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相信你
晚上，飯桌上果然有一道飄香的小雞燉蘑菇，蘇珊大嬸給小疾風兔也撥了一份。蘇米兒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菜！雞肉極嫩，稍微一咬，肉與骨頭即可分離，榛蘑滑糯，裹着濃郁的雞湯，好吃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怕小兔吃不了重味，蘇珊大嬸還給她切了一小盤鮮嫩的萵苣葉，擺了小碗清水。蘇米兒來者不拒，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吃了生菜，清新甜美，打開味蕾！
山姆目瞪口呆，對游昀說：“你撿的兔子不簡單啊，居然吃肉！”
蘇珊不屑：“他大叔，早就跟你說兔子吃葷。終於信了吧？”
游昀嘴角噙笑，着看兩人吵嘴，這對老年夫妻的相處模式，他早已習慣了。結束了半個月的旅途，回到熟悉的環境，他感到輕鬆而幸福。
晚上，洗去了一身勞累與灰塵，一人一兔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沒有人造的路燈和霓虹燈，這裏的黑夜是真正的黑。伸手不見五指。也沒有電器製造聲響，夜晚寂靜得可以聽到呼吸聲、風吹樹葉的嘩啦聲、夜蟲的鳴叫聲。熱鬧又冷清，反而讓人感到安心。
在絕對的黑暗中，沒有白日裏繁雜打擾，思維就像水晶一樣清晰。
蘇米兒躺在鋪好褥子的床頭柜上，雖白天變故頗多，身心都已疲勞不堪，但卻是毫無睡意。
她想起山姆大叔說的元素之眼，也想起那位神秘少年。難道那少年也誤認為她元素之眼嗎？不，不是。山姆大叔說他只是偶然在古書里看到，一般無人知曉。就算她真有元素之眼又怎麼樣呢？身為低等靈獸的疾風兔……
可游昀會露出那種眼神？為什麼澄清事實后還那麼憂慮？
今晚晚飯時，他明顯在躲避她的目光。大叔大嬸明明察覺到了，卻也是欲言又止。
她現在的身份是小兔子，又不是什麼吃人怪物。要怕，也不能相處了一個月了才怕吧？擁有元素之眼不是件令人欣喜的事嗎？
她翻了個身，百思不得其解。
心有靈犀似的，游昀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隨手召來個指甲蓋大小的火球點燃蠟燭，剛好看到達那拉映射着火光的眼睛，便溫和地問：“怎麼，達那拉也睡不着嗎？”
蘇米兒默默點頭。
游昀向它伸出手，說：“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
“達？”蘇米兒表示疑惑，熟練地順着胳膊走上他的右肩。
游昀帶着達那拉走到房間一角的木梯旁，把蠟燭留在地上，順着木梯爬了上去。
當眼睛適應了黑暗后，蘇米兒不由驚訝地“啊”了一聲：這上面可以看到整個夜空，滿天星斗璀璨奪目，近在眼前。游昀一步一步，緩慢走到中央，好像漫步於宇宙空間。月光、星光鋪滿了這個小小的閣樓，一切都似照耀了一層華光，安寧而虛幻。
仔細看看，閣樓頂是一種透明的半球形物質，類似玻璃。
“很漂亮吧？”游昀的話彷彿從星空深處傳來，“小時候我常常睡在這裏，數着星星入睡。”他看向旁邊乾草鋪成的簡易床鋪，目光深邃而悠遠。
他們就這麼默默地看了星空許久，各懷心事。
蘇米兒很喜歡看星星。原世界的天空早已被工廠廢氣、車輛尾氣和人造的燈光覆蓋，除了月亮和幾顆比較亮的星星就是一片灰濛。這麼美，這麼純粹的星空，只有小時候在鄉下奶奶家見過。
雖不在同一個世界，但閃爍的星星還是一樣神秘。
穿越來這裏大概一個月了。不知爸爸媽媽怎麼樣了呢？弟弟怎樣了？有想她嗎？不會吧。茉莉說，為了防止時空紊亂，已經抹除原世界關於她的痕迹了……自己獨自來到了異世界，無依無靠，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游昀。
以前不曾離家遠，從不覺得家裏有多好。和大部分人一樣，她生活在普通的城市，有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對再尋常不過的父母和一個的弟弟。父母不算琴瑟和鳴，有時候也會吵架，弟弟和所有頑皮的男孩一樣，總是惹她生氣。每日的生活，只是上課、寫作業、和朋友倚在走廊的白瓷磚牆上扯皮、偷偷拿媽媽手機上網。到了周末，就光明正大地用電腦上網打遊戲，和朋友逛小商店，咬着辣條說隔壁某某某好像喜歡咱們班某某某，吐槽數學老師每日不變的紫色襯衫……
就連初中那段黑暗的時光，也逝去了。
那些平淡的，沒有魔法，只是作為普通女孩的日子，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他們就這麼獃獃地站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游昀帶着它坐上乾草床，盤腿坐到中央。蘇米兒跳到床上，歪頭看着他。
他輕輕撫摸床鋪，表情先是舒暢懷念，轉瞬間又變得失落。黑暗中尚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但他的眼眸深邃，像浸着星星般閃光。蘇米兒從來沒見過他那麼難過的表情。
“小黃。”游昀突然喚道，眼底彷彿藏了墜落的星星，閃着微光。
蘇米兒看得呆了。
“嚶？”
“對不起……”
“嚶……？”他在為什麼道歉呢？
游昀溫柔地看着它，大概是黑夜使得一切情緒都無所遁形，他的語氣含有一絲軟弱：“山姆大叔說你有元素之眼時，我真的慌了……自從，自從赤走後，我再也沒收養過靈獸。”
“赤……它溫柔、強大。一直照顧我，像父母一樣。是它教我靠近靈獸、了解靈獸、感受魔法……從來都是它保護我。但在它需要我時，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它離開。”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孤獨，無能為力的絕望……我真恨自己沒有能力……那種感覺……”游昀的身體在輕輕顫抖。
蘇米兒靜靜地看着他。
她懂的。曾經有一段時間，她關閉了心房，不再讓任何人進入。說到底，還是怕失去。怕因為自己而失去。一無所有就不會失去了，不是嗎？窩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就不用怕傷害了，不是嗎？那種感覺，世界之大，卻只有兩個人，自己和別人。
“自從可以成功召喚魔法，我一直在努力練習。只希望有一天可以保護我重視的人。達那拉，只要看到你，就會想起赤。你跟它很像，同樣善良，有天賦。我希望你是只普通的疾風兔……我怕你和赤一樣，因為我的弱小被迫離開。”
“以為你有元素之眼的一剎那，我甚至想主動拋開你。對不起，是我懦弱了。”
游昀眼中水波般一閃，又盛了一彎笑意：“我想重新給自己一次機會。小黃，我對靈獸還算了解，就算不是馭靈師，也可以指導你。不管你有沒有元素之眼，不管你來自何處。我既然收養了你，就一定會負責。”
但是啊，感謝上天，人生之長，從來不乏重新再來的機會。
游昀向達那拉伸出右手，眼眸變得堅定：“小黃，我會一直保護你的，相信我。”
蘇米兒只獃獃看着他。
怎麼，她也能成為別人的救贖嗎？
游昀驀然清醒般垂下手，掛回了平常的笑容：“我怎麼跟兔子說這麼多……你應該聽不懂吧？”
蘇米兒知道該怎麼做了。右腳掌輕輕搭上他的右手掌，她認真看着游昀，緩緩合上眼瞼，用心感受。漸漸地，周身散發出柔和的白光，並通過掌心慢慢向他散去。
游昀愕然，只感覺白光像柔和的風，漸漸將一人一兔包繞進去，有着奇異的暖意。這種溫暖地感覺似乎也包圍了兩人的心靈。
蘇米兒努力凝聚意志力，終於觸到了目標。在她的精神世界裏，這是很神聖的時刻：她的精神宛如不規則的球體，伸出條纖維般的細絲，觸到了另一個球體。
終於，最後一點隔閡也消失了，兩顆心連在了一起。
白光逐漸褪去了。
“我相信你。”
女聲突然響起，像是憑空出現在游昀的腦海。
“誰？”游昀打了個激靈，四處張望。
掌心的小爪子撤走了，游昀猛地低頭。只見小兔子歪頭沖他眨眨眼，咧咧三瓣嘴。標準的兔式微笑。
“我相信你。”
那個聲音又說道。
微笑沒有持續太久，蘇米兒突然感到困意席捲而來。她搖搖晃晃挪到床頭邊，倒頭大睡。
良久，游昀才從震驚中回過神，輕聲道：
“難道是……心靈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