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結婚後遺症
人生有三大喜事: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前兩項我沒遇着,佔了最末的那項,今天我剛剛結婚,而此刻正是洞房花燭夜。
就是我那英俊的新郎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紅喜床上呼呼大睡。我考慮要不要趁他酒醉沒醒時來個霸王硬上弓,獨自把這房給圓了?
但將他上下左右看了看,還是覺得這個任務太過艱巨,非我能獨自完成的。
最後心態端正地出了卧室,一摸肚子,餓得發慌。結婚簡直是對新娘的摧殘,從頭到尾一口沒吃不算,滴水都沒進。翻遍廚房,也沒找着可供填肚子的食物,所有人把精神都撲在了婚宴上,卻忽略了新組建的小家庭里的溫飽問題。
幸好在客廳的圓桌上找到了蛋糕,不管我平時有多膩味那甜品,肚子餓起來也不管了。正當我吃得不亦樂乎,頭頂傳來磁性的嗓音:“我也餓了,給我吃點。”然後手上舉着的那塊只剩一口的蛋糕就進了對方嘴裏,順帶還含到了我的手指。
這不小心碰到也算了,問題是手指在他口中被舔舐了半圈,將那上面的奶油都舔乾淨了,他才滿意地放開,然後進攻桌上的下一塊蛋糕。
我的臉倏地如煮熟的蝦子般變得通紅,這這這……我和他雖關係密切到已經冠上他的姓,可如此曖昧的調情,乃初次碰上。氣人的是,他那一臉無辜的樣子,就像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氣定神閑地拿着叉子,很是優雅地吃着蛋糕。
從小就學過一句話: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而謙讓,從不是我的美德。於是,我就做了件更加曖昧的事,湊到他唇邊,伸舌輕舔他的唇角,半圈過後,我退開,指了指他的唇道:“沾到奶油了。”
然後欣賞着那留了我水印的唇瓣,很是滿意。
烏亮的眼眸直直盯着我,我有些不淡定了,難道是我太主動了?可怎麼著窗外黑漆漆的,是可以那個啥了,呃,就是人生三大美事的最後那一美。
淺淺梨渦變為桃花燦爛的結果是什麼?就是我醉在他的妖嬈一笑里,而下一秒我的笑變成了苦笑,因為一把奶油被抹在了我臉上,肆意的笑聲傳來。
有仇不報非君子,我大吼一聲,抓過一把奶油就要往他臉上反抹回去。可我的手還沒貼上他臉,就被捏住手腕反手一剪,將我往前一推,撲跌在沙發里。手被扣在了背上,而雙腿則被他用膝蓋頂制住,然後我,不能動彈。
頭頂傳來醇厚的嗓音:“我沒教過你嗎?制敵要先機,你一共犯了三大錯誤。首先在攻擊前不該大吼,這等於是在提醒我,‘出其不意’四個字的要領你沒學好;其次在我將你反擒住手腕時,你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設法脫身,而不是繼續頑抗;第三則是你選錯了對手,你這幾下子是我教出來的,敢把招數用在我身上,嗯?”
我將臉埋在沙發內,邊把那奶油揩在墊子上,邊暗自神傷。
可已經得勢的男人卻還是不肯放過我,傲慢的口吻在問:“服不服?”這個局面我能不服嗎?懨懨地回:“服。”
“大聲點!”
“服!”
他依然不放過我:“沒個稱呼的?”我不由得惱羞成怒:“許子傑,你有完沒完?”
疏忽間,氣場頓然轉變,他突然湊到我耳邊咬着我的耳朵輕語:“喊許子傑是吧。”口吻極度危險。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的牙齒已經磨在了耳垂上,不輕不重,有點微疼,更多的卻是酥麻。然後,下一秒我身體一輕,被他攔腰提了起來。因為是頭朝下,所以可從他的腳步方向分辨,這是在去往卧室,難道是……要進行那洞房花燭夜?
哎喲,我又嬌羞了,只是這個方式實在是野蠻,我比較喜歡公主抱啦。
可當他腳邁入卧室門后,卻沒有往床那邊走,而是一個轉彎進了浴室,等到涼水沖在頭上時,立即讓我一個激靈。我推開他作惡的手,想去瞪他,又被下一波的蓮蓬雨澆滅了氣勢。雨幕中傳來他的聲音:“頭髮上都是奶油,幫你清洗清洗。”
為什麼我覺得他是在惡整我?最後我實在撐不下去,大聲喊:“指揮官!行了吧。”涼水戛然而止,抬頭見他居高臨下看着我,表情甚為滿意地說:“嗯,洗乾淨了,去外面擦頭髮換衣服吧,我正好沖個涼,去去身上的酒味。”
我驚愣住,獃獃地看着他脫因剛才小戰濕掉的外衣,當解到襯衫紐扣時,他頓住了手,挑着眉似笑非笑地問:“想和我一起洗?”唇角的那個弧度,怎麼看都帶着邪氣。我連連搖頭,然後落荒而逃。
當我換好衣服,拿着毛巾還在擦頭髮時,察覺身後有異動,以飛撲之勢跳進床內,一頭鑽進被窩,側身面朝外。幾秒過後,另一邊的位置往下陷,他也躺了進來,然後……沒動靜了。等了幾分鐘,依舊安靜,再等幾分鐘,還是不動聲色。我不淡定了,悄悄翻轉,卻見他平躺着,雙目垂閉,長長的眼睫毛覆蓋住了黝黑,呼吸已是均勻,居然睡著了。
不由得泄氣到底,難道是我太沒有魅力了?之前是他喝醉酒沒法辦事,剛才可是清醒着又身強力壯的。悄悄瞄了眼自己的身材,不說凹凸有致,但也不小哇,尤其是在結婚前夜,還特意去做了個SPA,全身皮膚都整得滑溜溜的,就為今夜做準備呢。
還在我煩惱着是不是要有“適當”的主動時,閉着眼的男人卻語含笑意地說話了:“不睡覺盯着我看幹嗎?”
我純粹是有賊心沒賊膽的人,被他揪住后連忙否認:“沒有,就是看看你睡著了沒。”
一聲沉笑溢出:“是嗎?”話聲一落,他一個翻身壓在了我身上,黑眸直直看進我眼底。
他的氣息突然撲進,舌如開發蠻荒之地般強勢探入。然後我靈活的腦子變得遲鈍,再到混沌,繼而呼吸不穩,渴求的空氣越來越短缺。
就在我要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因為接吻而窒息的人時,他終於鬆開我的唇。我立即大口大口呼吸,直嘆氧氣真乃人之生存之本。意識剛剛有些恢復時,就發覺他的唇並沒休戰,而是轉戰他地,改而攻擊侵襲我的脖頸,且大有蜿蜒而下的趨勢。
更主要的是,我被他攪得腦子像糨糊,他卻能一心二用,當他唇舌侵佔到鎖骨時,手指在靈活地解開我的睡衣。“蘇敏,你不專心噢。”危險的聲音不知何時抵在了耳畔,他的唇繞了回來,流連在耳根之後的地方。
頓時我嘴裏乾澀至極,吞咽了一口:“子……子傑。”
“嗯?”
狼牙嗑下,在我後頸!腦子立時反應過來,連忙改口:“指揮官!”狼牙鬆開,改為舔舐。
當初身上的男人還是我的指揮官時,教過我一句話:實踐勝於理論。
今晚我把這句話用到這裏再恰當不過!事前做足了功課和心理準備也沒用,當他真正侵佔進來時,那些安撫情緒的話都成了狗屁,原來實踐真的是一門長遠課程。
當一切平息下來后,他喑啞着嗓子道:“蘇敏,我們暫時先不要孩子好嗎?你還小,我這邊事情也沒了,等一切安定下來之後,再準備生吧。”
心漏跳了一拍,轉而漾開笑顏,俯貼在他左胸的位置,聽着強勁的心跳聲:“聽你的。”
因為是新婚夜,興奮度遲遲不退,睡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蒙矇矓矓,無法深入睡眠。過了很久,隱隱感覺到身旁的位置傳來異動,貼在身旁的溫熱也消失了。
困頓地微眯開眼,模糊的身影從另一邊翻身而起,套上了黑色睡衣。鈍鈍地想,他去尿尿?我又閉上眼,繼續在那迷迷糊糊。但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感覺溫暖回來。
奇怪,他這是掉馬桶里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想掀開被子去洗手間找找看,可別在那睡著了吧?可當腳尖點地,視角掠過某個位置,晃了個神后又再迴轉頭去看,發現不是自己眼花,那個疑似去洗手間的熟悉身影正站在陽台上。
我欲起身去喚他,可只站起在床邊,臉上的那點驚喜之色,慢慢剝離,只剩了驚。
房間沒有開燈,漆黑的身影幾乎融進了夜色中,之所以我會注意到,是因為他手指上夾着星火。他會抽煙本不是件什麼奇怪的事,但問題是我從沒見過他抽煙。
從這個位置看,並不完全正對他後背,有個側角的距離。今晚的月光特別皎潔,打在他身上形成淡淡的光暈,將他的側臉清晰地呈露在我的視線中。
憂鬱、傷感,不足以形容夜色中他暗沉的身影,應該用絕望才貼合。他完全斂去了白天的優雅從容,又淡去了之前的邪惡,還原了他本來的面貌。
我悄悄地坐回了床上,弓起膝蓋,手托着下巴,痴痴凝望。於是,他在外,我在內,隔了幾米的距離,卻似形成了無法跨越的界線,偏擾的思緒泛潮而來。
我想,伊甸園的神話,可以宣告終止了。一場冠名為自欺欺人的夢,也宣告結束了。
那個站在陽台上的男人,是我的丈夫,我又怎會懵懂到無知?早八百年前就從他手機里看過那張照片,也曾與那個站在他心尖位置的人正面相逢過。後來的一切,不過是我畫地為牢,自己為自己編織的夢而已。
所以前一刻我們溫柔纏綿,這一刻我們咫尺天涯。
從他正式追求我到結婚,只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就是我再執迷不悟,也明白我和他從愛情到婚姻,都是鏡花水月,華麗、絢爛,卻不真實。
小叔叔曾問我,就一定要栽在這棵樹上嗎?我的回答是點頭,因為他不知道,當時的我已經無法抽身。
重述往事,有些不堪回首。
認識許子傑,是還沒畢業,去找老爹彙報些事。正逢校場上一群綠裝男兒在較量身手,我那愛湊熱鬧的性子自然是不會錯過的,鑽進人群一眼就看到個淺綠襯衣、深綠軍褲的男人背對着我,兩邊袖子卷到手肘處,身材頎長挺拔,一個乾淨利落,就將對面的男人撂倒在地。
剛好他轉過身來,翻遍腦中所有形容詞,最後只想到了“好看”倆字。是真的好看,棱骨分明,五官精緻。從旁人嘴裏問了他的名字,許子傑。
此時我並不懂一眼定終身的意義,直到很久之後,才明白,人往往有時候就是在第一眼的瞬間,指引了心的方向。
後來在小叔叔的婚禮上,看到小嬸嬸身旁西裝筆挺的他,一時間有些無法反應過來,他居然是小嬸嬸的弟弟。那個婚禮我神不守舍,眼睛骨碌碌全往他身上打轉了。婚禮散場時,我悲摧地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男人。素昧平生,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
由於對他時刻關注,因此第一時間得知他被調派委任“獵鷹行動”總指揮這消息。屆時我已從學校畢業了,跟在老爹身邊混,頓然萌生去參加這次行動的念頭。
老爹一聽我自願參加這次集訓,接受挑戰,眉開眼笑,舉雙手贊同,於是我成為“獵鷹行動”女團中的一員。
這於我來說是個大突破,終於正式走到了他的面前。
這次的集訓是封閉式的,當我站在好多排女團姑娘中間,目光自然而然盯住了最前方的許子傑。比起初見,他變得沉斂了許多,英俊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只有刻意的肅穆。當威嚴的目光帶着寒意掃過每一個人時,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個兒是差點腳軟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目光在掃到我時,定了有兩秒鐘。他應該認識我吧,我有些不確定地想。可為什麼那眼光看我時特別地瘮人呢?怎麼著,我和他也能搭上點親戚關係呀?
點名時,一個個姑娘高聲宣讀自己的名字,輪到我時,我用那無比嘹亮齊正的嗓音宣報:“報告,我是008號蘇敏。”但涼涼的目光射來,就聽許子傑說:“聽不見,重報。”於是我使出吃奶的力氣高喊:“報告,我是008號蘇敏。”
“聽不見!”
“報告,我是008號蘇敏。”
我敢說自己這最後一遍猶如那河東獅吼了,要是他還說聽不見,我得建議他去看醫生。當然這隻敢在心裏YY下,哪敢真說出來。
他淡漠地看着我,語調冰冷:“希望在四十八小時極地生存訓練后,你還能有此高昂的鬥志!”
我再度震吼:“是,指揮官,我一定做到!”
不是我要跟他宣戰,而是他那微帶了淺譏的口吻,戳中我的爆點了。我蘇敏從小到大別的不會,意氣之爭最會,最受不住這種激將法。
許子傑站在高台上宣佈這次行動的規則,首先會在四十八小時極地生存訓練里,選出前三十名,進入培訓基地,通過五個月的專門培訓,再決出前十名;然後才真正進入戰鬥營,分組訓練且比賽,最後勝出者為此次行動的最強者。
聽完我就笑了,為期十個多月都能見到他,而且將會有密切接觸!心內暗爽,這次來參加集訓真是來對了。
哪知等集訓真正開始時,我歇菜了。
許子傑作為總指揮,根本不會親臨現場指導,而沿路從旁協助監督我們訓練的另有幾名男教官。只有完成一個關卡,領取成績號碼牌時,才能與他有那麼幾秒鐘的對視。這……這也太不天賜良機了,我籌謀好了天時與地利,唯獨算漏了人和!
訓練計時開始!第一個項目是野地馬拉松長跑,歷時三小時,我以第一名的速度跑到他面前領取牌子。雖然胸口在撕裂般地疼,但為博他正視一眼,也值了。
之後二十四小時內的項目,我都輕鬆過關,成績不至於次次拿第一,但也都在前三名內徘徊。可到了后二十四小時,真正的難題才降臨。
人的極限,因為高強度的訓練而提前到來,不只是我,所有人都開始紛紛出現狀況。最後一個項目是翻越山丘,中間必須攀岩、走鐵網、跳躍,等於是鐵人幾項一起過關。咬碎了鋼牙,第一個抵達終點,許子傑依舊高高在上。我有氣無力地微仰着視線宣報:“報告指揮官,008號蘇敏來報到。”
他沒有把號碼牌立即遞過來,而是將我上下掃了一遍:“大聲點!”
我只好重複:“報告指揮官,008號蘇敏來報到。”暗道此時自己的形象應該是破滅了,頭髮黏在臉上,還有之前留下的污泥,也不指望他驚為天人。
“之前我怎麼說的?還記得嗎?”
我困惑地看他,腦中翻着他為數不多的幾次宣言。還沒等我翻找到,就聽他沉冷了聲音說:“信不信我讓你這次成績沖零?作為一名集訓成員,要牢記上級訓示的每一句話,如果你連這點都做不到,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裏?”
呃,我領悟到一個事實,他是在整我。
深吸了口氣,揚起聲線:“報告指揮官,我知道了。您說希望我在四十八小時生存訓練后,還能有如此高昂的鬥志。”
“所以呢,給我看看你的鬥志,大聲點!”
“報告指揮官,008號蘇敏來報到!”喊到最後那個字時,我……破音了,形象真正幻滅。可他總算將號碼牌遞了過來,接住的瞬間,手指相觸,冰與火的碰撞。
自然火的那個人是我,冰是他。為了這次碰撞,值了。
背轉過身時,我的唇角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毫無懸念,我進入了培訓基地。說是基地,實則就是用簡易板房搭建圍堵起來的一個訓練場。因為要專門特訓,所以必須選一個隊長出來。
經過一番“拼殺”,我勇奪了隊長這個寶座。私底下其實我是個低調的人,但現在與平時不一樣,搶這隊長做,首先是為奪許子傑注目,其次還是為奪他注目,因為身為隊長有機會向他直接彙報相關事宜。
人與人的交集,是靠自己創造的。而確定了奮鬥目標后,自然是要一步步向那兒靠近,如此良機,我怎能輕易錯過呢?
如我所想,苦盡甘來不至於,訓練依舊嚴格且艱苦,但與許子傑的接觸確實增多了。以前有個幾秒的眼神,現在能每天都對上話,雖然大多數都是我在向他彙報,有可能最後只得了他一個點頭。
正當我暗暗竊喜時,基地來了個女人,偏偏是找許子傑的。
自我防備意識迅速提起,偷瞄的目光將那女的如掃雷般掃了個遍。然後赤裸裸地自卑了,我跟她比起來,是不是太爺們兒了點?
晚上例行訓話時,那女的站在窗邊觀望,目光如她整個人的氣息般溫婉倦柔。許大指揮官嚴令做兩百個掌上壓才能休息,這於我來說本是小CASS,可是今晚的月色那麼美,我特別也想溫柔一把。
剛俯身手撐地時,就聽冷硬的聲音在頭頂道:“蘇敏,如果你想多做兩百個的話,那麼儘管慢吞吞就好。”頓時一個激靈,再不作他想,老老實實地完成任務。心中哀號,離那溫柔婉約之路越來越遠了。
軍靴磕在地面上的脆響逐漸遠去,不敢扭頭觀望,僅以耳力分辨,應是去了那特為招呼客人的房間了。而房間的裏頭,是那位美麗的姑娘。
遠來是客!我一邊做着運動,一邊在心裏告誡安慰。人那麼遠跑來,總得安排安排吧,問候問候吧。這麼一想,心裏順暢了許多,突覺兩道視線射來,不巧正定在我身上,立即猶如天來神助,打了激素般,伏地起身再伏地……兩百個掌上壓完成時,我第一個站了起來。
然後,這晚睡得不好,原因有二。一是在那胡思亂想,二是睡前訓練的那兩百個掌上壓用力過猛了,導致手腳酸痛。這個事實充分證明,逞一時之勇的,是匹夫;抒一時之氣的,是莽夫。我既做了匹夫,又做了莽夫,嗚呼哀哉。
這事在第二天那姑娘離開后,我就丟到腦後了,繼續我的追隨崇拜之路。
五個月後,到接收成果的時候,我咬着牙衝鋒在前,將那一個個科目當成某個人,完成一個就是超越。最終不出意外,我又挺進前十名的行列,真正走入戰鬥營。
到了戰鬥營后,心境上倒有些改變了。起初參加這個活動是為找機會與許子傑接觸,那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後來刻苦的訓練,每一次都挑戰不可能的極限,越來越把我的興緻磨起來了。就算為在許子傑面前爭那麼一口氣,我也誓要把那第一的寶座搶到手。
十個人,分成兩組,我又毋庸置疑做了其中一組的組長。可最後的衝刺卻比前面來得更加殘酷,集訓的難度上升了好幾倍,密集式的訓練讓人透不過氣來。每高強度訓練一個月,會展開一次兩組隊員之間的PK,輸的那方會有一名成員淘汰。
我作為隊長,在排兵佈陣上不容有半點差錯。否則淘汰的就會是我的組員,也可能是我。所以當其中一次任務因為我指揮不當而失利輸掉比賽,差一點就被淘汰時,我那叫一個悔啊。槍打出頭鳥就是說的這,當初真是腦袋反軸去搶這組長來做。
頓然萌生退位之念,於是我藉機找上許子傑,打算與他好好“溝通”。機會是自己創造的呀,理由很充分,所以我敲響許子傑房門時,很是理直氣壯。
聽到一聲應后,推門而入,眼睛倏然一亮,純屬條件反射,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就會如狼崽子見到獵物般,閃爍幽幽綠光。他原本似乎在整理着什麼,見進來的是我后,就起身漠然而問:“什麼事找我?”
小醞釀了下,昂起頭一本正經把來意講了出來。
他聽完后沒立即說話,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問:“你考慮清楚了?”
“報告指揮官,我考慮清楚了。”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作為組長,雖然在要求上我會對你更加嚴格,但也是最能鍛煉你能力的。除去個人自身能力,還有領導才能,這些都是一個真正的強者需具備的。你現在請求卸掉這個職務,是怕了?”
激將法?好傢夥,還真對我做過研究呢,知道這招對我有用,可在來之前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了。深吸了口氣,揚開聲鏗鏘有力道:“報告指揮官,我不怕。但我認為一個強者更需要的是認定自己的位置,我們每一個隊員就好比矛和盾,合格的隊長是一面最堅固的盾,不僅要能夠排兵佈陣,更要學會揚長避短。我自認自己還沒做到這麼好,所以我願意化身為最尖銳的矛,來刺破敵軍的盾。”
屋內陷入沉默,我沒有避開他的目光,而是直面迎視。黑眸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讓我抓不住,最終他只道:“先回去,這事我考慮下,明天宣佈答案。”
“是。”轉身之際又聽他道:“還有。”我連忙又轉回來,筆直站好,以敬仰之姿看他,心道莫不是要誇獎我剛才那番言論?誇獎我吧,適當的讚美也是一種鼓勵,我絕對承受得住。
哪知,他說:“以後有事彙報趕早,不要深更半夜,知不知道會影響別人休息?”
呃,我赧然了,不乘天黑風高之夜,怎麼藉機與你搭訕呢?心裏賊溜溜地這麼想,表面卻再正經不過:“抱歉,指揮官,以後我會注意。”
等從他屋裏出來后,我抬頭看了看天,黑茫茫,夜朦朧,挺好的天氣啊。
隔日,許子傑宣佈了答案,接受我的卸任,任命組內另一名隊員為隊長。我心雀躍,終於卸掉那個重擔了,以後可盡情發揮我所長了,再不用受那隊長的限制。
當我們被淘汰剩五名組員時,迎來了一次正規演練。
屆時我參加這個集訓已經十個月了,不管從歷練上還是能力上,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殘酷的成長。中間,我受到過讚美,也受到過批評,還有過質疑,但最終我以堅忍之姿站在那位置上牢牢不動。
隊長在分派任務時,我主動申請充當先鋒部隊。說過要做最鋒利的矛,那就務必要將尖端直搗敵心。但沒想到,這一次的演練會發生殘酷的意外。當強勁的身影飛撲在我身上,沉沉將我壓在身下時,耳旁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雷區誤判,仿真雷提前爆裂!那霸道的衝擊力使我渾身發疼,耳膜鼓動失聰,腦袋暈眩。可我沒忘記壓在身上護住我的人,是許子傑。奮力想要翻身,卻被他緊緊壓住:“別動!可能還會爆炸!”聽慣了他高昂冰質的嗓音,此時輕得像在呢喃,還有隱藏的喘息。我頓時急了,但用盡了全力也翻不開他,整個人如座山一般重重壓着我。
當外圍隊員趕到,將他從我身上搬開時,我艱難地撐起身去看,只見他雙目緊閉、滿面漆黑地趴在地上,整個背部的衣裝都成了焦灰,隱隱可見底下的血肉模糊。
在我們的四周,散落着碎片,焦黑一片。如果他沒來救我,那麼此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就是我!凝視的目光變得有些模糊,我眨了眨眼,又看清他了。
一片忙亂,我坐在原地看着他們拿擔架將他快速抬離,視線越來越模糊了。
失去意識的瞬間,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我蘇敏光榮就義了。
當然,那只是純粹想想。醒來時,入眼一片蒼白,腦子有那麼幾秒是停止運作的,昏昏然不知身在何處。醒過神后,從匆匆趕來的小叔叔口中得知,許子傑被送往市級大醫院急救,而我不過是輕微腦震蕩,躺在醫療室中。
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小叔叔頷首同意帶我前去探看。抵達醫院時,小叔叔已經通過電話聯絡醫院那邊,大致了解了救治情況。我在旁削尖了耳朵,聽了大半內容,心沉到底。
所有的信息都只有四個字:生命垂危!
而且似乎中間還出現過反覆,許子傑接連兩次被推進了急診室,目前仍在昏迷中。我的心情也只剩四個字形容:心急如焚!
衝上醫院長廊,遠可見那處急症病房前,小嬸嬸凝目在玻璃窗內。她的身旁站了個人,我沒心思去分辨旁人,只從小嬸嬸臉上哀戚的神色判斷:他不好。
心在隱隱作痛,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為一個人心疼難過的感覺。
由着小叔叔攬我一直走到跟前,他們的目光轉過來。我沒心思關注他們之間的暗波涌動,在看清玻璃窗內躺着的人後,就再也抽離不了視線。不敢相信,那個高高在上、堅挺強大的男人,如今卻渾身插滿管子,奄奄一息躺在那裏。
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聽到自己用乾澀的嗓子問:“能告訴我,指揮官怎麼樣了嗎?”
哪知不問還好,一問小嬸嬸就用質問的口氣對我道:“他怎麼樣你看不到嗎?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會躺在那裏生死未卜?”我從上到下都如被冰水澆透般冰涼,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身體微微發顫。從出事到現在,我的思緒一直緊緊牽挂着許子傑的傷勢,根本沒意識到責任問題。
被小嬸嬸這一質問,頓然窒息,只敢小聲回:“我不知道的,當時是我太魯莽了。”
小叔叔自小就疼我,有時候比老爹還要寵我,他安撫地拍我肩膀,卻對小嬸嬸冷了聲。兩人在醫院走廊上爭吵起來,我見到了小叔叔冷漠的一面,也見到了小嬸嬸咄咄逼人的一面。
在印象中,小嬸嬸從來都是優雅、高貴、美麗的代名詞,那時她與小叔叔論及婚嫁時,我跑去偷看她,心裏那叫一個羨慕啊!那種纖柔的氣度是我蘇敏這輩子都學不來的。
而如今,這個柔和的女子卻如一把尖刀般銳利,指的是我,對峙的卻是小叔叔。
最後我拽着小叔叔的衣袖,輕聲要求:“小叔叔,我們先走吧。”愧疚早已無濟於事,我只能退守在旁默默等着贖罪。
轉身時我愣住,一個恬靜的女子懷中抱着嬰兒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我們,視線相碰那刻,我立時認出來了。她不就是那天來基地找許子傑的姑娘嗎?不怪我對她印象深刻,而是統共就這麼個假想情敵,能記不住嘛。
還有一次,半夜我睡不着出營地遛彎兒,遠遠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坐在草地上。出於本能地對光源靠近,我悄悄繞到旁邊,離他有好幾米遠,藉著草叢匍匐下來窺望。
發現他手上拿着一部手機,目光專註地盯在上面。以我2.0的視力眯起眼,看清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主角正是眼前的這位。目光移向她懷中的嬰孩,心上一空,那孩子不會是許子傑的吧?這……這……太驚悚了!
肩上一緊,“小敏?”小叔叔的聲音在旁提醒,我恍惚着心神移開目光,抬步而走。進入電梯,我斂去雜亂的思緒,向小叔叔提議:“咱們去找醫生了解下情況吧。”從小嬸嬸那兒想要知道點什麼,一個字:難。她情緒太激動了。
小叔叔沉目看我,眸中的幽光微微泛寒:“小敏,他的情況剛才路上的時候,你也從電話里聽到了。你不覺得關心得有些過頭了嗎?”
“我哪有?”慌亂地避開那目光。如果小叔叔知道我對許子傑的想法,會不會直接把我給滅了?最後小叔叔只冷冷丟了句話給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等小叔叔獨自開車離去后,我站在原地回味這句話。從認識到現在,不算短的時間,當初對他帶着點好奇還有英雄主義的崇拜,但參加這次集訓我卻一點都沒後悔。心沒有比此刻更加堅定,我喜歡他,所以想離他很近。
我悄悄待在角落裏守着,一刻都不願離開。終於等來了好消息,他醒了。
但我始終不得門而入,最後是那疑似假想情敵的姑娘,與許子傑的堂兄許子揚走到我跟前,說同意我進病房去看他,這時小嬸嬸已經離開。從之前偷聽到他們的對話得知,她叫余淺,她抱着的孩子是身旁這個男人的,他們是一對。
在解除了情敵警報后,我對他們感激涕零。
走進病房的那一刻,雙腳是顫抖的。抬眼間就與許子傑的視線對上,幽深晦暗不見底,心漏跳了一拍,硬着頭皮走過去,剛要開口就被他冷聲呵斥:“你來幹什麼?”
他的嗓音因為氣虛而少了以往的堅硬,可語氣卻很冷,目光也很冷,彷彿看待陌生人。我覺得自己又有些了,一面對他,氣勢上就弱了。冷硬的目光將我凌遲了個遍后,他緩緩道:“蘇敏,你的集訓完成了?”
集訓?都出了這事還提什麼集訓啊。“這不是你為救我受傷了嘛,所以……”話沒說完,又被他給打斷:“所以你就可以擅離崗位?蘇敏,你把營地當自己家了?想走就走?”
這什麼跟什麼,憋屈地回嘴:“我哪有?”
“沒有嗎?那你為什麼會站在這裏?你可知道這個名額有多重要,有多少人想要成為行動中的一員?不要以為蘇沐天是你父親,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言辭犀利,毫無情面!即使氣息不穩,一長串話下來都微微喘息,也將我訓得面色發白。
我就知道他對我進獵鷹行動有意見,可是沒想到他這時候來跟我算這筆賬。本就因無法進門來看他積存了一肚子的委屈,又被他如此不留情面地批評,頓有點酸澀感,強帶笑容道:“總指揮,這次你為救我而受重傷,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那些事就不提了吧。”
哪知許子傑冷哼了聲,面色更寒:“你以為我是為了救你?蘇敏,該說你天真還是單純呢,如果你不是蘇沐天的女兒,你覺得我會捨身救你嗎?”
心中一顫,我微微晃神:“你救我是因為我是蘇沐天的女兒?”
“要不然你以為呢?如果你出事,整個獵鷹行動都將會被迫終止,而相關人員也都將受到牽連。”他的話直白而尖銳地告訴了我,什麼是現實。也就是說,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我姓蘇,而我父親叫蘇沐天。如果不是這些原因,是否他就會眼睜睜看着我受傷?
不,我不信。他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想找些什麼話來反駁,卻懼於他的眼神,這股懼意是長期累積下來的。在他面前,我永遠都是挨訓的份兒。他見我不語,聲音更加冷沉:“我已第一時間在通信器里讓你原地待命,你卻不聽指揮逞勇鬥狠。如此不服從命令之人,不配跟着我。蘇敏,你已被除名這次集訓活動,後面的比賽你不用再參加了。現在,給我消失!”
斬釘截鐵之外,還有……慍怒!
我綳不住了,背轉身往門口走,強忍已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去他的集訓,除名就除名,我還不稀罕呢。一口氣跑到樓下,冷風撲面而來,寒簌簌地打了個冷戰,頭腦也清醒了些,回想剛才那些難聽的話,琢磨出了另一層意思:他似乎有意將我趕走。
為什麼呢?就因為我走後門了?理由說不太過去,至於如此討厭我嗎?
念及他受傷在身,也可能腦子受到震蕩而神志不太清楚,姑且不與他計較。心裏有個聲音在吐槽:你就是想計較,人家還不搭理你呢。
被這麼趕走,多少有點灰頭土臉,且垂頭喪氣。跑去外面溜了一圈,到傍晚時分,控制不住腳步又轉了回來。沒辦法啊,心落在這裏呢,我擔心他的傷勢。也不指望進病房陪他了,還是在外面悄悄看上兩眼吧,省得又被掃地出門了。
走出電梯,遠遠朝那邊看了一眼,走廊上半個人影都沒,安靜得嚇人。
莫名地,有些不安,眼皮也應景地跳了兩下。
直覺上就把這種莫名情緒聯繫到許子傑身上了,我加緊腳步走向急症病房,卻在門邊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門是輕掩着的,並沒有關上,透過玻璃窗探頭看了一眼,裏頭背對着門的是余淺姑娘。
不是我有意想偷聽,而是從我的角度看,可見許子傑滿眼蒼涼。沙啞的嗓音透過門縫,傳進我耳里,然後我的臉色一寸寸泛白。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這次演練的意外,捨身救我是為了換得與老爹談判的籌碼,想要利用老爹的關係為沒落的許家崛起鋪路。
怎麼會這樣,他的意思是在利用我?還沒等我消化掉這些信息,又聽到了一個震驚的事,是關於小叔叔和小嬸嬸這段婚姻的。我以為小嬸嬸只是性情淡薄,所以平時總是冷冰冰的,卻原來她有自己的愛人,但為了家族不得不嫁給小叔叔。
淺略知道許家家道中落,可沒想到會中落到如此地步,需要小嬸嬸與小叔叔來聯姻,還要許子傑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獲得那所謂的籌碼。
當裏面提及我的名字時,抽回了凌亂的心神,卻聽到他將我與他的關係,界定為——亂倫。
這倆字好嚴肅,我在心底很想反駁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又沒血緣關係,可是理由不夠有力,就是“名義上”這頂帽子被扣下,也會很沉重吧。
這也是我在面對小叔叔質疑時心虛的原因,可以預料到無論是老爹還是小叔叔,他們若知道我對他有了情意,定會掀起大風暴,也定將反對到底。
可我有什麼辦法,對他傾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喜歡上他的時候,他姐姐還沒嫁給小叔叔呢,還沒那啥“親戚”關係呢,那時我也沒明白自己的心。等明白時,事已成定局,尤其是這十個月的相處,我對他越來越迷戀。即使在聽到他說利用我,心很痛之外卻沒有任何憤怒,也沒有生出放棄的念頭。
我是不是無藥可救了?
真正打擊到我的卻是,接下來許子傑對余淺說話的語氣,還有那小眼神,數不盡的擔憂與溫柔。他說他會盡最大的可能保她安若,讓她堅信,她和他的堂哥許子揚會幸福。我從那星眸中看出了眷戀,是的,眷戀。
原來,不是他的心太強硬,而是那裏早已住了人。那個人的名字叫——余淺。
之前初見時,真的不是我的錯覺,女人對情敵的敏銳與生俱來。
是太震驚,也是太突然,以至於無法接受,我選擇退開步子,撒腿而跑,沒有慌不擇路,連我自己都好奇居然還能頭腦清晰地按電梯樓層。抬手一抹,涼涼的,濕濕的,唉,怎麼又哭了呢?從小到大都很少抹眼淚的我,倒是一天裏頭哭了兩次。
在即將跑出醫院大門之際,突聽身後傳來喊聲:“蘇敏,等等!”
我頓了頓身形,那聲音是余淺姑娘的,她來追我幹嗎?我現在這個狼狽樣子可不能被她看到,衝出大門就準備攔的士,突聽她喊:“蘇敏,子傑暈倒了!”
身體比腦子還要反應快地奔了回去,也不去看余淺,直往大樓內沖。清冷的聲音在身後問:“你是想去質問他嗎?”身體一僵,止了步子,質問他?我哪敢?不是我,而是他一個瞪眼我就膽寒了。
余淺直截了當點明了我剛才的偷聽舉動,在我還沒來得及覺得難堪前,又問我是什麼想法。我能有什麼想法啊,就是覺得挺悲摧的,喜歡這麼一個人,不僅在算計利用你,心裏頭還有了人。相比之下,後者比前者更讓我覺得難受。
想說這許子傑的腦袋是咋長的,明明只要順應下我對他那明目張胆的賊心,就可水到渠成助他成事。做老爹的女婿比什麼都來得妥帖,他卻偏偏捨近求遠,拿命去換什麼籌碼來跟老爹談判。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眼前這余淺姑娘吧。
這是不是就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說你一門子把心砸給別的姑娘也不說了,偏偏人家還不待見你,還與你堂哥那個啥郎才女貌,閨女都有了。這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嘛,還不如成全了我呢。
“蘇敏,聽我說些子傑的事吧。”
立即斂回心神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聽起來。本以為會很長篇,結果她用精練簡短的語言概括了一個男人從年少到年長的歷練過程,聽得我意猶未盡。很難想像,許子傑也曾有過那樣囂張跋扈的一面。
這些是其次,余淺姑娘雖然語氣平靜,可講出來的事卻令人震驚,許子傑與許子揚居然曾聯手算計傷害過她,至深!在那之後她出了一場差點丟掉性命的車禍,是許子傑救了她,他們成了兄妹。我是明白她意思的,她想說她與許子傑之間就是親情。
從她那眼底的柔意可看出,她對那個叫許子揚的男人深愛至極。可是她沒有看過許子傑看她照片時的眼神,我想他是把萬般眷戀都藏在了心底吧,也許他不會參與進她的幸福,但他心上的位置,卻被她牢牢佔據。
不過,這番話不是對我沒啟發的,至少我肯定了一件事——我家老大沒戲!
心裏止不住幸災樂禍起來。
你丫不待見我,自個兒喜歡的姑娘也不待見你,還喜歡你堂哥,足可見你魅力不如人啊。
與余淺姑娘來過這麼一次算交心的談話下來,我原本鬱結的心情消散了不少。她問我會去揭穿這次事件背後的真相嗎?會恨他對我動機不良嗎?
我自然是搖頭,前一個問題我沒想過,后一個問題我想了下,得出的結論是:只恨他對我動機太純良了,還可以更不純良點,比如說……直接從了我。
這事我得仔細琢磨,與她分開后,走出了醫院在大馬路上遊盪。當夜色將沉時,心裏有了決定,隔日小叔叔就丟了句話給我:小敏,你真的想好了嗎?
聽這話意,應是談妥了,就知道他出馬,必定馬到成功。
昨兒回到家,展開了場家庭風暴,風暴的起源與核心都是我。
因為我揚着脖子跟老爹說,要嫁給許子傑。這是我想了一下午的結論,不管他現在對我什麼心態,這種方式最直接,最能讓他達成所願。意外事件里,雖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老爹作為上級領導定會追查這個事件,萬一被查出裏頭的貓膩怎麼辦?就算他做到事無巨細,與老爹談判的籌碼也比不過與我結婚來得有力。
老爹是個極其護短的人,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許家的事就成了我們蘇家的事。小叔叔那邊我也能勸服,如此一來就能真正幫到他了。當然這裏頭更多的是我“單純”的小心思,經過白天這一茬,加上從余淺姑娘那兒獲得的鼓勵,我想為自己謀條出路。
否則以他那淬了冰沫子般的態度,我向他進軍的道路勢必是要夭折了。
這條戰略想出來后,深覺明智,我還給起了個響亮的名號,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既然稱之為風暴,那定是在家中掀起了天翻地覆。不僅是老爹,就連一向寵我的小叔叔都站在了反對的行列,但最終都沒敵得過我的蠻橫哭鬧,無可奈何地應了下來。當晚小叔叔就去醫院找許子傑了,至於談話的內容我不得而知,結果卻是我如願以償。
等我再度厚着臉皮上門時,許子傑沒再拿語言激我,也沒再趕我走,當然也沒給我什麼好臉色,陰鶩的眼神常把我看到瘮得慌。
熬過近一個月,我與他進入了和平模式。此和平並不是樂觀的那種,是到了相敬如賓的狀態,他不至於一直不理會我的討好賣萌,可是清涼的眼神有愈來愈冷的趨勢。
就是這種壓抑的平和,也被一次意外打散。緣由是我與余淺姑娘談話時等電梯遲遲不到,改走安全通道,然後偏偏撞上邪門的事,在底下樓層間,通道門一開,就是煞氣撲面而來。因為集訓過,我本能地對危險規避,等反應過來回頭時,已經來不及拉余淺姑娘。
她被人挾持了!
該死的醫院,居然鬧出這麼大的事!病患家屬挾持人索求醫院償命。
萬一餘淺姑娘有個差池,那我可就得自刎謝罪了。閃身進安全通道,拔腿就往樓上跑。百米衝刺我都沒跑這麼快過,衝進病房后把事情向他們簡略彙報,兩條身影如箭般沖了出去,其中一個是本還在床養傷的許子傑。
等我趕到時,危險霎時解除,許子傑與許子揚配合默契眨眼就將挾持者給制服了。余淺姑娘除了受了點驚嚇外,並沒有受傷。但看許子傑慘白的臉色,分明是動到傷口了,我甚是擔憂。安定好一切后一行人上樓,邁出電梯時,我見他身形一晃,條件反射地伸手要扶他。
哪知他突然一聲怒斥:“不要碰我!”人更是往旁邊躲開了我的手,聲音大到整條走廊上都有迴音。我被嚇住了,愣愣地看着他,手一點點縮回,那滿是怒意的眸中有着沉濃的責備。“你是在怪我嗎?剛才我……”
不等我解釋,就被他怒聲截斷:“你住口!蘇敏,收起你委屈的表情。你學過最好的搏擊術,我教過你那麼多,你的臨場反應去哪了?你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被挾制,而你卻落荒而逃,以後不要說我是你的誰!”
臉唰的一下白了,心往下沉,那話里話外……我幽聲問出心底的疑問:“你的意思是當時就該我被抓為人質也不能讓她受一點傷害,對嗎?是這意思嗎?”
明知他可能在盛怒之下會口不擇言,卻仍然忍不住計較那話的含義。
“是,如果是你被挾制,以你臨場應敵的經驗可以有效掌控住情勢,並能抓住敵方的弱點而給予反擊。這是必須有的自身覺悟!”
去他的自身覺悟!就因為我經過訓練,然後生生拿了把枷鎖往我身上戴!可當時那情形哪容我考慮,所有事情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根本來不及反應。
微仰了頭,抑住即將滿溢出來的悲憤,戳穿一件事實:“許子傑,你不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現在你這般震怒,無非被挾持的那個人是她,是你心尖上的人,你捨不得她受一點點痛。呵,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會怕啊。我問你,你是不是真那麼討厭我?只要你點頭說是,我蘇敏發誓,從此以後都不會再來煩你。”
這是我對着他說話最義憤填膺的一次,人心是肉長的,我也會疼的。如果我是以前沒心沒肺的蘇敏,那麼最多擺擺手說再見,大吼一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轉個身想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些都是很好的自我寬慰方式。可偏偏我將一片冰心交付在了這男人身上,就算得不到回報,那麼至少也不要是厭惡吧。
可是,他目光冰涼地盯着我,嘴裏吐出的話帶着狠絕的殘意:“是,我討厭你。”
淚涌而出,真比狠狠甩我一巴掌還要疼啊。擊掌聲從旁傳來,我循聲而望,幾乎是沒遲疑地就衝進了寬厚的懷抱,抱着來人的臂膀哭求:“小叔叔,帶我走,我再也不要見他了。”
小叔叔向來寵我,也與老爹一樣護短,蔓延了怒意對着他們撂下狠話后,帶我傲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