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奶娘
聽到自家姑娘提起陳情,凌婭的手一頓,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說,“她覺得是自己招惹了二姑娘,才會導致大姑娘昏迷不醒,這幾日,她白天就在小佛堂里為姑娘祈福,晚上才回房裏照顧姑娘。”
小佛堂那邊有些陰僻,在那裏跪着祈福等同於自討苦吃,若真照凌婭那般說的,那陳情的膝蓋怕是要吃點苦了。
“那邊的柜子裏有一玉匣,匣子裏面有幾瓶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藥膏,你親自給她送去,咳咳,這幾日也不用她伺候了,派兩個手腳麻利的小丫鬟在她身邊服侍着。”楊玉瀟連着說了好些話,這會子又咳嗽了起來。
凌婭在床邊給她一點一點的捋背,“這些我是知道的,姑娘平日裏最不疼的就是這些東西,我一早就拿給她了,只等着姑娘醒來報備一聲就是了。”
這些藥膏子都是用上好的藥材製備的,大多還是宮裏賞下來的,平時放着沒用,卻都是極好的東西。
“你是最懂我的,可是陳情一向死心眼,認準了的事情就是九頭豬也拉不回來,咳咳,還是把她喊過來,我親自和她說得好。”
凌婭聞言,又是氣又是笑,氣的是她家姑娘才醒過來就又要操心這個,關心那個的,竟不知以自己的身子為重。笑的是,她跟了一個好主子,對自己和陳情百般上心。
“等下那幫小丫鬟回來了我再去,也省的這裏沒了人照應。”凌婭應聲道。
聽到凌婭提起,楊玉瀟就順理成章的問起了小丫鬟的下落。
“平日裏無事一個趕一個上前面來伺候着,今個怎麼就見不到人了呢?這幫沒良心的,越發沒個規矩了。”楊玉瀟打趣了一聲,絕口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凌婭曉得自家小姐的彆扭性子,連忙開口解釋,“是三皇子殿下來看姑娘了,人在前院,那些小丫鬟們一早就聽說三皇子是大姑娘的未來夫婿,趕忙替大姑娘相看去了。”
這話說的有些放肆了,不過楊玉瀟沒有在意,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三皇子身上,說實話,她和三皇子在成婚之前一點也不熟,要不是皇上親自下旨賜婚,說什麼,父親也不會這麼輕易把她嫁出去的。
“姑娘先別說話了,剛醒過來的人,身子到底虛弱些,還是先把葯吃了,趁這會子再歇息一下。”凌婭去外間端了葯,小心翼翼的喂楊玉瀟服下。
楊玉瀟很配合的把葯喝了,她這一世的身子底差了很多,必須要小心調養,否則也不用楊玉沫這些人出手,她自己就先掛掉了。
“替我換身衣服,我想去外面吹吹風。”楊玉瀟淡淡的說了一句,凌婭下意識想要出口拒絕,卻被楊玉瀟一個眼神給擋回去了。
縱是有一萬個不情願,也只得按自家姑娘的吩咐行事,“我拿了一件素衣,穿上輕便些,姑娘可喜歡?”
楊玉瀟搖了搖頭,“去拿我那件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那件鮮艷些,也好沖沖這些日子的病氣。”
凌婭拗不過她,只好去拿了,大紅色的衣袍加身襯得楊玉瀟格外的柔弱,“姑娘眼光還是這般好,這身衣服襯得大姑娘越發嬌嫩了。”
起身走到涼亭,楊玉瀟的目光緊緊盯着涼亭邊上的小花園,眼神漸漸渙散,意識飄到那遙遠的從前。
“年紀輕輕的老是穿非黑即白的衣裳,不知道的還以為宮裏短了你的吃穿用度,這些都是京城新上的的面料,都是不同的款式,你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記憶中的那個人從來不會好聲好氣的和她說話,便是好意也要用陰陽怪氣作為掩飾。
可細細想來,他始終是護着她的,她自詡聰慧過人,舉世無雙,卻至死都沒發覺到他對她的愛意。
皓逸,如今我錦衣華裳眉目依舊,你可歡喜?
楊玉瀟自顧自的想了很多,卻沒發覺,自己已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楊玉瀟,取得便是純美無暇的意思,楊姑娘風華絕代,當得起,當的起。”洪亮的聲音從假山旁傳了過來,一下子就把楊玉瀟飄遠了的思緒拉了回來。
待看到來人之後,楊玉瀟臉色一僵,衝著對方點了點頭,踱着步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看來,這楊家嫡女不是個好掌控的人,不過沒關係,他和她是皇上下旨賜婚,這門親事是逃不掉了,等成親后,他有的是時間陪她好好玩玩。蕭景宇的心思千迴百轉,面上卻不顯一毫,等到身邊小廝過來的時候,心思早已深藏。
楊玉瀟從涼亭里出來,凌婭幾個一早就等在涼亭不遠處的花叢邊,因着角度問題,她們能看到剛才的一幕,而蕭景宇卻看不到她們。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登徒子,青天白日的說什麼污言穢語,沒得污了姑娘的耳朵!”凌婭嫌惡的看了一眼那個方向,接過楊玉瀟的伸過來的手,一邊攙扶着她,一邊罵著。
楊玉瀟看了一眼凌婭,“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有些話該說不該說,你該是懂得的。”
凌婭立馬閉嘴,她怎麼忘了,雖然她和陳情都是大姑娘身邊的一等丫鬟,可有些話,陳情說得,她說不得。
姑娘身邊一個無心嘴就夠了,她須得當一個有心人,才能和陳情一起做姑娘身邊的左膀右臂。
“凌婭,再等等吧,等我把這些事處理好了,以後你和陳情想說什麼,想做什麼,絕對不會再有人拘着你了。”
楊玉瀟幽幽一嘆,她上輩子最虧欠的除了秦皓逸,就只有凌婭了,如果不是因為她,凌婭不會被威脅,瞞住了所有人獨自去長陽宮,活生生的被折磨致死。
凌婭見自家姑娘又無端紅了眼眶,只當是女孩子家家的臉皮子薄,被人出言調戲,心裏有些不舒服,她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只得帶着楊玉瀟離開。
“大姑娘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些,老爺一聽她醒過來的消息,連客都不陪了,急忙忙從前院趕過來,她可到好,一個人出去,連句話也不說,讓闔府上下的人都停下手裏的活找她去了。”
這是楊玉瀟的王奶娘,因着楊玉瀟在府中地位頗高,她也水漲船高,連日裏,越發不把人放在眼裏了。
往常楊玉瀟和她是井水不犯河水,最近這一兩個月,趙姨娘給了她不少體面,漸漸地,也不把楊玉瀟放在眼裏了,動輒就拿她院子裏的小丫鬟出氣,若是陳情在,一點便宜她都討不到,可惜最近陳情在佛前禮佛,這些事倒是撒手一放不管不顧了。
這倒是給了王奶娘極大地空子。
楊玉瀟還沒進院子,就得到了好一通數落。
凌婭聽了,剛要說話,就被楊玉瀟制止住了,“你原吵不過她,還是讓陳情來好了。”
“陳情這會子應該還在小佛堂,怕是空不出手。”凌婭小聲的回道,王奶娘的本事她領教了不少,真要玩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楊玉瀟搖了搖頭,陳情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思細膩,在府中各個地方都安插了不少的眼線,這裏的事,只怕是早就傳到她的耳朵里去了。
正這麼想着,楊玉瀟給凌婭使了個眼色,主僕二人連着幾個小丫鬟偷偷地離開了。
“姑娘,您確定陳情趕得過來嗎?”還是有些不放心,王奶娘這個人心裏是一點數都沒有的,給她三分顏色,她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這會子她和陳情不在院子,按規矩是她最大,那些留在院子裏的小丫鬟可就慘了。
楊玉瀟就在院門口不遠處的小亭子裏站着,聽着凌婭的話,沒有多言。
估摸着時間,陳情應該把這件事處理好了,楊玉瀟才帶着眾人前去,凌婭自知剛才失言,便沒有再說話。
走到院子門口,裏面的王奶娘正好氣勢洶洶的出來,一下子就和楊玉瀟撞了個滿懷,得虧身邊的凌婭眼疾手快,直接扶住了她,不然以她的小身板,恐怕會受不住。
“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竟然敢衝撞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你主子娘……大姑娘,怎麼是你,瞧我這不長眼的,竟然衝撞了您。”
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待看清出來人是誰之後,又立馬變了口風,其變臉速度之快,真叫人望之不及。
楊玉瀟看了一眼院子,陳情沖她點頭示意,主僕二人多年來的默契讓楊玉瀟一下子明白過來,王奶娘並沒有在陳情手裏討了好去。
“衝撞了我是小事,只一點我不明白,我那已過世的母親是父親的原配,現在的母親是父親的續弦,王奶娘幾時成了我的主子娘呢?”輕柔的話里藏着利刃,在這個講究位分尊卑的時代,講錯一句都是萬丈深淵。
凌婭聞言,強忍着笑意,也隨聲附和道,“我記得大姑娘可是由劉夫人親自奶大的,並未喝過王奶娘的奶,也算不上大姑娘的奶娘,更別說什麼主子娘這類子虛烏有的稱呼了。”
打臉,赤裸裸的打臉。
奶娘之所以和平常的嬤嬤不同,就是因為其奶大了小主子,念其有功,故給足了體面,也算是半個主子,可若是只擔了個虛名,就算不得什麼了。
“姑娘這話說的倒是不明白,我怎麼就不算是大姑娘的奶娘呢?知道的說姑娘年紀小口無遮攔,不知道的還不得說,大姑娘不懂得管教丫頭,倒讓丫頭騎到了老奴的頭上,這就是老奴的罪過了。”王奶娘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甩鍋,一番話下來,以退為進把自己撇了個乾乾淨淨。
倒叫人挑不出錯來,可惜,楊玉瀟不吃她這一套。
“知道是自己的罪過,還敢來我這裏惺惺作態,奶娘,我只問一句,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連我都不放在眼裏!”
楊玉瀟說話輕輕柔柔的,遠遠的看上去也不會給人一種凌厲的錯覺,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可以在無形之中毀掉一個人。
王奶娘只道自己今天出門沒看日曆,竟招惹了這個祖宗,這府里誰人不知,大姑娘看上去是個不問世事的,卻是最不好糊弄的,小小年紀就把自己所住的梧桐苑打理的和銅牆鐵壁一樣,哪裏是個好相與的!
只恨她一時豬油蒙了心,只想着有趙姨娘護着,楊玉瀟再怎麼樣也不敢當眾發作,誰想到這丫頭竟鐵了心整治她!
想到此,王奶娘對着自己的臉直接打一巴掌過去,清脆的巴掌聲,硬生生拉回了楊玉瀟的思緒。
“奶娘這招以退為進倒是用得好,真真讓我為難。”楊玉瀟臉色不變,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是奴婢一時糊塗,讓那些雜碎迷惑了,還請大姑娘看在奴婢是夫人指派的老人的份上,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王奶娘磕着頭,楊玉瀟給凌婭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把王奶娘攙扶起來。
“奶娘這話說的,真叫人摸不着頭腦,我們姑娘又不是什麼不明事理的人,怎麼就把您逼到這種地步了呢?”
凌婭讓兩個小丫鬟把王奶娘攙扶起來,嘴裏念叨着,一旁的楊玉瀟看了她一眼后,徑直離開了。
“到底是凌婭姑娘有心,還知道幫扶老婆子我一把。”王奶娘身子有些打顫,身上出了一身汗,哆哆嗦嗦的說。
凌婭也是會做人,此時她也沒拿出大丫鬟的氣勢,打一頓板子再給一顆糖這種事,是她做的最順手的事情了。
只見她從一旁小丫鬟手裏拿了一弔銅錢,不卑不亢的說,“我們家姑娘到底是念着您的,這不,立馬就讓人送銀錢來了。”
王奶娘見狀,連忙擺手,這個時候她可不敢要這種催命錢!
凌婭也不在意,直接吩咐小丫鬟包了起來,把包袱放在了王奶娘的肩膀上,“她既然要給,你受這就是了,只是有一點需記着,您是大姑娘身邊的人,體面都是大姑娘給的,凡事拎的清些,總歸不會有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