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愛而生的怨恨
尹艷萍來景安這麼久,這是她見過的最溫暖、明朗的笑容,她感覺一陣心悸,甚至羞怯地微垂下頭。
“來過好幾次,都說不在,還以為你不幹了。”
“嗯…有事,請假了。”尹艷萍撒謊,心想領班真夠絕的。
“什麼事,處理好了嗎?”男人口氣關切,似乎要參與進她所說的“事”中。
“嗯。”尹艷萍心裏感到一絲溫暖,按到客人後頸,嗓音突然抬高一度,“你的頸椎似乎跟別人不太一樣啊!”
“怎麼講?”
“按起來沙沙響……像按在沙袋上。”
“有那麼誇張嗎?”男人不以為意地笑,“天天對着電腦,前段時間頭暈,做了核磁共振,說是頸椎C3C4間病退,這不找你們來緩解了……你辛苦用點力。”
為他服務,尹艷萍心裏歡喜。或許是感情經歷的不幸,正值芳華的她更喜歡男人身上的那份成熟穩重。
男人加了鍾。
“把橡膠內胎剪成小塊,放進藥瓶,就是裝青霉素的那種,再倒入汽油,三天後就能製成黏膠了,粘蜻蜓、知了特別好用,現在小孩粘來玩,我們那會可是粘來吃,知了屁股都沒得剩……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回過老家了,童年是人生的底色,你再努力都無法修改、掩飾。”在講述完童年趣事後,男人徒然感慨。
“或許吧!”尹艷萍應道。
“知道嗎,有天深夜,”男人頓了頓,似乎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我開車路過白鷺大橋,橋面瀰漫著薄薄的白霧,車內靜得只剩呼吸聲,有一瞬間,我突然有猛打方向衝下橋去的衝動……或許那會是一種解脫。”
男人會有如此決絕的衝動,令尹艷萍費解、驚駭和好奇!
三天後,尹艷萍收到了一個包裹,裏面是一隻銅手爐,配了淺藍色絨布套子,上面綉了朵荷花。
“客人送的?”耿莉搶過銅爐,把玩。銅爐做工十分精巧,堪稱工藝品,價格應該不低。
“自己淘的,喜歡拿去。”
“騙鬼!”耿莉狡黠一笑,將銅爐還給尹艷萍,鄭重道,“小心別陷進去啊,會後悔滴!”
“你想多了!”尹艷萍這句話說得明顯底氣不足。
雖然耿莉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兩人幾乎無話不談,但尹艷萍還是不想將那位特殊客人的存在告訴對方。
隔三差五,男人都會來“天之道”,即使尹艷萍正在上別的客人的鐘,甚至又加了鍾,男人都會等,就像等待一場約會。
男人眼裏沒有她所熟悉和厭惡的那種對於異性的貪婪,肢體上也從沒有過出格的舉動,他永遠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讓人如沐春風。
這是個不一樣的男人。
尹艷萍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與眾不同,甚至因為自己曾經被人拋棄而自卑,她慶幸能遇到這樣一個人。可時間一長,諷刺的是她竟然產生了強烈的怨恨,因為對方似乎對自己真的“不感性趣”。
聖誕節前一天,男人又來了,尹艷萍表現得極為冷淡,不看對方的眼睛,也不接話茬。
氣氛有點尷尬。
快結束時,尹艷萍的手機響了,她怔了一會,還是接了。是一個常客,約她出去宵夜。尹艷萍討厭這個胖子,每次來都胡言亂語,還動手動腳,而且專攻女人的敏感部位,讓尹艷萍疲於應付。
然而奇怪的是,這次尹艷萍竟爽快地答應了。
“……怎麼這麼久都沒來了……行啊,11點吧,11點你來接我!”
尹艷萍故意說得很大聲,表現得很開心,然而一掛斷電話,她旋即恢復了先前的冷漠。
唯一一次,男人走時沒有看她,也沒有說再見。
國貿廣場的夜宵通宵達旦,隔兩條街都能聽見喧囂。
尹艷萍清楚單刀赴會的危險,所以打電話叫了休息的耿莉,對方正在陪男朋友看電影,答應一會碰頭。
到了一家叫老鐵的燒烤店,胖子徑直往包廂里走,尹艷萍說就兩個人坐什麼包廂呀,杵着不肯動。
“包廂不是清靜嘛……行,就依你。”胖子討好地笑着去攬尹艷萍的腰。
尹艷萍沒有立時拒絕,而是走了幾步后才撥開那隻肥胖的手臂。尹艷萍有些懊惱自己的縱容,胖子卻因此備受鼓舞,更加殷勤了。
胖子點了一桌子,龍蝦、生蚝,各色青蔬,還有一隻野兔。野兔是特色,外焦里嫩,紅油椒鹽,香氣四溢。
胖子叫了一打啤酒,尹艷萍推託胃不舒服不喝。
“宵夜哪能不喝酒呀,你那麼年輕,胃才哪到哪呀,給個面子!”胖子掰開尹艷萍扣在杯口的手,執意要倒酒。
事實上,叫女人喝酒和上床一樣,除非她情願,不然別無可能。
尹艷萍最後還是喝了,但悠着,悠着等耿莉,耿莉來了,今晚她倒真想一醉。可二瓶下去,已過12點,耿莉依然杳無蹤影。
“不喝了,真不喝了,醉了!”尹艷萍沉下臉。
“別呀,再來一瓶,醉不了,醉了我送你回去就是了!”胖子靠了過來,伸手去攬尹艷萍的肩,被對方甩開。
“別這樣,再這樣我走了!”尹艷萍作勢要走。
“得,不喝就不喝,別走呀。”胖子訕笑着擱下酒瓶,“可總不能空着杯呀,要不來瓶飲料?”
這個提議尹艷萍無法再拒絕,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那杯胖子親自去取的王老吉才喝了半杯,便昏昏欲睡,眼皮猶如鉛重,胖子貪婪而醜陋的嘴臉是她眼中最後的記憶。
尹艷萍醒來時頭疼欲裂,然而一個閃念,如同遭受電擊,她蹦了起來,確認身體沒有受到侵犯后,長長地舒了口氣。
房間不錯,但顯然不是賓館,牆上寬幅木框邊的銀杏油畫,天藍色碎花窗紗,床頭柜上裂紋瓷細頸瓶,這些東西極具個人喜好。
當然,這些尹艷萍無暇欣賞,她只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以及昨晚那杯王老吉后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像貓一樣敏捷輕巧地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男人和衣躺在客廳的棕色皮沙發上,身上蓋着一條方格毛毯,英俊的臉在晨曦清冷日光照射下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但很安詳,甚至透着孩童般的無邪。
尹艷萍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緩緩伸出手去撫摸那張臉,如同撫摸自己的戀人。她微笑着,眼角卻閃着淚光。
“…那胖子更慘,估計有一陣下不了床。”
“你還真下得去腳。”
“活該,都是那活兒惹的禍。”
“你呢?”
“我什麼?”
“……”
“那胖子或許會報復你,按摩的工作就別幹了,惹是非,有個朋友在步行街賣服裝,不想幹了,你有沒有興趣接下來?”
羅小飛是尹艷萍生命中的貴人,也是她用身心去熱愛的男人,只是這個人始終讓她看不清楚,令其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