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圖

美人圖

柳華年坐着不說話。

桑霧頓時有些懊惱,“其實,那天荊王府侍衛來的時候,我就猜他們要用我威脅你,我當時也想過逃跑的。可一想到也許你在荊王府,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平安。我就跟着來了。我是不是,做錯了?”

“……”

“可我不後悔,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的。我記得,從一開始我就答應了要保護你,如今你在危險之中,一來我應該信守諾言,二來我捨不得你。可他們如今要是用我的性命來威脅你的話,我其實不怕死的。”

柳華年微微抬頭。

“你不用顧忌我。我來這裏,只是希望你一直平安。無論你做什麼,我都希望和你一起。至於這次,這一次,倒不必要活下去的,反正我活的已經夠久了,還遇到了你,不管生死,我都很高興。至於成婚的事,其實我倒覺得,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個人死了,只要活着時好好待他,將來生死相隔,去找別人也是可以的。之前我說考慮考慮,只是害怕萬一……我希望你一直能順遂如意”

柳華年笑起來,“你剛才說,無論我做什麼,你都願意陪着我。這話當真?”

桑霧點點頭。

“那便,來吧。”

話落,屋裏便想起了茶盞掉落地面的聲音,接着是人在地上走,繼而簾帳被重重的拉上,寂靜的室內,隱隱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

天色漸暗,有人敲門。

柳華年還在睡着。

桑霧披衣起身,開了門,就見四個丫鬟抬了個箱子站在門口。那箱子是赤紅色的,上面雕着花紋,看起來沉重至極。“這是什麼?”

一旁領頭嬤嬤道,“柳先生要的人頭。至於他要的東西,已經放在書房了,煩勞桑霧姑娘通報一聲。”

“哦……人頭?”

“正是。”領頭嬤嬤卻是一臉的平靜無波,“姑娘要不要驗驗看?”

“不。不用了,也放到書房吧。這個,柳先生還沒起,等他醒了我跟他說一聲。”

嬤嬤再不說話,指揮着丫頭們將裝了人頭的箱子抬到書房去了。

到晚上,柳華年醒來,便興緻勃勃的去查看。臨行前還約了桑霧,“你要不要一起去?”

桑霧端着粥碗直搖頭,“我從前還跟她一個桌上吃過飯。”

“可她放下碗照樣害你啊。”說著話,自顧去了。

等從書房回來,高興道,“不錯,兩個人頭齊全了。”

桑霧放下粥碗,給柳華年盛了碗蓮子粥,才道,“你明天要開始了?”

“嗯,你幫我磨墨。”

翌日,桑霧看着柳華年拿出箱子裏的物事,包括一幅黃色布帛,捲軸,筆墨紙硯,並一塊嫩生生的蘿蔔。

“要蘿蔔乾什麼?”

“不知道,先放着吧。”

荊王爺很快拿了需要柳華年書寫的“內容”來,其中彎彎繞繞一大堆字,桑霧看不大懂,唯獨看見了兩個字,“傳位”。

柳華年照着荊王爺的手書,開始寫一副“聖旨”。他起筆的姿勢和往日沒什麼區別,用狼毫沾了墨,開始一筆一劃寫着,桑霧從未見過的字跡。

桑霧才想起來,“所以,你讓我來磨墨?”

“我也沒想到殿下直接把墨送過來了啊,不過紅袖添香,多是虛談,你人在不就好了。”

“哦。”

柳華年很快寫了半幅紙面,不想他正打算寫最後一個字時,手卻微微一抖。

……

“把這幅字交給王爺讓他瞧瞧。”

桑霧點頭答應,回來時柳華年已經另拿了一幅絹帛了,人卻站着不動。

“歇息歇息。你先磨墨。”

墨磨到一半兒,門口卻又來了人,那人自顧推了門,露出一張平平整整的面孔來。

是荊王爺。

荊王大步走進來,激動地站在柳華年面前,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不愧是范先生的弟子,怪道先帝從前也稱讚你,不錯!好好寫。寫完了,重重有賞。”

話落如風一般的走了。

柳華年用帕子擦了擦荊王拍過的位置,低頭繼續。

到中午吃飯時,便剩下一行了。

丫鬟送了騰騰的火鍋和白米飯,柳華年停了筆,正往飯桌跟前走,卻忽然腳底一滑,重重的栽了下去!

桑霧急忙去扶,卻不知怎地半道腳一扭,很快栽倒在地。

“柳先生!”

“我,沒事兒。”柳華年咬牙說著,顫巍巍舉起一隻手,細白的手指,上面沾着點點殷紅。

荊王很快過來了,他皺着眉頭,打量柳華年的傷處,陰沉沉道,“怎麼回事?”

兩個丫鬟齊齊跪倒在地。

柳華年靠在書案上,由桑霧給他包紮傷口,笑道,“不過擦破了皮,沒什麼大不了的。正好明天王爺過壽,我吃頓酒席,歇一晚。也就好了。”

“當真?我記得,你左手也會寫字?”

“嗯,會寫不會仿。我左手臨摹古畫很厲害,殿下要不要我臨摹一幅?”

荊王猶疑的盯着柳華年,見他一臉輕鬆地樣子,不由皺了眉頭,他很快朝着書案走去,看了看他即將完成的聖旨,才勉強露出幾分笑意。卻又看向桑霧,“你既然養傷,便靜靜心,不若,將這女子先帶走。”

“她是我妻子,跟在我身邊,正好照顧我。難道您放心這兩個不懂事也不識字的丫頭?”

荊王還在思索。

柳華年低聲讓桑霧給自己倒水,抬頭笑道,“我剛才暈了一下,如今還頭疼。殿下不若早些決定,好讓我提早歇息。到時養好了傷,才能為殿下效力。”

“你是真心的?”

“是,還望殿下事成之後,能給我個功名,讓我用重禮與桑霧成婚。”

荊王卻笑起來,“還沒成婚。就這麼親密?”他笑的愈發猥瑣,一邊轉了頭,將那幅即將完成的聖旨收好。“我命人再看看有什麼問題,等你傷養好了,說一聲,我再排人送過來。”

“是。”

荊王一甩袖子,領着人離開了。

柳華年的傷口已經包紮完好。他瞥一眼書案的方向,又重新看向熱騰騰的飯桌,對一直憂心看着自己的桑霧笑了笑,摸着她的手道,“我方才說得話是真的。等吃了飯,我用左手給你畫幅美人圖好不好?”

“美人圖?”

“對啊,其實是仕女圖,不過你好歹是個美人,既然入了畫,自然便是美人圖了。”

柳華年言出必行。吃罷飯,不僅為桑霧畫了幅美人圖,還聽說她喜歡洛神賦圖后,又臨摹了《洛神賦圖》裏洛神那幅畫像,是按照記憶臨摹出的。

桑霧細細觀賞一番,倒和從前的並無差別。只是——

“我覺得,你自己畫的,和你臨摹的功力簡直不是一個檔次啊。”

按理說,能臨摹好一幅古畫,可見是對繪畫這門藝術有了極深的見解,不僅能臨摹,還能創造。但看柳華年為桑霧畫的這幅畫,線條極佳,框架也做得好,細節方面也算如栩如生,但放到一起,總讓人覺得是拼湊而成的。空有其形,卻毫無神采。

“我這麼年輕,剛滿二十,能臨摹好就不錯了,還指望我作名畫?大不了,”柳華年伸手要將那幅給桑霧的畫像抽出來,“大不了等這件事完了我去長安找幾個善人物畫的,請他們給你畫。行不行?”

畫像卻沒能抽出來。桑霧緊緊握着,邊示意柳華年放手,露出欣喜地笑容道,“不要,我就喜歡你畫的。”

畫完畫,天還亮着,桑霧又給柳華年換了一遍葯,便彼此依偎在榻上。打算小憩。

桑霧做了一個夢。

仿若在九天之上,又恍惚在她租的房子裏,下一瞬站到了桑林村的桑葚樹下,一回身,卻又到了小院兒,柳華年買的,屬於他們共同的家裏。天色忽明忽暗,有時傳來小鳥的鳴叫聲。或者是有人在彈琴——柳華年?想到他,人便在眼前出現了,高高的身形,溫煦的笑料,他明亮的眸子看過來,邊用柔軟的嘴唇說著什麼。周圍似乎有牡丹花開了,還有桃花,杏花,梨花……

桑霧看得正高興,卻忽然肚子一沉,她接着睜開了眼。

小腹,好痛!

桑霧艱難的坐起來,發現天色微黑,身側的柳華年依然睡得香甜。她於是慢慢起身,站到榻前,將被子掀開一角,果然,鵝黃的錦被上一抹暗紅格外鮮明。

與此同時,淡淡的血腥味兒,在周圍蔓延開來。

桑霧頓時覺得喪氣至極,這樣一來,她從穿越後過得輕鬆如意的日子,都一去不復返了!

卻有朦朧的聲音從榻上傳來,“桑霧,你醒了啊?”

桑霧急忙去抽被子。

下一瞬,柳華年一個翻身,將那被子死死壓住,他接着微一掀開,便將桑霧那一處被子看個徹底。

桑霧的臉,通紅通紅的。

柳華年的臉也有些紅,他咳嗽一聲道,“桑霧。你大概是頭一回來,不了解。這個紅色的,叫月事,每個女人都要來的,一個月一回。來了,便預示着成年了。”

“我知道!”

“哦,我就是看着你的神色,感覺你不懂。”

“……可是你怎麼會懂?不對,你怎麼會對女人的事了解這麼清楚?”

“也,也不是那麼清楚。只是月事,老師從前遊學的時候得了一個月事方子,有效極了,一些公主后妃也常常請太醫向老師討教,久而久之,我也就懂了。”柳華年急忙站起來,穿了鞋道。“你坐下來歇會兒,我去給你要月事帶。”

“等等!我,我自己去。”

“你這樣怎麼去?”

桑霧一低頭,果然,中衣也染了紅,濕噠噠的,怕是披了袍子也看得出來。

“而且你如今受不得涼。乖,在這裏等着我。”柳華年卻飛快的低頭在桑霧面頰吻了吻,歡喜的道,“桑霧,你成人了,我們可以結婚了!”

話落,大步走向門外。

晚上喝了一盅熱湯,又洗了熱水澡,桑霧換了乾淨的月事帶和中衣,正打算同柳華年說自己去隔壁,人卻已經被他扶着坐在了榻邊兒。

“我去隔壁也是可以的。”

“隔壁沒有地龍。”柳華年打量着桑霧周身,見頭髮仍是乾燥的,放心的笑笑,才拿了傷葯和白布讓桑霧包紮,“而且我一個人也睡不着。晚上還要你抓着我一隻手。這樣傷才好得快。”

桑霧急忙答應,晚上果然緊緊抓着柳華年一隻手,防着他亂動,影響傷口復原。

一夜好夢。

次日,桑霧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她去凈房收拾一番,回來洗漱完畢,正打算吃早飯,突然發現,柳華年還坐在房子另一側的書案前,正低頭做着什麼。

耳旁,卻已隱約傳來祝壽一類的樂曲歡呼聲。

“怎麼了?”柳華年聞聲抬頭。

“不是說今天是荊王壽宴嗎?你不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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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女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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