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色星期二
凌晨兩點,我被一聲槍響驚醒。
條件反射從床上爬起,我下意識的看向了窗外,一股僥倖和興奮油然而生。
難不成是有人來救我了?
但這個念頭在生起的一瞬間就被我掐滅,以周圍的環境來看,這一塊基本上已經淪陷,與其等待他人的救援,還不如自救。
從床上坐起來,習慣性的在日曆上打了個對勾,今天是星期二,工作日啊。
一年前,網絡上突然間爆出一個據說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帖子,各種危言聳聽的言論極具誇張,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壓根就沒有人會當真,甚至還有網友還在下方紛紛回應。
是真的,我就是那隻喪屍。
這個評論被點了一億個贊。
發帖當事人沒有回應,而是在鬧上熱搜后把帖子刪除,似乎只是一個開玩笑者,在看見事情鬧大之後心虛了。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時候,殊不知這只是一個預告。
與此同時,一個被命名為末日逃殺的病毒軟件悄無聲息地移植在手機上,並自動劃分陣營,無法卸載。
……
從回憶裏面掙脫而出,我揉了揉臉眺望遠處,很快調整好了心態,拿起枕頭下的長刀,到窗戶旁邊觀察了一下,天很黑,在沒有火光的前提,憑藉幾聲槍響,只能夠大概確定範圍。
我所處的位置是五星級酒店,這裏地勢良好,高樓大廈參差不齊,唯一的缺點就是人多,導致變異的喪屍同樣如人潮一般擁擠。
幸運的是末世前我開的是總統套房,一般沒什麼人,所以樓層上比較安全,牆壁堅固,算得上是一個小型避難所,隔壁就是一個單人小超市,食物充足,不過因為我龜縮在房間內大半年,這些食物也基本上都被耗盡。
透過窗戶往下看,周圍一片死寂。
西北方向是食品站,但槍聲在東北方,那裏是藥店,大概率是持有槍械的人受傷了,或是這些人的同伴受傷了。
一年以來,這種類型的我見過太多。
我也曾因為一時心軟開門放隔壁老人進來,結果對方隱瞞自己被咬的事實,最終變成喪屍差點把我咬了,拚死搏鬥后我贏得了勝利,用繩子把老人捆綁起來,沒有猶豫,掄起廚房裏面的菜刀,把對方剁成肉泥。
因為無線電說,新型變異物種喪屍具有再生能力,砍斷腦袋的結果只會讓我收穫兩隻喪屍。
起初在最開始斷斷續續還能夠接收到一些無線電,直到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幾天的一場大爆炸,導致我這裏信號不好的緣故,手機裏面的收音機失去了頻道。
這裏沒有網絡,準確說在末日爆發的時候網絡就已經崩潰,我猶豫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上面的電量顯示滿格,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點開那個病毒軟件。
每次一看見它,一種沒由來的恐懼襲擊大腦,就好像只要我點開這個軟件,人生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其實這很可笑,因為現實早就已經變成了面目全非的樣子。
歸根究底,我還是害怕這種變化會把我現在稍顯安逸的日子衝擊的支離破碎,所以我選擇無視,彷彿只要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就沒有發生。
第一千零八百次放棄,我把手機甩到床上,專心致志看起了窗外的環境。
手電筒的亮度在藥品店裏面亂晃,外圍的藥品全部被洗劫一空,地上散落各種各樣的試劑。
在這種情況下,人和人聚集在一起並不意味着安全,恰恰相反,有的時候最需要堤防的反而是自己的身邊人。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槍聲再次響了起來,和前一次不一樣,這次槍聲越發密集,我低聲咒罵了一句,死死皺着眉頭,難道這開槍的傢伙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引來更多的喪屍嗎?
“不,救命!”
一個男人在那一個方向撕心裂肺的大吼了起來,怪異的腔調,尖叫到最頂峰的時候戛然而止。
密密麻麻,漆黑的物體一涌而上,看的人頭皮發麻,同樣阻止了我想要踏出房門的腳步。
現在我可以確認對方只有一個人,而就在剛才,他已經淪為喪屍的口糧。
深夜安靜的可怕,除了剛才變調的聲調在回蕩之外,就只剩下男人身體被咀嚼的聲音,我甚至可以清楚的聽見那些喪屍究竟是如何用牙齒一點一點把骨頭咬碎,然後研磨成肉泥。
閉上眼睛,腦海裏面全部都是想像出來的那個畫面,儘管已經過了這麼久,但我還是無法適應這種景象。
用力的把窗帘拉上,我把長刀放回床頭,深呼了一口氣,仰面躺在床上,喉嚨乾燥,但我沒有喝水,害怕在這安靜到極致的黑暗中,一點吞咽的聲音都會引來其他的騷動。
我怕死。
我是一個膽小鬼,害怕去接觸外界,如果不是因為食物的緊迫,我甚至根本不會有出門這種念頭。
緊繃的神經讓我久久無法入眠,輾轉反側之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只是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光線從厚實的布料中穿透而來,臉盆裏面沒有多少水,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放棄洗臉,在乾淨的水源上裝了一礦泉水。
天色陰沉,如果不出意外,將會有一場大雨,我必須趕在大雨之前出去一趟,房子裏面的食物其實並不多,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願意出去。
但現實是我根本沒有選擇,任何逃避怯懦都會把我推向死亡。
深吸了一口氣,帶上礦泉水,因為昨天晚上那個男人的愚蠢舉動,引來了不少的喪屍,我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年老的喪屍在樓梯口徘徊,他並沒有發現我,動作遲鈍,比之前的那些喪屍還要緩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的緣故,所以才會有這種現象。
握緊長刀,在對方第二個來迴繞圈子把後背暴露的同時,我直接從樓上沖了下去,用力惡狠狠的朝着對方的腦袋砍了下去。
長刀的後勁綳得我手指發疼,失去了腦袋的喪屍倒地,事情卻出乎意料的順利,也讓我提到嗓子眼的心鬆了一口氣。
沒有去看已經腐爛發出惡臭的腦袋,我抬腳直接繞了過去,朝着食品站的方向跑,仔細觀察周圍的同時調整心率,確保自己不發出較大的聲響。
空蕩蕩的街道全部都是散落的車輛,其中一些我從來都不敢奢望的豪車被撞得七零八碎,車頭擠壓出深紅色的血液。
天氣很涼快,天蒙蒙亮,把整個城市全部都披上了一層灰色的霧霾,可見度並不清晰,好在我對這裏比較熟練,所以在躲過了好幾隻喪屍后成功抵達食品站。
並不是只有我一個倖存者想到來這裏收集食物,但最後那些人全部都變成了肉沫,我嘆了一口氣,繞過了旁邊的屍體,一度感到絕望。
不過對比於這些人的悲慘,我算是比較幸運,並沒有遭受到任何襲擊,同樣我也沒有深入,只是在食品站的外圍拿了一些泡麵,足夠支撐我三天的食物,塞到書包里之後就立刻掉頭。
食品站有兩個門,我沒有猶豫直接從另一個門離開,因為我聽見了喪屍的咆哮,就像是聞到了某種令人着迷的味道一樣在瘋狂的涌動。
心裏一沉,我加快速度沖向後門。
但是後門被一輛跑車堵住了。
“卧槽!”
暴了句粗口,現在我再想返回從大門離開簡直就是痴心妄想,已經有好幾隻喪屍從那個方向湧入,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到底是哪個腦子有坑的傢伙,把這玩意兒堵在這裏了!”
憤怒中我一拳頭直接錘在了這輛車上,然而讓我感覺到驚訝的是,車子卻在我的撞擊中鬆動了一秒。
緊隨而的欣喜還有求生欲瞬間衝上腦袋,猛然間回想起後門的車道上是一個略微向下傾斜的滑坡!
咬了咬牙,把目標對準了旁邊的架子,用力推動的同時,因為架子是成L型的,所以在倒塌的同時可以以最大力道衝擊後門,但同樣會發出巨大聲音吸引喪屍。
千鈞一髮之際,我沒有來得及多想,身體優於思考直接行動,巨大的撞擊力向下傾倒轟隆一聲,方圓幾公里的喪屍瘋狂圍堵而來。
瞳孔微縮,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際,鬆動緩緩向下滑的車門一點點關上。
這是一輛無主的,無損的,無鎖的跑車!
青筋直跳,如果有面鏡子,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自己的眼睛和喪屍一樣通紅,血液在興奮的前提下不斷循環,全身發燙。
追擊而來的喪屍朝我伸出利爪,心臟狂跳,讓我不由自主舔食唇角,伸手一把握緊了車門,用力一跳,在喪屍碰到我之前把自己甩進跑車!
“吼!”
砰的一聲,車門緊閉。
用力地踩下油門,我卻並沒有放鬆。
碾壓而來的並不是我的車軲轆,身體潰爛腐臭的喪屍像疊千層餅一樣壓在車頂,腦袋上傳來不堪重負的聲音。
“草!”
在這短短的一秒鐘內,我不止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選擇今天出來,就應該再算一下今天的黃曆究竟適不適合出門!
但可惜為時已晚,看着車頂被喪屍用力錘擊凹陷出來的大洞,我咬了咬牙,心裏一發狠,用力踩下油門。
把車速調到最大,密密麻麻一擁而上的喪屍被我甩開一些,然而等待着我的,是前方更加擁堵的道路。
“碰碰!”
穹頂之下,灰濛濛的天彰顯着未來的不祥,十字路口中,無數車輛翻毀,變異喪屍在車窗里伸出手掌,因狹窄無法掙脫,爆發出詭異的慘叫,尖銳刺耳。
剛才被我撞開的喪屍眼珠子發綠,變成了早已不是人類的豎瞳,不知道是不是變異,和剛才紅色的眼珠子不一樣,就像是突然間有了意識一樣,腳蹬在車窗上,臉貼在上方,蛆蟲在皮膚裏面滑動。
眼珠子卻死死的瞪着我,就像是在觀察一樣,看得我毛骨悚然,腐臭的液體在車窗上滾動,一點一點滑下,同時也讓我心底一沉。
條件反射移開視線,我注意到之前一擁而上的那些喪屍,就像是受到了命令一樣站立在原地,仔細一看,甚至能夠看到些許畏懼的感覺。
一種詭異的猜想浮上心頭,可是怎麼可能?
“咚咚咚!”
她,準確來說是它,眼珠子轉動的同時,用手像是在敲門一樣敲打着窗戶,動作很輕,我卻絲毫不懷疑這隻喪屍能夠把車窗打碎。
對方似乎並不着急,像在試探什麼,如初生嬰兒一般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用力握緊方向盤,直覺告訴我,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但出乎意料之外,我沒有踩下油門。
看着這雙渾濁的眼睛,還有那鮮紅的毛線衣,勾起了我為數不多的回憶。
在末日前,城市的夜晚總是喧鬧的。
和現如今滿目瘡痍的景象不一樣,末日前的繁華就像是預告着即將到來的死亡一樣,盡情狂歡。
我喜歡在黑暗中出門,因為這可以讓我在白天的生活中喘一口氣。
獨自走在馬路,一整條街都充斥着詭異的味道,黑夜是它們的歡樂的幕場,慾望在其中掙扎着最後又深陷。
無數酒吧里瀰漫著靡靡之音和醉生夢死,女人們盡情地展露腰肢,男人們摟着女人拼起了酒量,盡顯其糜爛之氣。
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牽着一個小女孩穿梭其中,邋遢的鬍渣子在光鮮亮麗的酒吧裏面格格不入,不過鑒於保安對這人熟悉至極,只是在外圍打了個招呼。
“嘿,東郭,又把你女兒接回來了?小婷婷你好啊,可不要被你老爸給帶壞了。”
“嘖,你瞎說什麼呢?”
說話的男人把女兒給抱了起來,炫耀式的高舉。
“有本事你也生一個,對吧,我的乖女兒!”
小女孩穿着一襲紅衣,背着的小書包被男人挽在手中,摟緊了男人的脖子,笑嘻嘻的衝著保安點了點頭。
我認識這對父女,他們是外地逃債來的,據說男人公司破產,最後迫不得已,帶着女兒隱姓埋名。
兜兜轉轉,最後來到了這個酒吧。
小女孩很可愛,同樣很天真,只需要一顆糖就可以哄得團團轉,總愛抱着我的大腿露出兩顆小虎牙喊着要吃糖。
男人就不一樣,總是一臉警惕的看着我,真怕我會拐賣他的女兒,背地裏面把我送給小女孩的糖,全部扔到垃圾桶,並告誡他女兒絕不要和我來往。
他以為我沒有看到,只是當轉過頭來看見我站在後面的時候,略顯尷尬,我可惜的看了一眼垃圾桶裏面的糖,最終決定,以後偷偷給小女孩糖,這樣子就可以讓她吃到了。
這裏很熱鬧,不得不承認的是,人們需要這麼一個地方,在倦怠的生活中發泄壓力,釋放出自己隱藏人性的醜惡一面,它自靡糜,也淪於黑暗,終只能存活於黑暗。
所以男人對我的戒備和警惕是理所當然的,這裏什麼人都有,但同樣,這裏也適合做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畢竟酒吧就是它最好的保護色。
從後門離開,那裏有一條很長的小巷,在小巷的左上角有一隻灰褐色的鸚鵡,很醜,比起花花綠綠的同種族,看起來就像是醜小鴨一樣不合群。
“你好,你好!”
不過很顯然這隻鸚鵡並不認為自己丑,按照慣例朝我打了個招呼,看了我一眼后,低頭梳理自己的羽毛。
“醜八怪。”
我挑了挑眉,奚落了一句后打開鐵門。
順着東區直走,到了盡頭,旁邊虛掩着一道木門,那是通向地下室的唯一通道。
同樣打開木門,裏面只是一個空白的、什麼也沒有的空小屋子,但是,內門的杷手上有一個指紋識別器。
當真正的主人進入這間屋子時,他會將小姆指貼進感應器,智能識別確認后地板迅速下降,而在離開的那個位置將補充上另一塊、一模一樣的木板。
隱秘的電梯將直接下降到地下七層,那裏很大,只是有點黑。一點點的油燈能夠照亮四周,幾個未喝完的酒瓶散亂地倒在牆角,明顯還有嘔吐物的殘渣,整個地下室飄滿着令人噁心的酸味兒。
正中間的物體卻是個整潔的實驗台,瓶瓶罐罐里紅綠藍黑的液體和數不清的試管擺在了實驗台的左邊,很簡陋,右邊堆滿了一份份觀察成果的記錄單,上面寫滿了蠅頭小字。
揉了揉酸痛的腦袋,其實我也不願意把自己的實驗室設置在這裏,只是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在那時,我還沒有預料到一個月後會爆發末日,只是在上面催促后自顧自的把實驗內容遞交,還記得我當時的心情是對方怎麼這麼煩人。
眼前一片朦朧,回憶紛擾,就在這一瞬間,在車裏面看到這隻喪屍的一剎那,我忽然想試一試。
胸腔里的心臟狂跳,一股莫名的興奮感湧上腦袋,我似乎有點理解那些被稱為瘋子的人的想法了,這玩意兒就是在用命賭。
可如果我能,馴服這隻喪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