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也害怕啊
那男人臉色難看,強撐着道:“別開玩笑了,欲擒故縱是不是?”
她手裏的高腳杯一捏,啪嗒碎了,只剩下個玻璃柄,戳着他的心口,“放心,如果捅進去的話,歪了也沒關係,只要你不拔掉,就不會失血過多死了。”
“遇到個瘋子。”那男人怕了,後退幾步,低聲咒罵的走了。
對話斷斷續續的傳來,陸司塵聽不到全部,也能聽到七八分的,忽然低聲笑了。
可那邊剛才還拿着玻璃勇往直前的人,現在啪嗒一下整個人伏倒,腦袋重重的磕到吧枱上。
陸司塵想都沒想的起身,旁邊的嘻哈男抓了個空,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你什麼時候能把你醫生的本能放一放啊。”
等他過去的時候,趴在吧枱上的人已經睡著了。
只是手裏還緊緊的攥着那半截玻璃柄,嘴裏不知道嘟囔什麼,滿身酒味。
“醒醒。”
陸司塵手指彎曲,敲了她腦門一下,作用不大。
唯一的用處就是,激起來了她本能的反應,她手一揚揮了過去,若不是抓的及時,只怕這一巴掌就扇他臉上去了。
吧枱上的手機嗡嗡的,上邊來電顯示的名字有些熟悉,仔細一想是那天醫鬧時候的小護士。
“喂,陳護士……”
“喂。”回答的是低沉醇厚的嗓音,如同流水潺潺。
“呃。”
電話那邊遲疑了。
“我是陸司塵,她現在喝醉了,你知道她住哪裏嗎?”
“呃……”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然後電話那邊報出一個位置,迅速掛斷。
陸司塵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似乎被誤會了什麼。
喝醉的人總是難處理的,尤其爛醉的,一路上都不消停,她手臂死死地纏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嘟囔。
“上一周死了一個,這周目前沒有。”
“不過看情況也快了。”
“嗯。”陸司塵背着她,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他對她的認識,不過是起源於別人的描述。
負責ICU監護,才工作五年,就比五十年的素質還要好,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大部分的醫鬧都是跟上次差不多,因為態度。
可平時見到的她都是收拾的乾淨利索,清冷淡漠的,這種醉醺醺的撒着歡的還是頭一次見。
好不容易送到家了,鑰匙卻找不到了,陸司塵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耐心都在此刻用完了。
“鑰匙。”他低聲道,額頭突突的在跳。
可扶着的人站都站不穩,只是用那雙清潤的大眼睛無辜的看着他,腿一軟差點又坐下。
陸司塵只能盡量避免接觸,扶着她的胳膊,試圖騰出手從她口袋拿出鑰匙。
鑰匙摸到的瞬間,扶着的人哐當撞到了門上,他下意識的扶住,卻不料她恰好回頭,狠狠地撞到他的臉上。
旖旎沒有,有的只是鼻樑骨的酸疼。
還真是好樣的!
“來,對着鏡頭笑。”陸司塵從她手裏抽出自己的手機,對準了鏡頭。
而醉的不知道東西南北的陳默兮,傻兮兮的對着鏡頭比了個‘耶’。
咔嚓一聲,定格。
等一切收拾好了,躺床上的人蜷縮成一團,最安全的姿勢。
陸司塵才準備走,衣角被扯住,皺眉回頭,看到的卻是床上的人眼角滾滾的淚,他側耳才聽清楚她說的話——
“活過來吧,求求你們了,一個都不要死。”
他嘆了口氣,重新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在看到桌子縫裏夾着半截的本子,抽出來打開。
厚厚的一本,字體清秀,從稚嫩到草書,日期也是不停地變化,裏面的內容都是隨筆,更像是情緒宣洩。
陸司塵失笑,才準備合上,卻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邊寫着——我也好害怕死啊,可我要是害怕了,那病人怎麼辦啊,他們可怎麼辦啊!
字跡很深,都刺破了那一頁了,眼皮低垂,斂起所有情緒。
床上的人睡熟,手也垂下,他起身準備走,走之前神使鬼差的頓住腳步,修長的手指彎曲,把她臉上未乾的淚痕揩拭乾凈了。
宿醉的結果就是頭無限的疼。
要不是手機嗡嗡的響,陳默兮差點起不來。
小護士的語氣急且快,“剛才主任查班了,我跟他說你腸胃炎,你快點來吧,拖不住多久。”
“好。”
陳默兮按了按頭,疼的沒力氣思考,應了一聲。
那邊又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風流一夜感覺咋樣?”
“呃……是負責的那種還是不負責的那種?”
這種問題對於沒任何記憶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什麼?”她下意識的問,腦子慢了半拍。
“哎呀。”電話那邊有些羞惱,“不說拉倒,注意該做的措施,可別懷,哎,算了,掛了。”
被劈腿,喝酒,沒了,然後躺自家床上。
猛然一個激靈,她下意識的低頭,衣服完好無損,沒任何不舒服的癥狀。
這是喝斷片了。
還沒等絞盡腦汁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隨便泄憤上了個人,手機再度嗡嗡響起。
這次是主任嚴厲的聲音,“聽說你腸胃炎,現在在哪個科室,我去看看你。”
驚天霹靂。
等趕過去的時候,主任恰好到科室門口,在看到她的確臉色蒼白的模樣,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只皺眉揮揮手就作罷。
小護士悄悄的拉着她的袖子,捂着心臟說:“我真的快嚇死了,這是我職業生涯第一次撒謊。”
“一看到主任那地中海頭髮我就發憷。”小護士嘟囔,“你說我以後要是找個這樣的男的,生的孩子都會這樣遺傳嗎?”
“不會。”陳默兮說。
在小護士慶幸的眼神中,她繼續道:“畢竟爹禿禿一個,娘禿禿一窩。”
“當然還要考慮一下你本身的基因問題。”
一磅重擊。
門咔噠打開,主任黑着臉站在門口,在他旁邊的,是穿着白大褂,手懶洋洋插在口袋裏的陸司塵。
陸司塵身體頎長,站在門口有些逆光,似乎——對着她笑了一下?
陳默兮敢以自己從醫五年的資歷來保證,這笑容絕對不是單純友善的笑容!
更何況,這人才毫不留情的怒喝她一頓,還把她的檢討給弄成板上釘釘的事情,再帥氣也抵不過檢討書的重量。
陳默兮視線短暫的停留,然後重新收回,看向門口站着的早就黑了臉的主任,叫了一聲:“主任。”
主任五十來歲,抬頭紋很深,嚴肅起來的樣子像是上學時候的教導主任,不近人情,似乎隨時都能呵責。
“鬧事家屬的事情已經沒事了,解釋清楚了,檢查結果的確跟你沒關係,也不是誤判,但是——”
主任推了推眼鏡,黑着臉聲音嚴肅冷硬,話鋒一轉,“家屬另外還單獨投訴你了,說你太冷漠,態度不端正。”
可在對上她的沒甚表情的臉的時候,主任有些頭疼,無奈的擺了擺手,“這事到時候再跟家屬態度好點解釋解釋。”
不放心的叮囑:“記得要笑臉,千萬別擺着這個樣。”
“這樣笑嗎?”大概是很久不笑了,陳默兮用兩根手指僵硬的扯起嘴角,問。
這下子,主任更加生氣了,手指就快戳到她腦門上了。
“你啊你,先不說這次的意外事,你說你這一個月下來接幾次投訴,都是說你態度冷漠,不熱情的,給你收拾屁事收拾的我老腰都斷了。”
陳默兮乾脆放下手,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主任,很誠懇的說:“抱歉,主任,我面癱。”
嗤一聲輕笑,依舊站在那邊的陸司塵低聲笑了笑。
他白大褂的扣子繫到最上邊,修身合體的像是專門給他設計的,懶懶的靠在門口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
這樣的誠懇幾乎讓主任背過氣去,怒聲喝道:“行了,檢討,記得交檢討!”說完就走了。
陸司塵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口罩遮住大半張臉,但是依舊能看出眉眼俊朗。
“你的東西。”
他的袖口滑落下來一個發卡,放在桌子上。
發卡?
一個鏤空的小狐狸的發卡,的的確確是她的,可怎麼會在陸司塵那邊?
陳默兮狐疑的掃了他一眼,可就是想不起來,寬慰自己,也許是在某個地方掉了被撿到了吧。
“陸醫生!”
陸司塵要走,卻被叫住。
陳默兮忽然起身,拿起幾張紙,迅速站在他面前,擋住他要走的路,因為身高差距,不得不仰頭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