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胎
路天明皺緊眉頭,還未開口,便見道袍輕盈,滿身仙氣的道者進了後院。
“一凈道長。”
路天明一驚,忙迎了上去。
道者正是清凈觀的一凈道長,路天明是認得的,曾見過幾次面,早知道他是得道高人。
一凈道長躬身作揖,道:“經聞路老爺喜得貴子,特來祝賀。”
路天明回禮,道:“多謝道長,只是這天剛微蒙,未曾備的素酒相待,路某實在愧不敢當。”
一凈道長拂塵揮動,捏須笑道:“客氣,請問路老爺,貧道是否有幸能見一見小公子。”
“這個自然可以,道長乃得道高人,還望不吝賜教。”路天明轉身,見翠娥抱着孩子出來,臉上卻露驚奇害怕之色,不由一怔。
翠娥走到路天明身邊,卻生生把小公子抱給了路天明。
路天明接過,頓覺一股極熱的溫度傳了過來,他乍看,嚇的差點丟了孩子,幸而旁邊的一凈道長眼疾手快,順手接了過來,才沒有摔在地上。
路天明又驚又怕,道:“這是怎麼回事?”
翠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老爺,不關我們的事,小公子他,他生下來就是這般模樣了。”
劉穩婆同時撲通一聲,跪身下來,都怯生生的不敢抬頭。
一凈道長把小公子抱在懷裏,只見那剛初生的嬰兒,竟然滿身通紅,嘴角發白,雙瞳黝黑,身上的溫度極高,眼裏還冒着微弱的火光,連一根頭髮也沒有,說不出的怪異。
半邊的錦緞襁褓也被高溫燒焦了,發出一陣陣焦灼之味。
難道是剛才那朵赤紅的怪雲緣由,眾人猜想,不由得不寒而慄。
卻聽一凈道長笑道:“妙哉,甚好。”眾人見他瞧了小公子這般模樣,不來寬慰,反而還是一番讚許,皆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心道:“道長莫非是來落井下石的么?”這便是修道者的慈悲么?不禁都出了一身冷汗。
卻見一凈道長笑而不語,從懷裏掏出一個朱漆的盒子,從盒子裏取出一粒橙色米飯大小的丹丸,塞進了小公子的嘴裏。
丹丸入口即化,送至嘴邊時,還現金光,甚是神奇。
瞬間,小公子周身紅光逐漸隱去,也沒有了剛才的熱度,退了高溫,眼裏火光消散不見,毛髮也長了出來,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如其他初生的嬰兒一般,呼吸均勻,滿臉紅潤,嘴角上揚,模樣歡笑,甚是可愛。
路天明見狀,忙向還跪在地上抽泣的翠娥道:“很愣着幹嗎,換一個襁褓過來。”
翠娥拿來新的襁褓,從一凈道長手裏接過小公子,見他嘟着嘴,分外乖巧,已無剛才那般可怖了,不由盈盈一笑。
路天明撲通一聲跪下,身後的一眾僕人見主人下跪,也都紛紛跪拜在了地上,眾人心道:“一凈道長,果然是真神仙。”
路天明誠懇叩拜,道:“多謝道長,道長大恩大德,天明永生難忘,請受天明一拜。”說罷,叩在了地上。
“無量壽佛,貧道怎能受此大禮,路老爺趕快請起。”一凈揮了揮手中的浮塵,便將他輕輕托起,笑道:“這一切都是路老爺廣積善緣,濟世救人所結的福報而已,貧道只是略盡微薄之力,不足掛齒。”
路天明道:“道長謙虛了,今日若非道長在此,天明不知怎麼做才好。”
一凈道長道:“路老爺不必如此,自古道天佑奇才,自有一番造化,依貧道拙見,此子將來福報不淺。”
路天明又躬身道:“多蒙道長慧教,深感五內,叩謝吉言,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長可否應允。”
一凈道長點了點頭,道:“但說無妨,貧道儘力而為。”
路天明面露羞澀,表情誠懇道:“不知道長能否未小兒取個名字。”
他也是出生富貴,祖上又是讀書之人,只是近兩代人才謀起了商道,他曾經也是附庸風雅,喜好文采益之人,叫人幫自己的孩兒取名,難怪他說這話時,微微羞澀。
一凈道長捋一捋長須,抬頭微微想了想,須臾之間,便笑道:“恆生,路老爺覺得如何?”
路天明念了幾聲,“恆生,路恆生。”然後呵呵道:“此名甚好……此名甚好,多謝道長賜名,日後天明必當重謝。”
一凈道長道:“貧道乃方外之人,無需禮謝,不過貧道有一句,煩請路老爺務必謹記,小公子六歲之時,須讓他到清凈觀來小住幾日,貧道自有一番調教。”
路天明驚喜,他是知道的,一凈道長乃是當世高人,如能得他教誨,當受益一生,自然造化絕對匪淺,當下拱手謝道:“天明記下來,屆時自當陪同小兒一起來叨嘮道長了。”
一凈道長點頭道:“如此甚好,貧道尚有事情需處理,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路天明又是躬身一揖道:“多謝道長,天明送您出府。”
一凈道長搖頭,將浮塵揮至身後,然後擺手道:“無需客氣,路夫人生子着實不易的,那般痛苦,非常人能承受的,此時路老爺應相伴左右,貧道自行離去便好。”
路天明平日裏素來愛妻,猶如心肝一般,聽一凈道長言出此語,自慚形愧,這份小心,當真不去,便道:“道長教訓的是。”說罷轉身跟劉吉說,“劉管家,勞煩送一凈道長。”
一旁劉吉躬身回答道:“是,老爺。”
路府從來都是樂善好施,平時建橋修路,造福鄉里,是有一番善緣,在花山縣威望極高,故而路府公子出生,是縣裏的大事,十里八村聞訊無不紛紛來拜賀,包括縣太爺也是早早便來道賀。那幾日裏,熱鬧非凡,聲聲祝賀,路府上下應接不暇,個個忙裏忙外。
路天明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門前的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大紅綢子掛滿兩旁,那對沉重的石獅子前,鑼鼓聲天,鞭炮聲連連,夜裏的煙花炫彩奪目,一連放了好幾天。路府又請了當地頗有名氣的戲班子到府中搭台表演,一時之間琴瑟和鳴,鑼鼓喧天。
連續三日,路府準備了上百桌的豐腴的酒菜酬謝鄉親,幾十大壇陳年佳釀擺在庭院東邊角落,正好香飄四溢,跟此時的氣氛很是融合。
第四日,客散,府上大紅綢緞依舊點綴着寬闊地庭院。
路天明派人把劉穩婆送回了黎山鎮,並給了她一大比銀兩,劉穩婆自是喜笑顏開的接過,又道了幾聲謝,說了幾句祝福的話。
提及到打賞時,那日劉吉還幸虧遇上了六子,才回來的及時,問他需要什麼時,他只要了一枚工藝精緻的銀釵,便如獲得至寶般興奮了離開了路府。
夜色正濃,花山縣的大街上靜默一片,路府門前的那對大燈籠在風中微微飄蕩,打更的六子經過路府時,稍微駐足停歇了一會,他抬頭看了看路府的大門,朱紅的大門上似乎還殘留着前幾天的喜慶和喧鬧,此時夜已寂深,路府上下早已歇下,裏面傳出來的,是庭院內假山潺潺流水聲。
六子笑了笑,腦海中回蕩起送銀釵給王寡婦時,她那張秀美的臉上泛起滿足的笑容,是如此讓他神魂顛倒,她那一寸寸如雪一般的肌膚,太過於魅惑誘人,那雙柔荑拂過處,如沐浴春風一般清爽。
他解下腰間的醒神茶,抿了一口,便繼續往深巷裏走去。
突地,一陣狂風襲來,卷出漫天烏雲,層層疊起,瞬間累積的極厚,一道閃電從雲層里憑空滑落,大街的西邊一桿嘎然斷落,“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廣袤的蒼穹之上,又是哪根神經搭錯了一般,似乎有些莫名的可笑。
半晌之後,雨卻未下,那道閃電之後,雲似被疾風吹散,天上彎月當空,給原本的黑夜,如鋪上了一層細薄的寒霜,迷霧騰起,在這個晚夏初秋,卻是顯得極其古怪。
接着便在某個角落裏,“哇”的一聲響起,回蕩在夜空中,漫長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