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界（五）

陳丞上前，問：“死不了吧？”

石漁兒沒回答，不想理會他是一方面，另外則是……他感覺真的不太好。眼睛不斷發黑，腦子昏沉沉的，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渾身都在疼痛且有着強烈的冷意。

如果以往看過的那些電影、電視劇和小說之類里，關於死亡的描述是準確的話，那麼很明顯，他感覺自己可能要死了。

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好歹讓他稍微集中了些精力。

陳丞舉着手機，剛剛按下了拍照鍵，對着成品嘖嘖有聲，隨後將照片拿給石漁兒看。

臉上、脖頸、胸口……到處都是血肉模糊和焦糊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骨頭。

“好像會死。”陳丞點點頭，確認地說道。

王志強被炸飛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怪異的聲響，“咔嚓咔嚓”的、像什麼足底纖細且堅硬的東西在行走，還有某種膠黏的物質被攪合的動靜。

等煙塵散盡后，才能看能居然是王志強。他還活着，渾身不着片縷、甚至沒有皮肉，只有鮮紅的骨架搖晃着前進。骨頭上有密密麻麻的肉芽在扭動，不斷生長、互相糾葛，重新構造成肉體。

石漁兒甚至忘記了恐懼死亡，毛骨悚然地問：“那、到底是……什麼？”

陳丞笑着說：“告訴過你了啊，怪物的眷屬，或者說他就是怪物本怪——一隻吸血鬼，嚇不嚇人？”

另一邊，王志強已經徹底痊癒，身體完整、皮膚光滑，除了渾身不着片縷之外，和正常人沒有分別。他突然露出忌憚的表情，緊盯着陳丞，說：“這小孩果然是你收的新人。”

陳丞說：“既然知道是我，現在也看到了我在這裏、你面前，那又是什麼給你的勇氣不逃？”

“你還沒用藥劑吧？”王志強的回話似乎有些莫名奇妙，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眸子在瞬間由亞洲人正常的琥珀色，變化成了泛起些許微光的紅色，說：“在繞行逃離了你的追殺后，到目前的這段時間中，我有幸得到了先輩的指點——

你們這些人，在用了藥劑之後，身體性能和表象特徵會趨近於我們，最明顯得就是眼睛。但區別在於，你們不能像我們這樣將特徵隱藏起來。

我不會給你使用藥劑的機會的！”

“那你猜，我有沒有在上面埋炸彈，轟得一聲之後，陽光普照。“

王志強順着陳丞舉起的手指往上看，表情倏地僵住了，他卻立即又聽到對方說話——

“放心，我沒埋。”

他很不出意外地展露出被羞辱的表情，和準備攻擊的架勢。

陳丞趁着這兩句話的功夫，趁機做了些小動作，他從石漁兒身上摸出自己交付的藥劑，將針頭抵在這個年輕人的皮膚上，悠悠地說：“另外，我最後解釋幾個誤會，這孩子並不是我收的新人，但是這幾天跟在他後面，我倒是很想把他收進來。

還有就是，你得先從這孩子的手裏活下來，我們再談其他的。”

他將藥劑注射進石漁兒的體內，起身後退。

這稍顯有些啰嗦的幾句對話，石漁兒其實都聽了進去，他只是因為瀕死的緣故，大腦無法進行思考，所以並不能聽出什麼前因後果來。

而當藥劑逐漸在身體中生效時，有別於過往人生中任何一刻的體驗發生了。

他很清醒，又覺得昏沉，陷入了一片明知是夢境的場景中，卻又隱約感覺是真實世界。

就在貧民窟和鹿鳴一起居住的那所小屋前，篝火劈啪作響，上面架着破舊的鐵鍋，他和少女相對而做。

身邊是用各種容器盛着的菜葉，都有些蔫了，品相不是很好。

還有僅有的……一小塊肉。

“這是火鍋吧？是吧？火鍋涮羊肉是什麼味道？”鹿鳴叫喚着。

他沒有回答，因為正莊重地將肉放進鍋里，彷彿捧着的是什麼神聖的東西。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石漁兒當然記得，他還記得，這頓本質其實是清水燉菜的“饕餮盛宴”最後並沒吃到嘴裏。

隔壁的無賴聞着味道跑過來，爭執間，鍋和菜都被踢翻了。

他當時遺憾了很久，自己的心情倒是不重要，主要是感同身受到鹿鳴的失落，就讓他覺得有些難受。

正在陷入自己的往事和當時的心情中時，奇妙得有另一段彷彿自己真正經歷過，但卻又絕對不可能經歷的記憶，正在緩緩融入腦海。

兩個穿古裝的人，一男一女。

男的也是少年，穿寒酸的布衣，跪伏在馬腿邊，臉幾乎埋進了土裏。

女的似乎年紀稍大，一身華貴盛裝，騎在馬上，表情很是清冷。

少年的心裏，似乎有火在燒。

石漁兒猛然睜開了眼睛。

收入視線的場景，是已經回到了現實中，王志強就在自己面前站着，而自己……不知道何時、如何，也是站了起來。

胸口有些發癢，伸手摸上去，觸及之處是光滑的皮膚，那些恐怖的傷痕蕩然無存。

就像眼前這個……吸血鬼一樣？

“一個小孩而已！”王志強怪叫着撲了上來。

石漁兒穩穩地架住了對方的雙手。

甚至拿捏住了其手腕，使之動彈不得。

雙方都很驚訝。

對於石漁兒來說，他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和自己被戲耍時，對方的速度、力道等等，並沒有下降、反倒是有些上升了。驚訝的是，他居然能夠像評價低一級的對手那樣，談論對方的表現，同時並展現出了確實如此的實力。

腦海中閃過自己從未、也不應該知曉得經驗反應，他擰着王志強的手，順着力道將其旋轉至背對自己，一腳踹中起膝彎處，將之擒住了。

“仔細感受一下，你身體裏現在應該存在着一股很奇妙的體驗，我一般將它稱為某種神秘能力，你能夠控制它、然後將它聚攏在手上、最後就像殺普通人一樣……

殺了他！“

身後傳來陳丞提醒的聲音，石漁兒依言照做。

他想，憑藉現在的身體素質的話，應該可以……

右手併攏成掌刀，徑直從背心插入王志強的身體，將心臟硬生生拽了出來。

石漁兒鬆開手。

跪着的屍體輕微晃動。

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