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迎新文藝演出
景安是個有文化底蘊的城市,上千年的積澱,從吃喝玩樂到人文景觀,無不體現出獨特的風韻。這一點,從麻將規則的嚴謹與科學上便可窺見一斑。
與大多數地方單獨側重一點的規則不同,景安麻將只要能說出來的道道都算,比如清一色、一條龍、九么、門清、海底撈月都有加子,卻不是簡單的翻翻,甚至胡牌張數的多少都決定收子的多少,胡八張是平胡,胡三張是銀吊,只胡一張則叫金吊,顧名思義,金吊最值錢。而且如果一家無論打吃或打碰,餵了別人三手牌,此人自摸他得一家出錢,這樣就防止聯手作弊的可能。這是一種真正的智慧的博弈,手氣的成份不高,絕不存在一局定勝負的僥倖,輸贏是一個人智商、情商以及心理素質的綜合體現。
景安人愛打麻將,人人都有一本麻經在胸,許多俚語也與麻將有關。比如七對或清一色聽牌叫攤屍或上該,比如轉手自摸叫瀟洒,諸如此類,體現了麻將詼諧的語言藝術。麻將有時不僅僅是賭博的工具,而上升為一種正經的社交活動,許多生意、公事甚至戀愛都是在牌桌上完成的。
麻將對於景安而言,是一種雅俗共賞的文化現象。
鄒楠的父親鄒景章就是個麻將愛好者,每天下午,魚檔收攤,他必定會玩上一陣。他認為牌品如人品,是其學識、修養、家教的終極體現,他只和牌品好的人玩,自認為牌品無可挑剔,但凡牌桌上的爭執都是別人的錯,雖然他嗓門最大,妻子尋他,只需在牌室外聽個分把鍾就行。
鄒景章是個講究人,喜歡穿中式對襟的衣服,左手無名指戴着碩大的藍寶石戒指,一把小巧玲瓏的紫砂壺從不離手,裏面泡的是碧螺春,煙只抽軟中華,還得是三字頭的。
早些年魚檔生意好,着實賺了點錢,鄒景章這些需要錢供養的講究倒不覺得什麼,如今競爭激烈,生意難做了,有時一天的收入還不夠他一個人開銷,妻子的抱怨就來了。要知道他一包煙,抵得上普通人家兩三天的用度了。
然而由奢入簡難,鄒景章心氣又高,臉皮子薄,哪裏聽得別人含沙射影地奚落,遂打腫臉充胖子,寧肯吃糠咽菜也絕不降低生活標準,用他的話說“那還活個什麼勁”。夫妻之間時常因此發生齟齬,甚至吵鬧。
妻子跟別人訴苦,人家笑着勸說就你老公那些窮講究又花得了多少,讓他折騰吧,你閨女嫁個好人家,只怕是花不完嘞!
聽人這麼一說,這個樸實勤儉的中年婦女往往只是苦笑不語,但那苦澀中又含有欣慰和憧憬,女兒是她此生最大的驕傲。
鄒楠的美,驟見動人心魂,在那一片都是出了名的。還是讀初中時,就被不少小老短給盯上了,在她家附近瞎轉悠,鄒景章抄着殺魚的刀在弄堂里攆過好幾回。
老城區改造,老弄堂翻新,要求儘可能保留原味特色,打造一張城市名片,一幫專家實地考察,看見騎單車的鄒楠,為首的追上前,硬要拍幾張鄒楠以巷子為背景的照片,說是放進給弄堂介紹冊頁里。這件事為街頭巷尾所熱議,一時傳為佳話。
鄒楠有個姑姑,是搞舞蹈的,見侄女體態輕盈、模樣出眾,有心培養她跳舞,給她報了個舞蹈班。鄒楠本人也酷愛跳舞,練習非常刻苦,矢志此生以此為業,可天意弄人,一次意外,她傷了右腿,醫生警告再跳可能會致殘,她的舞蹈生涯就此終結了。
這成了鄒楠心中永遠的痛,那雙白色的滿是補丁的練功鞋一直珍藏在床下一隻老式的樟木箱裏。
習舞耽誤學業,鄒楠勉強考上景安醫學院的大專,選擇的是口腔專業,畢業一年之後考了口腔助理,經過一番努力取得了執業醫師證,在263醫院謀求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鄒楠與王睿第一次見面是在263醫院舉辦的迎新晚會上。
彼時,王瑞已經從醫院辭職,加入了康正醫療器械公司,並因成功拿下第一人民醫院放射科的大單而晉陞為公司銷售部的主管。有人對他最初毅然辭職感覺震驚,但得知其不到半年便有如此驕人成績,方恍然大悟。
時代不同了,能不能賺錢成了成功的唯一標準,這是對“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另類註解。
王睿從朝九晚五穿白大褂的坐診醫生,搖身一變,成了小車代步、西服革履、夾着公事包頻繁進出醫院領導辦公室的“商人”,在同學朋友的眼裏儼然是成功人士了。
他年輕俊郎,富有朝氣,處事圓滑精明,即使離開了263醫院,依然和從前的同事保持聯繫,時不時召集大家聚聚,聯絡感情,於是就有人叫他也來參加“娘家”的活動。
“……得了吧,不就是那些老套路,沒啥意思!”
“嘿,你還別說學醫的沒有美女,這次分了個丫頭片子,不來瞧瞧,你後悔死!”
王睿那晚剛好也沒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真就回了趟“娘家”。去的時候是新人文藝表演,階梯會議室里,一個護士專科的胖女生正在台上朗誦“紀念白求恩”節選,高潮部分還煞有介事地舉起手來。
“就看這個?”王睿捅捅邊上叫他來的那位,忍俊不禁地笑道。
“別急啥,我都打聽過了,下一個就是她!”
戲謔性的掌聲過後,燈光突然暗了下來,優美空靈的古典音樂緩緩響起,一個穿戲服的女孩踩着碎步,來到舞台中央,聚光燈打在舞者臉上的一瞬,偌大的會議廳突然沉寂,所有人都肅然起敬----美能夠震懾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