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父子相異
北地的天氣總是變化多端。
中秋後,天氣急轉直下,彷彿才渡過了盛夏,便迎來了冬寒。
驟然開啟的窗戶,將窗外嘰嘰喳喳的小鳥驚的飛起,一張憂鬱的臉龐沐浴在晨光之中。
周徹披了件外衫,靜靜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此處是周家在京城的宅邸,外面看起來樸素自然,可內里極盡奢華。與寒城的周家老宅一般,處處彰顯着周家人的審美。
周徹已經煩惱了好幾日,連節都沒有過好。
老祖宗派他來京,便是將希望寄於他身上,希望他能夠阻止父親不成熟的舉動。
可惜的是,父親是周家的家主,自己只是周家的二公子。
周徹很少有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但從府城一行后,就處處不順心。
秦湘……可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女人啊。
周徹不想與對方為敵,與其多一個敵人,倒不如多一個盟友。
只是父親這些年已經被周家逐漸擴張的勢力洗腦,忘記了天下之大非周家一家之言。周家即便能夠影響整個江南的絲綢市場,但無法影響到北地。更何況,周家的影響力還沒有他想像的那樣龐大。
吳家這次反水投靠秦記,就是一個重要的預兆。
可惜,父親看不清這些。
在他的眼裏,周家如日中天,遲早有一天會成為皇商之首。
“父親啊,周家只是普通的商賈,您未免……”
周徹搖搖頭,不願意評判父親太多。
四大皇商中的金家因金貴妃起勢,又因金貴妃落敗,多少人都等着看金家的笑話。可金瓷一力承擔,竟成功的令金家轉危為安。
這等對手不可小覷,幸好金家和周家經營的產業戶部影響。不然要對上金瓷,周徹可不敢保證周家能夠在對方的攻勢下完好無損。
“二哥哥!”
熟悉的聲音令周徹回神,他皺眉看到一襲紅衣的少女,“你怎麼來了?”
周盼環着胸,冷哼一聲,不滿道:“怎麼?二哥哥便不想見到我?為了來見二哥哥,我連在家裏慶祝中秋的好日子都錯過了。怎的一見面,你就冷嘲熱諷的,可真讓人傷心。”
要說周家最受寵的女兒,可並非周盼。
早在她之前,周家便有了幾雙兒女。若非周盼生的和周夫人很是相似,恐怕都要在他人面前排不上號。
至於周徹,他一向聰明,常常被周家主拿出來敲打其他子嗣。
在他上面,還有一位兄長,和兩位姐姐。
兄長並非正室所生,乃是周家主的一名通房,因為身份不顯,在府中鮮少露臉。
而他的兩位姐姐,手段也不遜於男兒。
周家與其他家族不同,雖女子的地位不見得多高,但只要能力過人,仍舊有競爭家主的權利。
用老祖宗的話來說,不拘男女,只要能為周家帶來榮光,就是合格的繼承人。
因此,周盼雖然是周徹的親妹妹,也可以看做他的對手。
不過周盼對繼承家業沒任何想法,她的夢想就是指望着周徹這個親哥哥,好幫她賺多多的錢,讓她可以繼續過着如今的舒服日子。
因此,她人出現在京城,也難怪周徹要疑惑了。
“我出門時,也不知道是誰說了要和小姐妹們一起賞花,不想長途跋涉……”
“好啦好啦。”別揭穿,周盼扯了扯周徹的衣袖,“二哥哥,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嘛。”
“我卻不知道三小姐有哪裏錯了。”
“哼,你這個人……”周盼一跺腳,嗔了他一眼,“虧我還小心,把老祖宗的話親自帶給你。”
“老祖宗說了什麼?”周徹急切的追問。
周盼看了自家兄長一眼,撅着紅唇,“你……對我說說好話,我才告訴你。”
說好話還不容易,何況周徹在如何哄周盼開心這件事上,格外的有天分。
才一刻鐘的時間,周徹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
周盼扒拉着點心碟子,吃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平常那麼精明,怎麼現在就想不明白了。你還不懂嗎?爹他過界了。”
過界?周徹怔了怔,而後笑了。
是啊,過界了。
周家的勢力都在寒城,儼然是寒城的土皇帝。私下裏,這麼稱呼周家的也並非一人。
周徹憂心,要是長此以往下去,遲早會釀出禍端。
然而,周家的家主是父親,家主的決策外人不敢置喙。何況,周家的確是在父親的帶領下越來越強大。但這些人都沒有注意一件事,那就是自從父親領導周家起,周家已經越界太多了。壹號
寒城是周家的地盤,因此不管周家做什麼,上面的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周家已經開始染指其他州縣,也難怪有人忍不了。
倘若周徹是上位者,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治下有一個威脅到自己子民,影響自己官運的人。
原來如此啊……是他太年輕,以至於看走了眼,已然忘記了這之中的細碎暗線。
“我明白了。”他說:“接下來,便是去見一見那位秦夫人了。”
周徹想得好,卻不知周家主的手下想的更美。中秋節沒有機會下手,因此中秋節一過,便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而金千,作為拿了銀子,卻沒能成事的叛徒,理所當然成為了這夥人要報復的第一個對象。
韓府,秦湘得知了消息,倒未見多少慌張。
她早已派了手下去了七里巷保護金千的家人,就連三禾記的周圍也埋伏有暗樁,只等周家人上鉤。
秦湘可不管這些人究竟叫什麼,又是不是都姓周,但凡為周家人做事的,便和他們是一丘之貉。
一棒子打死一船人,秦湘可是做的很熟練。
畢竟護短這件事,她擅長啊。
……
周老三本來不叫這個名字,他也不姓周。他是周家的打手,專門負責處理一下骯髒事。至於他叫什麼,也沒人關心。因為大家只叫他——周老三。
他已經盯着金家有段日子了,自從他跟着周滿來到京城,也有十五年了。這期間,他做盡了無數醜惡的事來維持周滿表面風光。
“老大。”手下說。
“姓金的小子好久都沒回家了,周圍人也沒見過他,咱們是不是……”
周老三看了眼金家緊閉的大門,呵呵冷笑:“他一直躲在三禾記,估計是以為只要這樣,咱們就不敢動手了。我還沒聽過有誰拿了銀子又不辦事的,這小子挺有種。待會兒,你們就……”
深夜,金家人已經陷入了酣睡,根本不知道危險正在靠近。
緊閉的大門依舊緊閉,一道道黑影越過低矮的院牆。
周老三看着黑暗中的火光,勾了勾唇。
拿金家人威脅金千替他們做事已經沒有必要,錯過了最佳時機,再等就是了。至於金千,這個叛徒,必須處置了。
秋天乾燥,有個小火星就容易點燃房屋,每年城中都有人家因為不小心落了火星在家裏,導致引燃房屋的慘劇。
“唉,在睡夢中死去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吧。”
周老三拍了拍靛藍的袍子,等待着手下人親自送金家人上路。
他等待着,等……
不對!
多年的經驗,讓他警覺起來。
這周圍太靜了。
七里巷是城中的貧民區,周圍住了許多貧苦百姓。可到了夜晚,也不敢任何聲音都沒有。不僅沒有人聲,竟連犬吠都不聞。
不好!中計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當即決定放棄金家。
周老三剛抬起步子,一道冷箭擦着他的耳朵深深的射進牆裏。
“這位兄台,長夜漫漫你可要小心摔倒啊。”
刀光,劍影,人聲,呼喝,慘叫,鮮血……
直到慘叫化作重重的喘息,由喉間擠出的悲鳴下,是一道道被捆好的黑影。
陳五六打了個哈欠,刀背拍在周老三的面頰上,“差點讓你小子給跑了,幸好我早有準備。”
周老三忿恨的瞪了他一眼,牙關緊咬。
陳五六瞥了他一眼,笑了:“你不會是想着服毒自盡吧?兄弟們已經搜過了,你身上沒有攜帶毒藥。何況只是來殺一戶普通百姓,倒也不至於把自己當死士。”
他也不說以周家的背影,還真不夠資格豢養死士。
就這叫周老三的武功的確不錯,可都是從外面學來的雜活,看着挺唬人,儘是些歪門邪道的。但要真的對上高手,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你想咬舌自盡?哥哥我告訴你吧,咬舌自盡可死不了人。即便你用儘力氣咬斷自己的舌根,除了感受一陣劇痛,就是汩汩涌動的鮮血。這種情形下,你只能血流而亡,不會立即死去。你會在痛苦中掙扎,最快也要一刻鐘才會死去。這期間,你也許會看到勾魂使,也許會後悔這輩子做盡的壞事……”
周老三被陳五六低沉的聲音說的幾乎崩潰,哪怕被帶到秦湘面前,也依舊沒能回神。
秦湘夜裏被吵醒,這會兒還有些渴睡。一看周老三這德行,下意識看向陳五六。
陳五六一攤手,表示無辜:“屬下只是把夫人教的給他解釋了一番,絕對沒動刑,最多是口頭上威脅了下。”
陳五六以前雖然是禁軍,可什麼手段沒見過。周老三要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也罷,可他只是周家的一條走狗。區區一個周家,還不值得周老三為他們拼盡性命。
沒人想死,就算行將就木的老者,也盼望着能多活一息。何況,周老三年輕力壯,還有幾十年好活。
“金家已經被控制住了,夫人儘管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