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聯產聯營（一）
人未到，聲先到，一聲爽朗的招呼聲傳進胡振華的辦公室。
“胡老弟，胡老弟，哥哥我來看你了。”
一聽這聲音，貝玉潔詫異的看向自己的丈夫，意思是說，還真讓你給猜對了。面對妻子讚賞的目光，胡振華得意的笑了笑，好像在說，怎麼樣，你爺們兒料事如神吧！
隨着聲音，從外面走進一老一少兩個人，老的和胡振華年齡相仿，穿一身藍色的舊軍裝。少的和胡愛國年齡差不多，穿一身灰色的中山裝。
他們就是南山鎮這十里八鄉有名的父子檔，劉家莊的劉富貴和他的兒子劉有福。劉富貴早年也是人民軍隊中的一員，五幾年退伍后，從他老叔手上接過村支書的位置，這一干就是幾十年。
前些年他兒子劉有福也從部隊上回來了，他立馬帶到身邊，準備親自教導幾年，把位置交到兒子的手上。這種情況在當下廣大的農村很是普遍，老百姓已經見怪不怪。
有外人進來，夫妻兩不好挨的太近，可現在出去已經來不及，貝玉潔只能站到丈夫身後，隨他一起迎接來客。
“劉大哥，您這大忙人怎麼有空來小弟這裏，我可是聽說您村裏的造紙廠，準備與上面下來的一位能人搞聯產承包啊！”
“嗨！別提了，別提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個騙子，空口白牙就要我們廠四成分子，他怎麼不去搶？”劉富貴擺了擺手，但他看見站在身後的貝玉潔，頓時眼睛一亮，笑着問道：“這就是弟妹吧！”
貝玉潔先前一步，大方的給劉富貴打了一聲招呼，“劉大哥您好，先前老聽我們家這位提起你，這回我算是見到真人了。”
“瞧瞧，弟妹多會說話。”劉富貴笑着指了指貝玉潔，很自然的把目光收回。都是在鄉鎮底層這個大泥塘混了一輩子的老狐狸，什麼女人該看，什麼女人不該看，他們的心裏跟明鏡似的。
轉過頭，劉富貴指了指身後的兒子，說道：“這是我家那混小子，劉有福，剛從部隊回來，他可比不上你們家那幾個，但是能怎麼辦，我們老劉家就這根獨苗，只能帶在身邊磨礪幾年。”
劉富貴的話音一落，小夥子上前邁了一步，筆直的身子微微彎曲，叫道：“老叔好，嬸子好。”
“好，好，好！”胡振華夫妻兩笑着回應了一句。
見面寒暄完，胡振華把劉富貴迎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屋內只有兩張椅子，劉有福這小夥子就只能站到老父身邊。貝玉潔給兩位當家人各倒了一杯花茶，也很自然的站到丈夫身邊。
坐定之後，胡振華本來還想和旁邊這‘老傢伙’繼續聊聊家常，哪知人家直接開門見山。
“胡老弟，老哥哥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就不跟你見外了。”
“哦？”一聽這話，胡振華轉頭看向妻子說：“玉潔，那個玉珠那邊估計忙不過來，你先去看看。”
“知道了！”這是故意支開自己，貝玉潔意味深長的看了丈夫一眼，轉身向外走去。既然胡振華打發了身邊人，劉福貴也不是那種矯情的人，同樣用一個蹩腳的理由把兒子打發出去。
待兩人一出去，兩個老傢伙話鋒一轉，立馬卸下臉上的面具，開始不要逼臉的唇槍舌戰。
來呀！都是跟美國小鬼子在戰壕里廝殺過的爺們兒，誰怕誰啊！
對於丈夫借故支開自己，貝玉潔很是理解，畢竟有時候男人談事情的時候帶着假笑的面具，真的談不成什麼事兒。
她去車間轉了一圈，裏面正在有條不紊的幹着活兒，實在是沒有什麼能讓她插上手的，於是，她又不放心的路過辦公室的窗口。
隱隱約約間，聽到兩個老爺們兒在拉家常，不過貝玉潔聽的出來，話語間已經帶領火藥味兒。
當她第二次路過窗外，兩個老爺們兒喝起酒，說話很大聲，有一種快要打起來的趨勢。
當她第三次路過窗外，看見劉有福這小夥子有些心急的聽着屋內的動靜。這時，裏面的動靜真可謂是針尖對麥芒。
啪！劉富貴拍了一下桌子，指着胡振華的鼻子罵道：“胡二愣子，當年要不是老子把你從陣地上背下來，你哪有今天。”
“別給老子說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我不願意聽，戰友情是戰友情，公務是公務，我老胡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得給我們村全體老少爺們兒負責。”
“看把你老小子能的。”
“劉老摳，別怪我不念兄弟情，兩成分子這時最低底線，畢竟你們什麼都不用做，只等在家裏收錢就行了。”
“放你的狗臭屁，什麼叫我們等在家裏收錢，一成五，這也是我最後的底線，我們村裏的人和傢伙什你隨便用。”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老子也不跟你費話了，成交！”
“算你老小子有良心，成交！”
話音一落，兩隻曾經並肩作戰的手臂又握在了一起。既然事已辦成，劉富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向外面站着的兒子喊了一聲，“有福，套車，我們走！”
父子倆一起共事已經有幾年，劉富貴知道自己那‘傻兒子’一定站在門口等自己。果然，他的話音一落，劉有福就掀開門帘快步走進來。
看着臉紅脖子粗的老父親，劉有福有些擔心的問道：“爸，胡叔，你們倆這大白天怎麼就喝上了？”
劉富貴佯怪的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什麼叫喝上了，你老爹和你胡叔曾經那是刀尖兒上舔過血的親兄弟，親兄弟見面不應該多喝幾杯嗎？”
“對對對，您老說的對！”劉有福撫起踉踉蹌蹌的老爹，晃晃悠悠的向外走。這時，貝玉潔也跟着走進來，看父子倆這架勢，好心的提醒道：“小劉，要不就讓你父親在這屋躺會兒，醒醒酒在走？”
“不用了，嬸子，我們趕車來的，很方便。”劉有福拒絕了貝玉潔的提議。
“那你們慢點，這段路可不好走。”
“知道了，嬸子，您回去吧，不用送了。”
大門口，父子兩告別貝玉潔，趕着板車晃晃悠悠的向遠處走去。直到板車在一個路口拐了一彎兒，躺在車上的劉富貴在悠悠轉醒。
“兒，把水壺給我！”
聽見父親的呻吟聲，劉有福驚訝的轉過頭，“爸，您沒喝醉啊！”
“哎呦喂！”劉富貴拍了拍暈乎乎的腦門兒，擰開綠色水壺的蓋子，咕嚕咕嚕的往喉嚨里灌了幾大口水，說道：“我倒想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個一醉方休，可這老天不長眼啊！你瞧瞧這玉米價格都跌成什麼樣兒了。”
劉有福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猶豫的問道：“爸，你覺得他們這樣干能行嗎？”
“怎麼不行？憑什麼就不行？”一聽這話，劉富貴轉頭瞪了兒子一眼，“只允許他給我們辛辛苦苦種下的玉米掉價，就不能讓老子另闢蹊徑，老子種的糧食，想賣給誰就賣給誰。”
“就是覺得這樣違反政策！”
劉富貴指了指自己的兒子，“你啊你，怎麼說你好呢？當下是一個什麼社會？按D公他老人家的話說，這是一個改革創新，一切為經濟利益服務的年代，只要是上面沒有明文禁止的行為，我們都可以把它看做是合法行為。
不說了，想我劉富貴這大半輩子幾乎在哪一方面都壓他胡二愣子一頭，臨老了臨老了，沒想到輸在兒女這一方面。聽說他胡二愣子的三小子從江南拐過來一個能幹的婆娘，在這方面你小子也要努力，這娶媳婦啊！以前講究好生養，現在講究一個能幹會持家，至於樣貌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在這方面你要抓緊了。”
“知道了，爸！”
“還有，明天他胡二愣子一定會派人到我們村，你回去就準備一下，千萬出了岔子。”
“知道了，爸！我會注意的。”劉有福鄭重的點了點頭。“爸，爸？”劉有福小聲的喊了幾聲，背後傳來一陣呼嚕聲，這回這老爺子應該是真睡著了。
視線迴轉，貝玉潔送完劉富貴父子倆，趕緊轉身一路小跑回到辦公室。掀開門帘一看，發現丈夫正悠閑在的坐在辦公桌后吸溜着茶水。
“你沒喝醉啊？”
“笑話！”胡振華吸溜了一口茶水，說道：“想當年在山寨，從小就被一群叔叔伯伯們輪番着灌酒，早就養成了西鳳不飄我不飄，汾酒不倒我不倒，這才哪跟哪兒啊！”
“嘁！”貝玉潔白了丈夫一眼，“你這個臭美的毛病什麼時候都改不了，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那是！”胡振華得意的站起身，準備伸一個懶腰，哪知一股酒氣上來，腦袋瞬間一蒙，差點兒摔倒在地上。
“哎！”見此，貝玉潔趕忙跑過去扶住丈夫的胳膊。看他這樣子，有些氣惱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都多大歲數了，還怎麼逞強。”
“嘿嘿……！”胡振華看着妻子笑着說:“沒事兒，這不是還有你嗎？”
“需要躺着休息會兒嗎？”
胡振華順從的點了點頭，“嗯！”
貝玉潔臨出去之前，胡振華又叮囑了一句，“你通知老三他們，等下午老大他們回來，一起來這裏開個會。”
“知道了！”貝玉潔點了點頭，“你就好好睡你的吧，剩下的就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