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魚和鹿（五）
少年憤怒地吼叫，伸手推在石漁兒的肩膀，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又狠狠落地。少年臉孔猙獰、青筋暴起，伸手緩緩拔出腹部的刀子，傷口探出無數扭動的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趁此機會，石漁兒飛快爬起來，將不斷冒火的煤氣罐推到在地，又把放置在桌子上的菜油整桶倒在火焰上，隨後轉身從後門跑出廚房。
出門后是在巷子內，他合上門，又費力地拖來公共垃圾桶等重物堆砌在門口。才第二次重複動作，巨大的衝擊將門撞開，洶湧的火焰從中噴射而出，剎那后平息下來。
被氣浪掀翻在地的石漁兒晃晃腦袋，在眩暈感稍微平復后，看向冒出黑煙的後門。
一隻焦黑的手扒在門框上，隨後全身都同樣如此的身體出現，僵硬地邁動腳步，口中“嗚嗚啊啊”地走向石漁兒。
走動間，焦炭外殼不斷抖落，露出血肉組織，並不斷修補、漸漸恢復。
這都不死！
石漁兒握拳砸向地面，手腳並用地爬起身，左右遙望、在角落中找到巨大的石塊，快速地抱着跑到已經小部分恢復的軀體前，第一下將其砸翻在地，隨後坐在軀體上，兩次、三次、不斷重複地捶打頭顱。
頭顱就像西瓜般變形、迸裂、炸開。
石漁兒喘息着扔掉石頭，輕微後仰身體，胸口劇烈起伏着。
還沒休息過來，胯下的身體猛然站起，沒有頭顱的身體靈巧地翻轉站起，探手捏住石漁兒的脖頸，將他提在半空、不管如何踢打都紋絲不動。
石漁兒眼睜睜的看着一顆完整的人頭，從中樞神經系統到骨頭再到血肉、皮膚、毛髮憑空恢復。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石漁兒艱難地叫道。
少年的身體也緩慢恢復完全，赤着身體活動下巴，猙獰說道：“侮辱聖族，死罪！”
“聖、你個、頭，死、中、二！”
石漁兒怒罵一聲，再也說不出話，大腦變得空白，只剩下唯一的想法——沒想到我的遺言是這樣。
窒息帶來的痛苦減少了，變成一種漂浮着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就像在舒適環境中，極其困頓時，陷入半睡半醒的體驗。
直到徹底沉睡。
我要死了……
他想到。
死後的世界……
是這樣的？
石漁兒眨眨眼，看着天地素白、空無一物的世界。
看看雙手、看看雙腳，身上還是之前穿着的衣服，跳躍、活動都毫無障礙，這也算是死亡？
只不過如果要永遠這麼存在下去，似乎也是非常痛苦的？
左右看看，他隨便閑逛起來。
在沒有參照物、周圍景色完全一致的地帶行走，不管走出多遠、往哪個方向，會始終有種在原地踏步的錯覺，僅僅是片刻的時間，石漁兒就感覺到有些崩潰了。
突然間，他歡呼雀躍起來，向前方跑去。
在那裏，矗立着一朵盛開着的、小小的曇花。
蹲在花朵前，他皺眉思考着，死後的世界中僅有這樣一株花朵，它有什麼用處？代表了什麼？還是……只是幻覺？
正想着，耳邊響起詢問：
“你是誰？”
“你說話了！？”石漁兒驚訝的看着曇花。
“廢話，除了啞巴和嬰兒，誰不會說話。”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曇花後方的地面驟然翻開，露出正常的黃色泥土，與周圍的素白相比，反倒顯得突兀。
一隻手從地下伸出。
基於自己是處於死後世界的認知，石漁兒反倒沒怎麼驚慌。
伸出的手靈巧地撐在地面借力，隨後將身體從黃土中拔了出來。
身高與自己相等，簡陋、破爛的衣物，在破洞處顯露出精裝的肌肉，黑色的頭髮、五官類似東方人卻更有稜角些，男人從地下爬了出來。
男人的身形整體看起來反倒有些瘦削，睜開眼睛、眼眸居然是鮮紅色的。
兩人相對站立，男人再次問道：“你是誰？”
石漁兒反問道：“你又是誰？”
誰都沒有先回答，只是靜立對視，石漁兒心中慢慢浮現出一種悸動，他感覺自身與眼前這個人之間，似乎存在某種連接，仔細感受下卻又模糊不清。
男人突然笑起來：“原來如此。”
石漁兒疑惑道：“什麼？”
“你是我的子嗣。”
石漁兒恍然大悟，曾經聽說過各種關於死後的傳聞，其中就有與親人相聚的說法，但感情上終究還是難以接受，沉默良久后問道：
“當初……為什麼？”
男人反倒愣住了，疑惑道：“什麼為什麼？”
“你不是我爸？”
“不是，我是你的祖先。”
“……”
“而且不是人類自然繁衍的那種意義上的祖先，看來卡洛斯這孩子確實了得，為了讓後代在保持人類身份的同時還能使用力量，居然用了這種方法。只不過……代價變成隨機覺醒，而不是百分百傳承了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石漁兒皺眉道，聽着男人莫名奇妙的話語，他也知道自己想岔了，但似乎還有其他更深層次的隱秘？
“沒什麼。”男人搖頭，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如果卡洛斯創建的組織傳承下來了，他們早晚會找到你，到時候你也會知道真相，如果沒有……我那些可愛的‘同族’們遲早會殺上門，而以這種方式覺醒的你，沒有經過引導和學習，絕不會有還手之力，早晚會回歸你自己的死亡世界。”
我很特殊、有相同的同類？會被同類引導或被其他種群追殺？結合現實中的情形，石漁兒大概得出這樣的思考，開口說道：“我是在被追殺，而且……已經死了吧，現在。”
“哦……”男人似乎饒有興趣，“你當然還沒死，這裏是我死後的世界，雖然不知道外界已經過去了多久，但我終究還會醒來。如果到時候你還活着的話，你會看到我，帶領着你們，將那些齷齪的‘同族’們殺戮殆盡！
不過現在，我還需要再‘死’一段時間，這裏不屬於你，我的子嗣。
作為唯一能進入我死後世界的奇妙存在，我覺得似乎應該給你些饋贈，並且，你該回去了。”
“你到底是……”
……誰？
話還沒說完，石漁兒就被男人推了一把，地面忽然塌陷，他開始墜落了下去。
上方遙遙傳來回答：
“火與劍之主。”
回想起少年自稱“聖族”，感覺真是中二的一脈相承——驚悚間還冒出接連不斷的奇怪想法，石漁兒的視線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