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五百六十三章：池魚幕燕（四）
過了小半時辰，姜昀整頓衣衫：“讓她進來吧。”
姜昀坐在鋪金黃色螺線結針多福蓮花彩花絨絲緞的軟墊上，靠着一隻金黃萬壽如意花紋的軟枕。
姜昀身上穿着蒼紫羅蘭色撮纈鶴氅，一雙美目盼兮的杏仁眼，白皙如青蔥的手上戴着堆絲血玉髓手鏈，衣袍下露出一雙綉鳳紋花寶相花紋雲靴。
姜昀捂着手暖，一旁的金絲纏枝銅爐的碳火燒得正盛，淡淡的檀香味在殿內環繞散開。
姜昀半閉雙眸，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片刻一道溫柔的聲音細細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沈姝屈禮半刻，殿內靜得連根針掉下去都能聽得見，沈姝不敢抬頭，半一雙手放在腰間，垂首屈身，呼吸漸漸深重，一下一下數着心口起伏跳動次數。
姜昀慢慢呷了一口茶，渾然像看不見沈姝一般。
過了幾刻時辰，姜昀聲音揚了揚：“給沈婕妤賜坐，賜茶。”
沈姝忽而跪了下來，一雙美目噙着薄淚，眼下烏青可見，姜昀似乎詫異：“沈婕妤這是做什麼。”
姜昀生信音冷淡，由着沈姝跪着。
蘇桃看了一眼沈姝，還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見她如今鼻尖微紅，滿眼眶噙着薄淚的模樣，這樣的嬌柔，要是男子瞧了去，怎會不心疼。
“皇後娘娘，臣妾是來給認罪的。”
姜昀揚了揚眉：“哦？你這話倒是把本宮弄糊塗了。”
姜昀今日宣沈姝，確實是找她興師問罪的，可卻不曾想這沈姝竟然一來利索開口了。
姜昀圓潤白皙手指在手暖里輕輕撫摸，面色雖鎮定，心裏卻思緒萬千。
“昨日賢昭儀險些小產確實是臣妾所為，臣妾是看不慣賢昭拿子嗣嘲笑臣妾，臣妾糊塗才一時起了惡念，便想出來這法子。臣妾特意在皇後娘娘面前提起紅露松山茶，就是刻意引起賢昭儀的嫉妒，臣妾知道皇後娘娘寬厚禮待後宮嬪妃，為安撫賢昭儀定也會賞賜賢昭儀紅露松山茶。”
姜昀撫摸手暖的手一頓，目光凌厲看着沈姝，語氣悠揚緩慢：“所以，你利用本宮的手，替你除去賢昭儀腹中皇嗣？”
沈姝如受到莫大驚嚇，一雙含淚清眸倏爾睜大：“皇後娘娘，臣妾當時也是一時糊塗，想着這紅露松山茶，本就無毒，這事就算是慎刑司查出來，頂多是巧合罷了，絕對不會將罪怪在皇後娘娘身上，皇後娘娘向來厚待待臣妾臣妾，臣妾不敢害皇後娘娘啊。”
姜昀雙眸如迸發冷霜，聲音慍怒：“你都將人安排到鳳華宮裏頭來了，你覺得，這事能與本宮無關？”
沈姝錯愕片刻：“皇後娘娘這話是何意。”沈姝片刻似乎想起些什麼，聲音顫顫巍巍：“皇後娘娘！在延福宮放梨花香囊的人並非是臣妾安排的。臣妾哪有這膽敢在皇後娘娘宮裏安插人手！皇後娘娘明察！”
“你不敢？你都敢借本宮的手剷除賢昭儀腹中皇嗣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沈姝面色一振：“皇後娘娘，臣妾自知有罪，但臣妾真沒有吩咐人在延福宮放那梨花香囊，還有在賢昭儀跟前刻意提起梨花酥一事。只是前些日子，臣妾在御花園偶爾聽聞，說賢昭儀愛吃梨花酥，梨花酥與紅露松山茶一同過多服用會滑胎，臣妾才生了惡念。皇後娘娘，臣妾所做的臣妾自然認，臣妾沒做過的，那就是沒做過，請皇後娘娘明察。”
沈姝重重的叩了一個響頭，一旁的椿月道：“皇後娘娘，奴婢可證明我們娘娘所言句句屬實！”
“單憑你幾句話，本宮怎能信得過你所言是虛是實。謀害皇嗣，本就是彌天大罪，即便延福宮的濃娟不是受你吩咐，但你也是動了謀害皇嗣的心思，這事，本宮會如實啟稟皇上，讓皇上定奪你的罪過。本宮不想見你，若是沒事，你就退下吧。”
“皇後娘娘饒命！臣妾今日來皇後娘娘跟前認罪，是自知臣妾難逃罪責，臣妾做了這事後，心中惶恐愧疚，聽見賢昭儀腹中皇嗣保住后，心中愧疚才消減一些。
皇後娘娘，臣妾來求皇後娘娘，念在臣妾盡心伺候皇上的面子上，饒了臣妾這一會。臣妾尚在閨閣時，家中兄長便常提皇後娘娘仁厚，入宮后，臣妾也是受皇後娘娘照拂，皇後娘娘，臣妾知道錯了，還請皇後娘娘饒了臣妾這一回吧。若是皇上知道這事是臣妾所為，必定會厭惡臣妾，若是如此，臣妾不如一頭撞死在皇後娘娘跟前，給皇後娘娘賠罪，也好保全家中父兄名聲！”
沈姝哭的梨花帶雨，隔着屏風，姜昀沉思片刻，隨後開口道：“本宮會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你盡心伺候皇上深得皇上恩寵，這事也是賢昭儀平日裏跋扈張揚惹的事，皇上會體恤你，寬恕你的。”
姜昀揚了揚聲：“於嬤嬤，送沈婕妤回春陽宮歇着，好好照顧，近日天氣越發寒冷，沈婕妤身子羸弱，需好生照顧。”
沈姝哭哭啼啼聲音，在殿內掙扎許久，不願離去。
於嬤嬤附低身子道：“皇後娘娘已經不怪罪娘娘，娘娘若是再鬧下去，便不好了。”
沈姝這才止住哭聲，由椿月扶起，沈姝一路猩紅雙眼，哭着從鳳華宮離去，惹得不少人注視。
沈姝走後，蘇桃扶着姜昀坐下，斟了一盞熱茶：“娘娘，看來沈婕妤也是被人利用的。這事，在後宮除了劉婕妤，怕是無人受益了，又興許是賢昭儀自己做的這一出好事，栽贓嫁禍娘娘。”
“沈婕妤剛剛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她是如何求本宮的。”
姜昀凝着那一盞冒着白霧的茶，隨後看了一眼蘇桃。
蘇桃似乎頓悟：“沈婕妤剛剛求情的話，提起沈大人。”
蘇桃面露詫異：“娘娘，這沈婕妤真是有心機，難不成沈大人對娘娘有救命之恩的事，她也知曉？娘娘，若是她將這是告訴了皇上，豈不是……”
姜昀見蘇桃錯愕震驚，再轉為驚恐，姜昀端起那盞茶：“皇上知道，這事方面本宮就與皇上說清言明，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有心之人拿這事在皇上跟前生事造謠。”
蘇桃始終不放心：“三人成虎，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有人真想拿這事造謠，時常在皇上耳邊說起，皇上怕是會與娘娘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