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源
到處都是白色,觸目驚心的白。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葉靈抽了抽鼻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想要坐起來四處看看,身子卻像是灌了鉛,動也動彈不得。
“嗯……”
費盡了全身的力氣,葉靈終於模糊地呻吟了一聲。
她的聲音,倒是驚醒了旁邊的男人。
葉靈身邊,一顆黑色的頭顱動了動。
厲澤川坐起來,臉上還帶有剛剛醒轉的茫然。看見睜開眼睛的葉靈。頓時驚喜得不行。
“葉靈!”
他叫了一聲,聲音微微顫抖。想要把葉靈擁進懷裏,卻又害怕她身體受不了。只能僵在那裏半天不動。
葉靈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激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到底是怎麼了?
“厲澤川……”葉靈舔了舔嘴唇,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嗓子還干啞得厲害,“我這是。在哪裏?”
每說一個字,她的嗓子都是鑽心的痛,都要皺一皺眉。
“別說話了。”厲澤川制止她,“這裏是醫院。你還記得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昏迷之前?
哦,是了。她當時正在拍戲,是《五月茉莉》的最後一個鏡頭。
想起當時的事情,葉靈恍惚了下,問:“戲呢,最後一個鏡頭怎麼樣了?”
她都成什麼樣了,還想着最後一個鏡頭。
厲澤川蹙眉,臉色冷下來:“你還是管管你自己吧。”
“那怎麼行。”葉靈不贊成地搖頭,也沒多想,伸手就想拔管子,“我媽媽說過,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好才行。我得去,去把這個鏡頭補拍了才行……”
“蠢貨!”厲澤川看得一陣肝火上沖,罵了她一句,伸手把葉靈按了回去。別說她現在去補拍能不能趕得上。光是這個心態就有問題,“你媽還讓你讓着葉若歆,還跟你爸一起騙你,說你的心臟是葉若歆捐給你的!你媽怎麼了,她的話也能全信么?”
葉靈沉默下來。
厲澤川那句話衝口而出之後,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有些後悔地抿唇。
良久,葉靈小聲問:“這次心臟的事情,是不是。也是我媽騙我的?”
厲澤川原本還在擔憂自己說錯了話,聽見葉靈的猶豫,他瞬間鬆了口氣。
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這就好辦了。
“這一次,確實是有了心源。”厲澤川淡淡說,“我親眼去確認過了。”
葉靈頓時鬆了口氣。
“有了就好。”她小聲道謝,沖厲澤川感激地笑笑,“謝謝你。”
厲澤川淡淡嗯了一聲,唇角微微彎起。
他不想讓葉靈為了這件事感激自己。自然也就不會告訴她,這顆心臟實際上是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從一個絕症病人那裏求來的。
那個病人家庭條件不好。病倒之後,他自知時日無多,就想着把自己的器官全數變賣,換一點錢給家人度日。厲澤川。就是他的買主之一。同時,也是那個病人最最出手闊綽的買家。
葉靈安靜了一會,小聲說:“厲澤川,我想去看看那個器官的捐獻者。”
“什麼?”厲澤川一愣。回過神,他不悅地沉了臉色,“好端端的,你去看他幹什麼?”
葉靈笑笑:“我很感激他。”
對她的論調,厲澤川嗤之以鼻。
所謂的心臟捐獻,其實說到底。無非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存在而已。對於這樣的事情,又有什麼好感激的。
葉靈和葉若歆,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一個極端的感性。一個極端的理性。一個自私利己又歇斯底里。另一個則是心軟得一塌糊塗。
可是啊。
不管葉靈有多心軟,有多無法理喻,他都愛她。
厲澤川低頭。幫葉靈理順一縷垂在臉頰旁邊的頭髮,叫她:“葉靈。”
“嗯。”葉靈舔了舔唇瓣,“怎麼了?”
厲澤川看出她渴,用棉簽沾了點水,往她嘴唇上擦了擦,緩解她的乾渴:“我們在一起吧。”
“……”
葉靈瞬間就懵了。
她睜大眼睛看着厲澤川,表情獃滯,彷彿他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語。
對她的表情,厲澤川很不滿意,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不是。”葉靈費力地想要解釋,“我只是,只是……呃。很震驚。”
厲澤川氣不順地冷笑:“有什麼可震驚的?”
所以歸根結底,她就是不相信他喜歡她,是不是?
看見他的臉色,葉靈就知道,他的心情好不到哪去。
她很識相地低了頭:“我沒有你想的那個意思。”
厲澤川卻不依不饒:“那你說說,我是什麼意思?”
葉靈啞然。
她又不是厲澤川肚子裏的蛔蟲。怎麼會知道厲澤川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葉靈不說話,厲澤川慢慢站起來,高大的陰影籠罩在她頭頂。
壓迫感侵襲而來。葉靈不自在地低下頭,去躲避厲澤川的目光。
“葉靈。”
厲澤川靜默良久,沉聲叫她。
葉靈“嗯”了一聲,心虛地還是不敢看他。
“我最討厭有人騙我。”厲澤川頓了頓,冷笑,“我為你做的事情不算多,但也不少了。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不騙我。你做得到嗎?”
他為她做的事情?
葉靈微怔,心底驀然掠過一個猜測。
只是,這個猜測剛從她心底掠過,就被她自己給否認了。
不,不可能的。厲澤川對她,其實也不是十分的喜歡。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特地為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對,就是她自作多情。而且在幾年前,她就已經自作多情過一回了。當時,她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的代價。難道現在,她還要再付出同樣的代價,再來一遍嗎?
她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她要留着自己的身體,在葉媽媽和葉爸爸身邊好好奉養他們才行。眼下葉若歆已經走了,她不能再任性了……
葉靈,清醒點!
葉靈勸說了自己半天,終於抬起頭,看向厲澤川。
她一字一頓,很清楚又很緩慢地說:“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