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魚和鹿（一）
“明天高考。”
石漁兒打開翻蓋手機看顯示的日期，默默念道。
確認明早的鬧鈴后，他將手機放在距離床腳僅隔一線的桌子上。為了省電早早就關燈，所以也不需要再往門口去。仰身躺下，最後掃視這個只能放下一張床、一張桌子的房間。
一定能脫離這裏，一定！
他在心中打氣道，然後將姿勢調整得更舒適些，闔上眼睛。
沒想到的是，在如今這個時候，心思反而雜亂了起來，過往的一幕幕不斷浮現。
他想到在孤兒院的時候，因為分配給每個人的食物有限，更加身強力壯的孩子們，會理所當然地爭搶弱者的份額；他也想到逃出來的那天，更加堅定地想要脫離這裏。
越想越亂、越亂越睡不着。翻來覆去幾次后，他強行壓下繁雜的心思，才終於漸漸迷糊起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被吵醒的石漁兒惱怒不已。翻身下床，在門前駐足片刻，壓下火氣后才和善地問道：“是誰？”
這一帶魚龍混雜，自暴自棄的底層渣子不少。他自認為人生還有希望，不想因為惹惱了誰而被拉下水，所以只能裝得卑微些。
門外沒有回答，石漁兒從隱蔽角落抄出鐵棍，提高些音量再次問道：“是誰！？”
依然沒有聲音。
等待片刻，沒有其他異常發生，石漁兒鬆了一口氣。猜測該是哪個醉鬼敲錯了門，而不是曾經遇到的搶劫套路。謹慎起見，在返回床上的同時，他隨身攜帶着鐵棍。
隨着一聲巨響，轉身去看，房門已經豁然洞開，少年男性靜立在過道的陰影中。
“家裏沒有錢！”
石漁兒下意識地高喊道，同時也上下掃視面前的少年。這人身穿西裝三件套搭配皮鞋，從材質和款式看，都是自己遠遠不能企及的那種。
這身衣裝……不是附近的人能夠消費得起的，他是誰？來幹什麼？
藉著黑夜將鐵棍藏在對方視角盲區，石漁兒警惕地看着來人。
對方沒有說話，他甚至沒看到這人有什麼動作，眨眼就到了自己面前，被扼住脖頸提起。
窒息和疼痛不斷傳來，他不敢再猶豫，握緊鐵棍抽了上去。
對方反應極快，準確接住了鐵棍，用力奪走。
石漁兒只好收回手，用力掰扯捏住脖頸的手指，呼吸越發困難，眼睛向上翻着，不斷發出“嗬嗬”的聲音。
眩暈中，他聽到少年湊在耳邊輕聲說道：“快逃啊？”
石漁兒勉強維持住神智，賭運氣地將手指向前戳去，指尖觸及實物的感覺讓他心中一喜，用盡剩餘地力氣摳了進去。
對方倒吸涼氣，脖頸上的手放鬆。他跌落在地后不敢耽擱，手腳並用地從少年身邊鑽過，向外奔跑。
跑出筒子樓、跑出破爛的建築群，一路來到所在城中村旁的垃圾站前，石漁兒扶着膝蓋劇烈地喘息。他咽口吐沫讓乾燥的喉嚨好受些許，掏出手機開始撥打報警電話。
撥出號碼后等待，聽筒中卻沒有傳來想像中的“嘟——”聲，再次確認時看到手機依舊處於撥出界面，可放回耳邊后還是沒有反應。
他掛斷電話后重新撥打，第三次嘗試，第四次、第五次……
怎麼回事！？
石漁兒暴躁地撥弄手機。
夜晚的月色很好，近處的事物依稀還能夠看清，他在余光中看到不遠處有隱約的人影。抬頭凝視間，少年的面孔映入眼帘。
冷汗倏地流下，轉身再次逃走，跑動間回憶附近派出所的位置，馬不停蹄的向目標奔跑。
過了不久，熟悉的建築出現在眼前，精神振奮地再次加速，他看到大門處有駐足的身影。
夜晚時分，不說這種特殊的地方，有人長時間的停留在任何建筑前，這正常嗎？
疑問在心中升起，石漁兒放緩腳步，等看清那人的模樣，暗道果然不出所料。
正是那個怪異的少年。
防備地與其遙遙對視，石漁兒深吸一口氣，準備吶喊出聲。旁邊的派出所肯定有夜晚值班警員，只要將他們引出來，眼前的困境就能夠得到解決。他剛剛張開嘴，還沒發生，一隻手就堵了上來。
太快了！絕對不是人類！
阻止自己的還是那個少年，半張臉被其握住，身體騰空、不斷被往後推着，高速移動中，兩旁的景色變得模糊。
直到遠離派出所才終於停下，石漁兒緊張地和少年對視片刻，看到對方張嘴露出吸血鬼般的獠牙，作勢咬向自己。
身體用力倒退，臉頰與指甲擦過，火辣辣地疼痛，意外地成功逃脫了。
他看到少年突然輕笑，來不及思考太多，轉身衝刺奔跑。
不知道究竟奔跑了多久，終於來到比較繁華的路段，即使當下的深夜十分，也能夠看到零星幾個路人。
“喂——！”他朝最近的人揮手吶喊，匆忙地跑了過去。
路人回過頭，對着自己比劃，確認沒叫錯人後，疑惑地站在原地等待。
三步並作兩步，石漁兒趕到近前，說道：“能幫幫……”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他愕然地注視空地，抬頭看向周圍，在遠處的角落裏，少年架着雙眼翻白、身體癱軟的路人，用空餘的手將食指豎在唇間。
“咔嚓。”
少年扭斷了懷中人的脖子，甩脫在地，又遙遙指向石漁。
恐懼在心底滋生，石漁兒看到少年對着自己笑笑，連帶着路人的屍體從視線中消失了。
“快逃啊。”
看不到人影，卻有話音傳入耳中。
還能去哪？
石漁兒絕望地想道。
才只停留了一會，肩頭就被看不見的物體刺中，深深扎了進去，疼痛和恐懼催動他邁開雙腿。
茫然中，他勉強地走動着。手機莫名無法撥通電話，去派出所會被阻攔，尋求路人的幫助會害得旁人也沒命。石漁兒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又應該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