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惦記
離開王歡歡宅子的李睦,此刻還不知道王歡歡的打算,心裏始終被吊懸着。
又是牽挂着李暢的病情。
更是牽挂着下一回該如何勸說王歡歡。
馬車前行着。
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一處藥房,尋找大夫就診醫治。
馬車車廂內。
李睦摟抱着李暢,沒有撒手,低着頭皺着眉頭,緊盯着李暢面容發獃。
對邊座上的何慶豐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安起來。
見李睦盯着李暢久了,竟然連眼睛都不錯開一眼。
好像看出什麼端倪似的,何慶豐看得胸口直發疼。
“王爺……”
何慶豐輕聲喚道。
李睦不耐煩地皺着眉頭,凝視着何慶豐。
這在王歡歡宅子裏,也都是何慶豐“王爺”的叫喚聲,此刻狹窄的車廂內,更是像有陣陣的迴音,把何慶豐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無限放大了起來。
“要不是暢哥兒,王府絕對不會有你的一席之地!”李睦憤怒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祈禱着暢哥兒平安無事吧!”
何慶豐一哆嗦,面色發白,再沒有吭聲。
她原本是想,向李睦賣個慘,說不該帶暢哥兒一塊來見王妃的,給王爺添堵了。但若是沒有這次一同出行,突然碰到暢哥兒這副模樣,她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李睦呵斥的聲音,讓何慶豐更清楚了她的處境。
何慶豐安靜下來了。
身邊也不再總是響起,那一聲又一聲地“王爺”叫喚聲。
李睦隨意地瞥了一眼過去。
眉頭又皺得更深了。
只見對面坐着的何慶豐,在無聲地落着眼淚,楚楚動人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憫。
李睦也不由得下意識地自疑道,是不是對她的態度,有些過激了?
畢竟是暢哥兒的生母,德王府第一個孩子的生母,李睦也不想要讓暢哥兒心裏頭留有太多的童年陰影。為了暢哥兒,李睦打算能忍則忍,留全何慶豐一條命。
馬車停到了最近的一處藥房。
李睦抱着昏迷不醒的暢哥兒快速地跳下了馬車,朝着裏頭急急奔跑進去。
落在後邊的何慶豐,踩着車把式擺的一張凳子,落在了地上。提着裙擺,小碎步地追趕着。
一位眉毛頭髮鬍鬚皆是發白,有些仙風道骨的老大夫,讓李睦把孩子放在了床上,半眯着眼睛,替孩子仔細把着脈搏,又翻看了孩子的眼皮瞧了瞧,又看了看孩子的舌苔。
仔細瞧了一陣。
老大夫眉頭皺得更深了,看了一眼李睦,又看了一眼小碎步跑進來的何慶豐。這夫婦二人穿着富貴,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富貴人家那些門道,勾心鬥角,老大夫也有耳聞了。
當下沒有二話,直接施針,吩咐小葯童下去熬藥。
李睦站在一旁,心裏原先是擔憂的,看着孩子臉色一點點地紅潤起來,李睦才鬆了一口氣下來。
何慶豐卻一直緊張地捏着手帕,不斷地擦拭着額面上的汗水。
好在剛剛那老大夫明了的一抹眼神過後,沒有主動地跟李睦說些什麼,這事就這麼一直懸着,直至到了帶孩子離開藥房,那老大夫都沒有說什麼,何慶豐才鬆了一口氣。
再度登上馬車。
車子這次放緩了行進的速度。
李睦也靠着車廂壁,閉目養神,眉頭始終緊緊皺着。
暢哥兒坐在李睦懷裏,半閉着眼睛,偷偷覷着娘親何慶豐。
他也不懂,為什麼娘親要讓他吃那種藥丸子。
每次服用以後,胸口就跟針扎了一樣的疼痛。
有一回,暢哥兒無意中聽到了娘親跟人的交談,對方說那藥丸會讓人早夭。暢哥兒那時候不知曉早夭的意思,只知道是個不好的話。後來問了旁人才知道,那是短命的意思,會很早很早就死掉了。
馬車趕回了王府。
李睦抱着暢哥兒下了馬車。
一直往裏頭走,看都不看一眼落在後頭的何慶豐。
何慶豐提着裙擺,小碎步的跑着,努力跟上李睦的腳步。
王府內似乎哪裏不同了?
李睦抱着趴在他懷裏,提不起精神的暢哥兒,停下了腳步,四下里環顧了一眼,終於看到了讓他感到意外地存在,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林么子,居然出現。
李睦猛地停住腳步。
身後的何慶豐邁着小碎步追着趕着,一時間來不及剎腳,整個人撞到了李睦的後背上,停住了腳步,又後退了數步,詫異道:“王爺?”
李睦只當做沒聽到。
暢哥兒輕聲喚道:“父親,娘親在喚你。”
李睦抬手摸了摸暢哥兒的腦瓜子,“乖,別說話。”
暢哥兒抿唇,不解地注視着李睦,又順着李睦的目光,望見了有些眼熟的林么子。
何慶豐也一直關注着李睦,這時候聽到他們的對話,何慶豐也下意識地順着李睦的目光,望向了遠方,看到了正在跟幾個家僕聚在一塊竊竊私語的林么子。
畢竟跟暢哥兒不同,何慶豐是認得林么子的,他是王歡歡身邊的人。
何慶豐心中有一種不安的預感升了起來。
林么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王府里,還跟下人們有說有笑。
不知道他們之中誰先看到了王爺。
一眾聚在一處的家僕,立刻過來跟王爺行禮。
這其中也包括了林么子。
不過林么子看到王爺,表面上雖然保持着恭敬,內心卻是不滿的,狀似無意地瞟一眼那身後跟着能作妖的外室何慶豐。
“林么子,是不是王妃也回府了?”
李睦緊張地問道。
聲音都有些結巴起來了。
只是結巴得不明顯,外人也不會分辨得出來。
“王妃現在應該還在謝王妃院子裏。”林么子說道。
李睦懸着的一口氣松落了下來,面上也浮現了笑容,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窩在他懷裏的暢哥兒,很是不解地注視着李睦,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讓身份尊貴的父親,這麼容易就喜形於色,真像是一個孩子啊。
比他都要像孩子。
他的娘親,經常告誡他,不能為了娘親以外的人,付出真心,也不能為了娘親以外的人,去哭去樂,要跟娘親以外的人建立防線,保持距離。
李睦看了一眼懷中正好奇注視着他的暢哥兒。
暢哥兒生得漂亮。
但皇家好像少有歪瓜裂棗的子孫。
李睦轉身,把暢哥兒遞還給何慶豐。
“你帶着孩子回去。”
李睦對上何慶豐的時候,態度就放冷了許多。
何慶豐接過暢哥兒在懷裏,在暗處,惡狠狠地掐了一把暢哥兒,她剛想出聲答應,暢哥兒就扯嗓子哭了一聲。
“王爺,都說父子連心,這一會的功夫,暢哥兒也捨不得離開你。”何慶豐弱弱地開口說道。
李睦皺眉。
一時間迎上暢哥兒望過來的淚盈盈的眼睛,李睦把孩子接過來也不是,不接過來又覺得心裏不舒坦。
“王爺,你帶着暢哥兒過去吧。”何慶豐臉色發白,“奴家就不跟着過去了。”
“娘親~”
暢哥兒輕聲央求道:“父親,帶娘親一塊吧。我們一定乖乖的,不敢得罪王妃的。”
李睦嘆口氣。
他這人,就是挨不動孩子的懇求。
特別這人,還是他第一個孩子。
“那去吧。”
李睦伸出手,又把暢哥兒抱入了懷裏。
帶着何慶豐,往謝王妃的院子裏去了。
這一幕看得林么子咋舌。
一旁的家僕們看到了王爺遠去,都聚集到了林么子身邊,八卦了起來。
往日關係處的都比較好,這會沒有了王爺氣場壓制,一眾人都是暢所欲言。林么子更是仗着他是王歡歡的心腹,但凡對王歡歡有利的話,一味踐踏何慶豐的話,林么子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是林么子這一嘴開始,何慶豐的地位更是呈直線下滑到了谷底深淵。
內院裏。
就算是王歡歡回來了,來看她,謝瑞音也不會懈怠每日的誦經念佛的功課。
這會屋裏只有樓婆子跟福兒陪侍着王歡歡。
內室設立的佛堂處,開設的窗戶,將內室的佛香吹散了出來,讓人嗅入鼻息只覺得心神安寧舒暢。更是有謝瑞音誦經專註地梵音聲,一句接着一句流暢地響了起來。
王歡歡倚靠着引枕,整個人的姿態神情都放得很輕鬆愉悅。
彷彿未曾有一刻離開過王府一般。
樓婆子也覺得瑞姐兒的誦經聲悅耳,看着王妃喜歡聆聽,樓婆子面上也掛着笑容。先前王妃想要跟王爺和離離開了王府,可把樓婆子私底下急的不得了了。
就她們瑞姐兒這種性子,不爭不搶,遲早要讓那個外室給搶佔了正位,到時候兩位正面爭起來,王府可就沒她們多少安寧日子過了。老夫人那邊送來的葯湯,樓婆子都是盯着瑞姐兒喝下去的,始終不見瑞姐兒肚子有動靜。
沒有王爺跟王妃過來院子聆聽誦經聲,每日樓婆子都愁的不得了。
好在王妃一回來,就來這邊院子了。那些這幾日有些懈怠的丫鬟婆子,又開始變回了老實本分的樣兒。
這一部經還沒有誦完,外頭就又有熱鬧傳了進來。
樓婆子趕出去看,瞧見了王爺帶着外室跟孩子,過來這邊院子了。
“王爺。”
樓婆子恭敬行禮。
至於那個外室跟孩子,樓婆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稱呼,就視而不見了。
也沒有人跟樓婆子計較這些禮數。
至少李睦此刻就沒有這份閑心計較。
“王妃在這邊屋裏?”李睦一臉期待地詢問道。
“王妃在裏頭聽經。”
樓婆子恭敬回答道。
故意忽略掉那邊何慶豐欲言又止的模樣,跟不滿的臉色。
“那我就不進去了。”
李睦猶豫了一番,出聲說道。
樓婆子臉上露出詫異。
這倒是頭一遭,王爺要避着王妃了?
李睦解釋道:“你跟裏邊王妃解釋一聲,就說……就說本王先不見她,但是心裏惦念的全是她。”
這痴情的一番話,從王爺嘴裏說出來,倒也有些彆扭勁兒。
樓婆子不敢笑,猛地點頭應允下了這樁事。
李睦躊躇不安地來回踱步。
思索了一番,還是沒有想到別的要交代的事情了。
往裏頭瞧了一眼,沒有瞧見王歡歡。
但卻看到了出來的福兒。
福兒對王爺遠遠行了禮,又轉身回屋了。
李睦沉默着。
帶着暢哥兒跟何慶豐離開了此地。
樓婆子目送走了王爺他們,這才轉身回了屋裏,把王爺交代她的事情,轉告給了王歡歡。
王歡歡聽得一臉淡漠。
沒有出聲回應樓婆子。這使得樓婆子捏了一把冷汗,侍立在原地,搞不明白王爺都這般對待王妃了,王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誦經聲停了。
過了一會兒。
謝瑞音款步走了出來。
外頭剛剛發生的事情,謝瑞音是全然不知情的,看到樓婆子跟福兒兩個臉色有異,王歡歡一臉漠然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謝瑞音問道:“這會餓了吧?”
“沒呢。”
王歡歡仰臉,對着謝瑞音笑了道。
“那你想什麼?在我這屋裏,你也能想的那麼入神?”謝瑞音揶揄道。
王歡歡能回府,謝瑞音打從心眼底是開心的。
與其跟何慶豐等人斗,倒不如身旁有擋箭牌護着的滋味好些。謝瑞音這一生算是看淡了,也不求能得王爺什麼好了。能在王府舒舒坦坦混過去一生,不愁吃喝,對得起謝府娘家人,這算是了卻了一樁任務了。
樓婆子不等王歡歡回答,就把王爺轉託的一句話,當著王歡歡的面,又重複一遍給謝瑞音聆聽。
再聽一遍,王歡歡的表情更冷淡了。
謝瑞音面上掛着笑容:“王爺居然會說出這等話,可見王爺對你是真的用心了。”
福兒也插話道:“奴婢剛剛看到王爺,想進來不敢進來,肯定是怕又惹王妃生氣,把王妃嚇走了。”
“他那叫心虛。”王歡歡沒好氣道:“好的歹的,他也傻傻分不清楚。讓人蒙在鼓裏,看他幾時能看清楚。”
謝瑞音眼底含笑,柔和地注視着王歡歡。
“聽你這番話,倒是心底有主意的人了。”謝瑞音道,“我們也不勸你了。”
樓婆子跟福兒卻是一臉狐疑,聽不懂二人的啞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