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瘦猴
2011年春天,他吻了我,壞極了。
他不是什麼霸道總裁,也不是能讓人沐浴在春風裏的美的載體,更不是那種一眼就驚艷歲月的存在,也就那個不搭調的修長身段和性子能品上一壺茶。
我管他叫瘦猴,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像得了甲亢,瘦的乾巴,臉色蠟黃,氣色像住在沙漠裏的,眼球略微吐出,鼻樑有節也不算挺,嘴唇又厚又大,耳朵更是一堆瘡,抬起頭來,露出來的鼻毛,真能讓我吐上一桌的。
就坐在那痴痴的傻笑,嘴大大的咧着,也不知道這腦袋裏在轉着什麼,和沒去過城裏的小孩兒一樣,傻愣在那,一點兒精明感都沒有。
村裏的都喊他叫老好人!因為他缺心眼兒,從不盤算自己的利益得失,一輩子就整了個樂於助人的美稱,啥所謂的成就錢財都沒有,就善良兩字貫穿一生,是純粹到極致,沒參了半分假的佳品性。
這樣的男人,是沒有略有姿色的女人愛的,起碼在沒想了解他之前。或者按照現在的人兒說法,那叫“老實人”“背鍋俠”!
瘦猴瘦猴,他可不是精明的瘦,是那種骨子裏透露出來的貧窮和狼藉,看着讓人兒心疼的那種力度,皮膚看着沒一點張力,坐個輪椅,就能在大街上被行人讓路,寒磣!但你要是細細打量一會兒,言行舉止還是帶了點書生味兒的。
聽說,家家戶戶每逢個節日的,遇見他都會給他點饅頭,給他點節日的禮物。主要是都受過他的幫助,更是因為他每次往衣服上擦好幾遍手,雙手捧接,再是一個低到小腿肚的彎腰,16顆牙全露出來的笑。
接着就覺得自己更得幫助別人,處理農活,免費打雜,別人看這上門的好事兒豈能不給?就一句話!上門兒的好人誰不願意?
他叫劉德因,爸媽離世的早,奶奶帶大的,現在奶奶也走了,自打奶奶去世,爺爺和他不愛溝通,一個人在煙火氣里尋找着歸屬感和存在感。
他後來和我說,只有這樣無限地幫助,甚至有時在人家家裏蹭一段飯的那種團圓感兒,他的精神才能得到滿足,他才覺得自己活着。他嘆着氣,又齜牙着說“命苦”。
別覺着他就是個真傻了,他大學學歷,他奶奶是村裡那會兒年代唯一接受過教育的,因此再怎麼窮困潦倒,都給他供完了書,他畢業後去過城裏實習,眼看就馬上轉正了,他的成績也算優越,文章,特別是記敘文,連標點符號都可圈可點。再加上踏實誰不樂意?但好景不長,奶奶癌症晚期沒堅持住,他辭職回來,就再也沒離開過,爺爺,雖下肢癱瘓,但腦子還算清醒。
用他的話來說,他圖個家的感覺,他說城裏好是好,但總覺得缺了點啥。大家都很忙,很趕,暖心窩子的話兒更是聽不到幾句,總覺得怪怪的假假的,他骨子裏那份真,是根深蒂固的。
因此他也沒顯擺過學歷,他就那樣融在一塊,做該做的事兒,做讓自己得以存在兒的事,偶爾幫書記編寫點公告啥的,他就覺得自己學歷用上了!夠了!
正是因為這樣,他辭富居貧,一直好多年,還樂在其中。
我遇見他那會兒,是因為我被派去村裡教書,我是個人民教師,我姓何,叫何蘊涵。家境還算不錯,從小受的教育也是算豐厚的,父母雖是為人熱忱,但是打心眼裏看不上瘦猴,他們說得門當戶對。
我的長相也沒啥圈點的,接地氣點兒說,沒啥畸形的地方,五官挺端正,從小就很白,也注重個人的保養,可自從遇見他那會兒開始,我的生命可算是變了,我和他的故事,五年可能都講不清這裏的心酸。
和愛情有關,可我更想聊的是,他的一生。
我和他2011年相遇,也就是我被派去支教的那一年,一年內讓我接收到了太多真善美,我甚至思考過我的下半生該是否該有些改變,他對我的改變,已超越了任何事物,那股新鮮勁,直到現在好多年過去,我都耿耿於懷。
我遇見他那會兒,他24歲,我21歲。
可他說,救贖,是相互的。
我感激不盡,但也止於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