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考慮
柳華年一時咬牙切齒,他呆立半晌,看看桑霧,再看看高陽公主,怒道,“你也說了她對我很重要,你還讓她牽扯到這樣危險的事情里來,還要我幫你,這就是殿下你的御下之道?”
“誰告訴你她是我牽扯進來的?”
柳華年瞬間明白高陽公主的意思,他怒極,卻很快笑笑道,“好,煩勞殿下你告訴荊王,要想我做事,可以,先把楊家父女的人頭給我。否則免談!”
桑霧頓時打了個寒噤。
柳華年安慰的握了握她的手,看着高陽公主,“如何?”
“好。”高陽公主將帕子遞給一旁的丫鬟,悠悠道,“如今人我帶給你了,你便乖乖的做事。將來,必有你的好處,至於桑霧——”
“她跟我一起,不牢殿下費心。”
不久。等桑霧反應過來時,已經和柳華年坐在房裏的書案側了。
房裏溫暖如春。
桑霧才想起來,剛才在那松林院,那廳里比外面也要暖和許多的,其中侍女們的衣裳也都頗為單薄。如今這裏也是。
桑霧還穿着冬天室外的厚衣服,因此有些熱。
“這裏怎麼這麼暖和?”
“燒了地龍。要不要換衣裳?”
“……”
“你餓不餓?隔壁耳房裏有浴池,你若是餓了,先吃些東西。再沐浴一番,換好衣裳。晚上就跟我住這裏,不然我不放心。”柳華年的耳朵有些紅,他繼而想起來,“對了,等一會兒。”他很快出了門,將那火盆提進來,又拿了火鉗子撥了撥,從中夾出幾個黑乎乎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我剛剛烤的毛栗子,還有核桃,我剝給你吃好不好?”
“……”
“桑霧!你怎麼了?”
桑霧躲過柳華年伸過來的手,露出友好的笑容,“你不覺得,你應該先跟我解釋解釋嗎?”
“什麼?”
桑霧覺得柳華年可能在裝傻,但也可能隔牆有耳。她勉強笑笑,“算了,我去洗澡,這裏有備用的衣裳沒有?”
“有的,你等等。”柳華年起身到門口,喊了兩個丫鬟過來。“要兩套女式冬衣,再要兩雙狐皮靴子,快一些。尺寸就照,”他指了指其中一個瘦削的丫鬟,“照你的身形來吧。跟房裏說一聲,明天找個裁縫婆子,要做新衣裳。”
話落便回來了。
桑霧看得清清楚楚,卻還是問了最關心的問題,“你在這兒活得很好啊,還有貌美如花的丫頭伺候你。”
柳華年了悟道,“她們只負責我吃飯穿衣的,看到這道門沒有,有什麼事我都隔着門說得。還有,我來這兒也不過半個月。”
“你說什麼……你是在,縣衙被抓的?”否則田二一個大管家,怎麼輪得到荊王府親衛去押送。
“算、是吧。桑霧,你越來越聰明了。”
丫鬟很快拿了衣服,桑霧便去耳房裏洗荊王府的溫水浴了。她邊洗,柳華年邊在外頭同她說著熱水的來由。
“你知道武靈山吧,武靈山隔壁有個小山,那山嬌小,上面產的溫泉卻好。因此建荊王府的時候就特地引了過來。王府主院裏都有,想什麼時候洗就什麼時候洗。那池子裏還加了藥草,多泡一泡對皮膚很好。”
桑霧在騰騰的水汽里閉眼,悠悠呼吸。
柳華年絮絮的語聲不斷傳來,“可惜現在是冬天,鮮果子幾乎沒有。若到了春秋時泡溫泉,準備一些鮮果吃,滋味好極了。對了,桑霧,等我們出去了,便也買個帶溫泉的莊子,閑暇時便去那裏玩兒好不好?”
“你要不要也進來洗洗?”
“……不了,等、等你洗好了我再去。”
桑霧好笑又覺得好玩兒,洗着洗着,便將責怪柳華年的念頭拋到了腦後。
等洗完了,丫鬟們上了兩盞牛乳,柳華年則剝好了一盤烤的香香脆脆的毛栗。
他替桑霧擦着頭髮,邊低聲問,“你晚上想吃什麼,喝粥,還是吃湯麵,或者吃些點心。”
“吃湯麵吧。怪冷的。”
“那要兩碗湯麵,多放些青菜。”柳華年對丫鬟說了,才回頭對桑霧笑道,“想不到吧,這時節也可以吃青菜,綠油油的,新摘下來的。比腌制的味道好多了。”
“……我想得到。”
“哦。”
桑霧不由笑出聲,很快將頭髮紮起來,又拿了帕子包着,才靠在柳華年肩上,將他抱住。“我好想你。”
柳華年眼眶一熱,急忙將她環抱住,小聲道,“我也很想。”
等丫鬟送了湯麵,柳華年已經沐浴好了,桑霧正在給他擦頭髮。
未幾兩人都收拾整齊,便在書案相對而坐,各自吃起面來。
桑霧吃了幾口,湯大概是燉的雞湯,味道鮮美。至於湯麵里的青菜,她瞧了瞧吃青菜吃的極高興地柳華年,不由笑笑,將自己的青菜夾到他碗裏。
“你不喜歡啊?”
“我喜歡熱湯。而且,我們那裏。青菜是最便宜的東西。”
“冬天也是?”
“嗯,有時候不是,但大部分時候都是。”
柳華年有些不信,卻又覺得眼前這人不會騙自己,又有些好奇,便問,“那冬天的時候什麼最貴?”
“很多啊,羊肉,牛肉,海鮮,水果。”
“冬天還有水果?”
“有啊,葡萄蘋果草莓一類的,而且冬天不是有石榴嗎?”
葡萄柳華年吃過,石榴也熟悉,不過,“可這裏吃不到石榴啊,關中似乎吃得到。”
“我住的地方不是石榴的產地,也可以吃得到。”
“為什麼?”
“因為,”桑霧回想着曾經生活的地方,露出淺淺笑意,解釋道,“因為我們那裏的車很厲害,比馬車厲害多了。你就想像成神仙的法寶,像筋斗雲什麼的。又快又安全。再遠的地方,都可以很快到達。”
“……所以你不是神仙啊。”
“……”桑霧看着柳華年一雙笑盈盈的眼睛,有些生氣,卻很快道,“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哦。”柳華年笑起來,眉目彎彎,心裏歡喜至極。
兩人吃完了面,喝了茶,洗漱一番,便琢磨着下盤棋消消食。
等下完一局,頭髮也乾的差不多了。便各自脫了外袍躺在榻上。柳華年在外,桑霧在里。
桑霧察覺到柳華年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卻悄然停下,在耳邊低聲道,“隔壁可能有人,所以有些事不要問。”
然後。又躺回去了。
桑霧卻想起來,轉頭小聲道,“那件事,要很久嗎?你做了半個月還沒完?”
“還沒開始,有些材料沒湊齊,估計要等壽宴過後。”他放大了聲音,“過了小年便是荊王的生日。”他卻想起來,靠過去小聲道,“荊王好色,他府里也不幹凈。這幾天你要隨時隨地跟着我。”
桑霧怔怔看着柳華年湊過來的唇角,她其實聽見了他在說什麼,但卻有些不想聽,反而覺得,眼前這人,有些誘人。她於是微一抬頭,輕輕地吻了上去。
柳華年,“……”
翌日,桑霧醒來時,微一側頭,看見柳華年是睜着眼的,整個人懶洋洋的躺在床上。她覺得不對,於是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到那人眼下淡淡的青影,她不由長出一口氣。“你不會,一夜沒睡吧?”
柳華年慵懶一笑,卻道,“桑霧,你記得之前你答應過我的三個要求吧?”
“……”
“你忘啦!”
“好像,還有一個?”
柳華年笑起來,抓了桑霧的手摩挲着,笑道。“那最後一個要求,等我們出了荊王府,就立刻成婚。”
“為什麼不現在立刻成婚呢?”
“你願意?”
“……我考慮考慮。”
桑霧的心卻沉重起來,在從前,她其實是個未婚主義者,甚至覺得一輩子的時間用來鑽研圍棋也不錯。可到了這裏,鑽研圍棋是不可能了,到了年紀。首先的任務便是結婚,不結婚還可能要罰款。說到結婚,她自然是很願意嫁給柳華年的。可萬一結婚了,柳華年卻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呢?
“你們這裏,有沒有什麼婚姻法讓我參考參考?”《貞元律》似乎偏重於刑罰和民事懲罰,關於婚姻就提了一兩句。
“都在你常看的那本律法書里啊。”
“……”
“你想幹什麼?怕我將來欺負你啊?”柳華年正在穿袍子,回身一笑,“要不寫個文書給你。保險起見,你也要寫一份給我,言明只要我沒犯錯,就不許改嫁,不許不理我,也不許揍我。”
桑霧只覺得好笑,“我什麼時候揍你了啊?”
“現在不會,將來呢?我可是個文弱書生。被你揍一頓,痛不說,臉面都要丟盡了。”
“你!”桑霧拿起手邊的披帛攢成團就砸了過去。
柳華年輕巧的接住,邊笑,“你看,這不就來了,婚還沒結,倒振起妻綱了。”
“什麼妻綱?”
“人說夫綱難振,既有夫綱,自然便有妻綱,難道不對?”
“……”桑霧氣呼呼的去穿鞋,微一抬頭,就見柳華年已穿戴整齊,在梳妝枱挑挑揀揀了。桑霧穿鞋起來,就見他拿了一個紅盒子,大紅的表面,上面刻了一些纖細精緻的金紋,一打開。裏面紅撲撲的一團,聞着香噴噴的。她頓時想起一個可怕的想法,“你要化妝啊?”
“我化什麼妝,我打算教你怎麼畫妝。”
“……”
“不是,我的意思是教你怎麼認化妝品。你要是想化妝,找梳頭婆子來就行了。不過這裏有幾樣我也用過。”見桑霧又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柳華年解釋道,“是真的,你瞧,這個口脂,這是用來保護嘴巴的,裏面加了藥材。在荊州還好,氣候濕潤溫和,可到了北方天氣乾燥,塗些口脂最好不過了,人看起來精神。嘴唇也不容易皸。還有花面,這個是塗在臉上的,防着臉凍傷不好看。你今天要不要化妝?”
“不要。”
“那洗了臉,我教你怎麼用口脂。”
等洗臉刷牙,又喝了盅雞湯,桑霧便被柳華年扯着坐在妝奩前,開始塗起口脂來。
口脂殷紅殷紅的,其實和口紅差不多,只是沒有做成後世口紅的形狀,用的時候需要用指甲挑開塗抹。至於花面就更簡單了,手攃開塗到臉上,像在用潤膚乳。
晌午吃完飯,高陽公主卻過來了,說要和柳華年談事情。
桑霧在門口烤火。就聽屋裏高陽公主不知說了聲什麼,柳華年很快同她爭辯起來,不久高陽公主又說了幾句話,聽不分明,卻隱約聽到一句,“桑霧”,接着,她便笑起來。柳華年大概是答應了,高陽公主笑的越發暢意,繼而大步出門。
桑霧進去時,就見柳華年低着頭,懶洋洋靠在桌案上。
“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