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貴妃宗親
“我確實認識這個紋身。”陳老在燭光下辨認着言仲手裏的人皮。
人皮上的紋身如同枯萎的花藤,佈滿荊棘和倒刺,詭異而不祥。
“這個家紋,屬於明州城裏的滄之一脈!”陳老說道。
“稀奇,原來還有滄這個姓氏。”石墨笑道。
言仲搖頭,將手裏的人皮重新收好,道:“既然是明州城裏的色目人,姓氏自然有別於我們雲帝國的百姓,無需奇怪。比起這個姓氏,我更想知道這個姓氏代表着什麼。”
陳老面色黯然,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向言仲、石墨二人娓娓道來。
“明州的滄之一脈,是最早從西夷國度跨海而來的色目人。那之後,他們才模仿着雲帝國的習俗,捨棄原本的姓氏,改姓為滄。”
“這個滄字,代表的是明州城裏最大的豪族。”
“那麼,不知道陳老您與這個滄之一脈之間,又有什麼齷蹉。”言仲問道。
白日幫陳老義診救人,晚上便遭到滄之一脈所蓄養的殺手襲擊,這絕不是用“巧合”二字可以解釋得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些殺手一直都在暗處盯着他們,隨時準備暴起殺人。
那個被盯梢的對象,並不是被海浪隨機衝來的言仲,而是妄圖用義診之舉改變人心的陳老。
陳老起初還躲閃着言仲的目光,不願多談自己在明州城裏的事情。但當言仲與石墨二人將東瀛殺手與鬼面人的事情,以及那個“三日賭局”說給陳老聽了,陳老的面色當場凝固。
“滄永言!原來你這不止要斬盡殺絕,還要毀我漢醫根基!”陳老用僅存的右手捶着地板,痛心疾首。
“滄永言又是何人?”言仲急問。
“他是滄家現在的少當家,也是麗姬的族弟。”陳老顫聲回答。
言仲正想追問這個麗姬又是何人,旁邊的石墨卻已經被驚到了。
“麗姬?就是那個皇城裏的麗貴妃?前些時日險些讓皇帝廢后的那個麗姬?”石墨趕在言仲之前問道。
“正是。”陳老點頭。
石墨張了張嘴,目光緊盯着言仲,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將言仲拽了起來。
“我安排幾個師兄弟送你回南少林!連夜就走!”石墨急急說道。
“對對對,我也趕緊給你配幾服藥,你貼身帶着,路上慢慢吃。”陳老也是一臉追悔的模樣,附和着。
言仲見這兩人的架勢,雖然對麗姬和滄永言並不了解,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逃走,更不打算逃去南少林,畢竟他根本就不是少林弟子。
“如果這個麗姬真有那麼厲害,恐怕南少林的長老也保不了我。”
他轉頭對石墨說道:“況且佛門清凈地,若是因為小子的緣故將妖女給引去了,恐怕會壞了寶剎莊嚴。”
石墨被說得一愣,想起那個如鬼似魅的鬼面人,確也覺得言仲所言有那麼幾分道理,這才將少年的手臂放開。
言仲趕緊又去寬慰陳老,道:“老先生也無需自責。小子本來就打算去明州尋找故人,遲早也遇到這滄永言。如果一味想躲,八成還是躲不掉的。”
“躲不掉就不躲了嗎?”陳老跺腳。
“不躲。”言仲沉聲回答。
“如果,他們也砍掉你一條手臂呢!”陳老忽然將斷裂的左臂舉到言仲面前。
衣袖飄蕩開,露出半截被斬斷的小臂。斷面平整如鏡,像是被極快的刀,以極為迅猛的手法瞬間斬斷。
“果然如此。”言仲看着陳老的斷臂,並不驚訝,只覺得所有的線索都連貫了起來。
獨自離開明州的斷臂老醫師,還有在暗處盯梢的殺手,以及背後的滄之一脈和皇城裏手段通天的麗姬……這本就連貫的一件事情。
“老先生當初在明州斷臂,被迫離開明州城和自己經營的醫館。在那之後,老先生以為對方會放過你,所以選擇在鄉間義診,卻沒有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仍舊被盯着。”言仲目光灼灼,向陳老說道。
陳老黯然。
“而我貿然加入陳老的義診,又救了許多人,自然也就變成了眼中釘。這一切,我其實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當初在明州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原因導致老先生被斬斷左手,又是什麼原因讓這些殺手對您糾纏不休?”
言仲的語氣極為沉穩,並沒有要逼問的架勢。
“因為極樂花。”
陳老嘆息一聲,回答道:“滄永言那小輩將極樂花裹入煙絲,將其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城內民眾,並稱其可治療百病。老夫率城內漢醫極力阻攔,那滄永言便雇了個地痞,令其偽裝成病患,硬說老夫用藥有誤,大鬧老夫的醫館,並斬斷老夫左臂,將老夫半世聲名毀去!”
說到“聲名”兩個字的時候,陳老的聲音像是要低到塵土裏。
言仲眉頭也隨之緊蹙,為陳老的遭遇趕到惋惜和憤怒。一名醫師從學徒做起,需要幾十年的積累才能真正獨當一面,而毀掉這些,只需要一名莽夫,再加一把刀。
旁邊的石墨卻好奇起來,問道:“極樂花又是什麼玩意?”
“一種可以讓你白日生美夢的花。”言仲向石墨解釋道:“這種花通常生長在南疆地區,花蜜和種子都可以令人產生幻覺,讓你在短暫的時間裏忘記痛苦和不幸,腦子裏只剩下單純的極樂。”
“那不是挺好的嗎。”石墨不以為然。
“但是,這種花是有毒的。長期服用的話,會讓人精神萎靡,骨瘦如柴,五臟俱衰!”
言仲看向石墨,聲音一沉,接著說:“我師父曾試圖以此花入葯,以減少病人在治療過程中產生的痛苦,但也嚴令,不可將此花用在無病的常人身上。”
陳老苦笑:“可老夫這麼勸說城內民眾,卻被他們斥之為頑固不化,不通新醫。”
石墨仍舊不解,繼續問道:“可是,做生意終究還是要賺錢的吧?如果他們一直用極低的價格來賣花,應該賺不到多少錢才對?就算不管他們,這些個色目人也賣不長久。”
“一直便宜賣,他們當然賣不下去。但是,他們隨時都可以漲價。”
言仲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目光投向窗外無盡的黑夜。
“極樂花是會成癮的。就像一個人長期陷於美夢當中,自然不願意醒過來。到那種時候,不能接着做夢的痛苦,就會像百爪撓心一樣煎熬。”
陳老看着言仲的背影,緩緩點頭,說道:“老夫也想到了這一點。只要明州城裏的大多數人都受控於極樂花,他馬上就會漲價,將這些人的財富迅速掏空。”
言仲剛才所說的一切,與他先前的猜想不謀而合。
然而,言仲還沒有說完。
“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任由着滄永言將明州掏空,他下一步會做什麼?”言仲沉聲發問。
陳老和石墨面面相覷,紛紛表示自己並沒有想得那麼久遠。
他們只聽見言仲自顧自的在說:“如果我是他,我就會複製明州城的成功,用極樂花將這個國家鋪滿。那樣的話,不出三年,整個雲帝國內,便不會再有可充餉之銀,更無可禦敵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