抿嘴笑着聽,只有當喬佳妮快說不過唐凱的時候才會開口,替喬佳妮臭唐凱幾句。
等回了別墅,兩人先跑去浴室沖涼——還好別墅里房間多浴室也多,兩人不至於為了誰先用浴室的事兒費心。
沖完涼,喬佳妮就跑到客廳去陪着唐奶奶處理海鮮,該洗的洗該涮的涮,唐凱則鑽進廚房去開始準備鍋底,等這邊鍋底熬開,喬佳妮已經將剖好洗凈的各式海鮮端了過來。
“片魚吧大廚。”
喬佳妮放下海鮮。站到湯鍋旁邊拿手往自己方向扇了扇,臉上頓時露出陶醉的神情,海鮮鍋講究一個鮮字,鍋底不需要太複雜,基本就是筒子骨加上一些干制的海貨熬出白湯,此時鍋內湯汁翻滾,散發出濃郁的鮮香味。
“蝦你想怎麼吃?”
唐凱拿起一條黑魚,手起刀落片出薄而半透明的魚肉片,整齊地碼放在瓷盤中:“是就這麼煮,還是打成蝦滑?”
“弄蝦滑怪麻煩的,就這麼煮吧。”
喬佳妮從配菜盤子裏摸出兩個小櫻桃番茄,自己吃一個,往唐凱嘴裏塞一個:“家裏還有麵條一類的東西嗎?”
“怎麼,你想吃面啊?”
唐凱問。
“是奶奶需要,咱們光吃海鮮不要緊。奶奶年紀大了,不吃點主食腸胃扛不住吧。”
喬佳妮看唐凱片完黑魚,主動上前把剩下的魚骨打掃掉。
“門左邊的保鮮柜子裏應該有挂面。”
唐凱換了把刀,開始開生蚝:“你去那兒瞅瞅,有的話拿出一包來。順便給我捎兩個檸檬。”
“好。”
喬佳妮找好挂面跟檸檬,廚房裏暫時便沒她什麼活了。
外面傳來唐奶奶開電視的聲響,老人家並不愛看如今熱播的各種電視劇,更喜歡看時事新聞,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喬佳妮歪着腦袋倚在保鮮柜上,眼睛雖然看着唐凱的方向,但心思早不知飄向何處,唐凱撬完生蚝回頭時,剛巧看見她直愣愣的目光。
傻妮兒。
唐凱從手邊碟子裏挑了一點芝麻醬,抬手抹喬佳妮鼻尖上。
“喂喂喂你真討厭!”
喬佳妮被迫回神,衝到洗手槽那邊洗臉:“真是五行欠揍!”
“誰叫你走神的,我剛跟你說話你都沒搭理我。”
唐凱惡人先告狀,雖然他剛才什麼都沒說,但他知道喬佳妮一走神,是根本聽不見別人說啥的,所以栽贓嫁禍得理直氣壯,一點兒都不慫。
“啊?你剛才說啥了?我都沒聽到。”
喬佳妮果然一秒上套:“你再說一遍唄。”
“我剛剛說,咱們的卧室就在奶奶對門,要偷偷溜去別的客房會有被發現的危險,今晚上咱倆只能猜拳決定誰打地鋪了。”
唐凱沖喬佳妮笑得賊兮兮:“我讓你一局。”
喬佳妮氣結,她打小玩猜拳就沒贏過這臭小子,讓一局什麼的根本就是在戳她肺管子:“呵呵,咱都是成年人了,猜拳這種幼稚遊戲就別玩了。”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咱們不如來玩點別的。”
“什麼別的?你有更好的建議?”
唐凱看着她活動完手腕又活動胳膊。突然覺得心裏有點虛。
“當然有。”
喬佳妮微笑着熱身完,一步步走近唐凱:“我們來真人PK吧。”
“親愛的陛下,我記得你學過跆拳道……”
唐凱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是學過啊,水平一般吧。”
喬佳妮繼續靠近:“也就個紅帶的水平,打別的不行,打你估計是夠了。”
唐凱:“……”
“陛下息怒,晚上我打地鋪就是了。”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本色,唐凱心中流淚如是說。
“乖。”
喬佳妮笑得很是溫柔。
晚上這頓火鍋吃得熱鬧,喬佳妮不斷撈起軟嫩好嚼的魚片跟牡蠣往唐奶奶碗裏放,唐凱則負責不斷往鍋中添菜。剛捕獲的海鮮有着異乎尋常的鮮美,還帶着絲絲縷縷的甘甜,白湯燙熟后沾上唐凱精心調配的清爽蘸料,每一口都好吃得叫人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去。
窗外,夜幕悄然降臨,明月升空,滿天星斗閃爍的美景透過飄窗映了進來,然而此刻卻無人欣賞。
月不團圓人團圓,仍是人間好時節。
接下來的幾天裏,喬佳妮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樂不思蜀,唐凱說的沒錯,度假村裡幾乎將所有海上可以開發的遊樂設施都配備齊全了,潛水、海釣、衝浪、海上降落傘,甚至還有開辦在巨大仿生泳池中的,由人魚演員當做服務員的特色海底宴會,諸多項目一樣一樣體驗下來,短短一個月的蜜月假很快就到了頭。
“啊啊啊不行了!我不行了!就讓我腐爛在這片海上世外桃源里吧!”
假期的最後一天,喬佳妮在別墅的沙發上不斷翻滾,口中不住大喊着:“我不要回那座充滿了銅臭氣息的城市!不要回去!”
“冷靜。”
唐凱收拾着行禮,嘴角微挑:“你要是爛在這兒,度假村還開不開啊?我可是要擔刑事責任的好吧。”
“啊……”
喬佳妮有氣無力地將臉埋在沙發里:“我真的不想回去……不工作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真不想回去也不要緊,我養你啊。”
唐凱貌似不經意地開口:“你現在是唐太太,我養你豈不是天經地義。”
“喂,我警告你啊。”
喬佳妮抬起臉來哀怨地看着唐凱:“不準用糖衣炮彈腐蝕我的靈魂。”
“那你倒是起來收拾行李啊。”
唐凱勾起嘴角:“躺沙發上只會讓你高尚的靈魂腐蝕得更快。”
喬佳妮“噗通”一下趴回去,又翻滾了一會兒才認命起身,幫着唐凱一起收拾行李,原本兩人來的時候帶的東西並不多,只有幾套換洗衣物,可架不住唐奶奶熱情似火啊,知道兩人這幾天要走,她老人家光各色魚乾就烤了兩大袋,還有自製的貝類罐頭、魚丸等等,加起來竟然塞滿了三個半人高的旅行箱。
“奶奶會想我們的吧。”
將最後一包香辣魷魚絲塞進箱子,喬佳妮忽然幽幽嘆了口氣。
“以後休息日我都帶你過來。”
唐凱笑着揉了一把喬佳妮的腦袋:“你陪奶奶,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