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天乏術紫薇隕
事情的發展正如朱由校預感的那樣,不是變得糟,而是變得很糟糕。
不到一刻,心事重重的方從哲出了東暖閣,一同出去的還有太監王安,和一封旨意。
“皇帝有旨,命鴻臚寺丞李可灼立即攜帶仙藥入宮見駕!”
而在內閣首輔方從哲離開后,泰昌帝按照太醫的叮囑重新躺下休息,沒有見任何人,包括皇長子朱由校。
烈日之下,朱由校站在東暖閣外,看着面前熟悉的宮房,還有不遠處站着的熟悉的人,卻突兀地感覺這個世界有些陌生。
熟悉是因為紫禁城是他的家,陌生是因為他感覺自身與這個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一個人明知道什麼,卻無法改變。小到一個人,大到一個國家……
朱由校自然不會這麼放棄,性格開始轉變、慢慢成熟的少年確定硬闖東暖閣,再勸泰昌帝。
他必須再試一次!
“劉公公,那仙丹不可信,還請讓孤進去面見父皇。”
“殿下,還請不要為難奴婢,皇爺正在安歇調養,有用沒用,等李寺丞入宮呈上仙藥后,皇爺服用才知曉!
且皇爺說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服下仙丹。”
守衛的皇帝親隨太監劉亮不卑不亢道,他一發話,旁邊的幾個侍衛亦是隱約上前,就算朱由校親自往內闖,還有魏進忠在一旁搭手,依他這小身板也是闖不進去。
“殿下,依奴婢看,還是算了吧!劉公公說得對,皇爺確實需要靜養,要是今日見駕再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岔子,只怕又有風言風語對殿下不利……”魏進忠揉着被侍衛打清的臉蛋,陰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后,小心地在朱由校耳邊言語道。
魏進忠是真的擔心皇長子,也是他的大靠山,未來安身立命之本惡了皇帝的心意。在他看來,只要是皇帝的話,認真做就對了。而他們這些太監,生命之所系,就是面上的這些主子。
而在距離不過數丈之外,西李手下的太監李進忠冷冷一笑,然後向後打了個手勢,隨行的一個小太監會意,馬上退去了另一側。
“既不能於此時見到父皇,那孤就等在這裏!”沒有理會魏進忠的勸諫,朱由校眉頭一挑,盯着劉亮的眼睛看了一會,他那略顯瘦弱的身體,便筆直的站在台階下。
朱由校從未覺得時間變得如此緩慢,緩慢到他能數的清自己的呼吸。
東暖閣內,神色憔悴的泰昌帝早就醒了。
屋外的動靜他也聽得清楚,之所以讓親隨太監劉亮率侍從守衛於閣樓外,是為了防止有朝中重臣不顧性命安危闖入乾清宮內,欲做那等“忠義”之士,阻止他服用仙丹。
自上次使用“通利葯”,身體變得越來越差后,於之的藥物服用,不僅是負責診斷的太醫極為慎重,連帶着朝中的一眾閣臣也是非常關心。
如李可灼所獻的仙丹,帶着非常厚重的虛幻誇大成分,像方從哲等不少朝臣都是反對使用的。可眼看着身體越來越差,他朱常洛自然不可能躺着等死,即使有生命危險,還不如試上一試。
故而,今日才急詔方從哲入宮,以皇帝的威望告知,若內閣中有人阻攔,便以抗旨欺君論罪,並遣人保護李可灼入宮。
萬萬沒想到的是,在李可灼入宮前,強闖乾清宮,欲勸諫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皇長子朱由校。
“痴兒,痴兒啊!
朕若不試一試,就真的可能逝世。
用之以仙丹,說不定朕還要機會活下去!”
泰昌帝秉持了爺爺嘉靖皇帝對神仙之說的痴迷,仙丹這等看似能逆天救命之物,在他看來,要遠比太醫院那群“庸醫”可信的多。
一晃一個半時辰過去,屋外的朱由校依舊站着,因為長時間站立,外加身體瘦弱的緣故,他的身形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魏進忠也在艱難的堅持着,因為年紀和太監的原因,他的身體素質要遠比同齡的正常人要差一些,可身體根子卻不差,常年亦是很少生病。
此時的魏進忠心中腹誹不已:“殿下這兩日的變化好生古怪,以前對我和李選侍的建議言聽計從,亦不會如此頂撞皇爺。但這兩日來,殿下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莫非這便是人常說的長大?”
另一側,和魏進忠的名字一字之差的李進忠,心裏亦是泛着嘀咕:“李選侍怎麼還不來?難道就任由皇長子如此胡鬧?”
李選侍當然不是故意不到,而是在私會鄭貴妃。當那名叫小福子的太監把李進忠的意思傳到后,西李火速來到了東暖閣外,但她還來得及與朱由校言語,只聽得閣樓內傳出了皇帝的口諭。
“朕無恙,送皇長子回宮歇息。”
這番旨意,是明着告訴朱由校,朕意已決,勿要多說!該回哪去回哪去!
泰昌帝的決斷,讓朱由校的心情很差,在一眾護衛和太監的“護送”下,他神色惘然的回到了住處。
這兩日裏,乾清宮事頗多,不單單是朱由校很少進食,就連他養的大白貓也有些厭食。看着主人歸來,大白貓加了兩聲,當即蹲在原地,高傲的舔着爪子。
“常勝將軍,我真的儘力了!”朱由校坐下,復又站起,摸了摸大白貓的頭。
接着,他唏噓道:“父皇的性格,或是早就註定了會有這一劫難,這也將是大明的劫難。”
……
九月一日,凌晨。
李可灼姍姍來遲,帶着仙丹,帶着泰昌帝的希望。
當日,泰昌帝服下后,自我感覺好上不少,甚至於在東暖閣內外還來回散步。
為此,泰昌帝無視了內閣重臣的勸諫,還有皇長子朱由校的再次登門,又下詔令李可灼送來了第二枚仙丹。
九月三日,服下第二枚仙丹的朱常洛病情突然惡化,以至於比前幾日還要嚴重。
這一夜,朱由校沒有睡。
在皇帝朱常洛病情惡化,乾清宮內呼聲四起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沖了進去。
有自責,有無奈,有彷徨……
“父皇,父皇!”
床榻上,泰昌帝的脈搏越來越弱,服侍於此的太醫常安搖了搖頭。
直到脈搏完全消失,一個悲傷的消息開始瀰漫在乾清宮內。
“萬歲駕崩了!”
霎時間,東暖閣哭聲一片。
大明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