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春暉
離集市太遠,他們問了幾次路,好不容易快近晌午才到市場,苗夫人略識幾個字,她沒有發現梅堯明說的那種通緝牛立新的情況。幸好她有準備,出來之前她給小孩擠下了兩份吃的放在家裏,如果哭了,梅堯明可以就近放火上熱一下喂他。他們的皮毛質地好,加上又快過年,賣得很快,不一會他們就換來一些布料、油、鹽、棉花、加上一袋小米。在小攤上吃一些東西時,牛立新想喝點酒,但苗夫人不同意,她看看天色,現在向回趕,都要走夜路。
走到快一半的路,苗夫人實在走不動了,她想停下歇息一會,牛立新說:“小孩在家早就餓了,我們不知道集市這樣遠,還是快一點回去吧,我背你。”說著,他主動蹲下,苗夫人順從地上了他的肩膀,和上次不同,背上的份量輕多了,牛立新似乎能感到她的和自己不同之處,愉快地在山間奔跑起來,苗夫人上次也沒有如此肆意,雪冷的勁風帶着汗味,讓她體會到真正男人的氣息。
她嫁出來后,她的第一任男人,余啟的爹,是個己經風燭殘年的人,從來沒有牛立新這樣的狀態,她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但以前在家也是她父親的掌上寶貝,她父親要是還在,她也不至於成為人家的小妾。她多想自己能擁有這樣的肩膀,可牛立新的條件她看到了,自己要是真的嫁她,她以前答應余龍鳴的事情就很難實現,因為這樣的家庭,以後她要再給對方添孩子,光是吃飯就是問題,又沒有上學的條件。她內心深處是想在這裏調養一段時間,小孩可以吃飯後,她再帶着他出去謀生,即使做小的,也要到大戶人家。呂財主要不是梅堯明講的那樣可怕,她一度甚至盼望過留在那樣家庭的想法。
苗夫人問道:“你和哪個學習的?為何有這樣好的體質?上次從呂財主家出來時我就發現你越牆非常容易,聽說你後來對付幾個壯丁也不費一點周折?”牛立新放慢一會腳步說:“我沒有和人學習過,只是從小跟父親在山裏跑,與野獸嬉戲習慣了,加上跑的都是山路,多數時候會負重,也是不經意時發現,我比了他們的力氣大、准。”
苗夫人享受着踏實的後背,慢慢地睡了一會,手中的布袋幾次差點掉下,到了小半夜時,他們到了家,梅堯明焦急地沒有睡下。他看看他們倆后問道:“吃飯沒?先給小孩喂一下,餓壞了。”
苗夫人下了後背,她一點不餓,牛立新需要吃一點,苗夫人下來后,他才感覺自己累了。苗夫人將小孩接了過來,他在梅堯明的懷裏也睡著了,小孩不懂事,嘴角居然能掛着笑意。牛立新說:“爹,沒有你說的那樣嚴重,苗夫人沒有看到通緝我的文書,快過年了,說不定把我事給忘記了。”
梅堯明說:“如果那樣就好了,不過還是小心一些為妙,現在這地方己經沒有什麼依靠了,我們不如就在附近重新建一個家。苗夫人不是千金小姐出身,她也能幫上一些忙,你們抓緊休息,從明天開始建,我們說不定也能過上安穩年。對了,集市上對我們的皮毛需求怎樣?為何到現在才回來?”苗夫人說:“很好出手,回來晚了是因為路太遠,下次出去要早一點走,加上來時我走不動,牛立新背了一半路程,又是上山,所以晚了一些。”
梅堯明說:“才走山路不習慣,多跑幾趟就好了,這麼多的物品,再背你一個人,小立新現在力氣比我大多了。真是可惜,沒有哪家姑娘能看上我家小子,這個地方不知道怎樣,要是有,那將是個有福氣的女孩。”說完嘆口氣,充滿無奈,又有幾分自豪。
苗夫人沒有接她的話,她將今天的布料鋪開,在牛立新加的柴火邊帶着小孩睡了。以前的僅有的被褥沒有帶來,各自以身上的衣物作蓋,破廟的牆擋不了多少風,牛立新在他爹不注意時將自己的棉襖給苗夫人披上,他自己靠着火坐眯了一夜。
早上醒來后,梅堯明說:“立新,你也要好好休息,你現在是我們的頂樑柱,你要是有個不舒適,我們現在三口子只有等餓死。這樣,你今天回去一下,把被褥取來,要是家裏沒有了,可以先將山洞裏的取來,回來時一定要注意甩掉跟蹤的。”牛立新吃飽了后告訴苗夫人,讓她不要走遠,就在周邊熟悉一下環境,可以順便找點草藥,做下午飯。
牛立新走後,苗夫人收拾一下,將小孩哄睡著了就準備出去,梅堯明讓她一定不要走遠,牛立新不在家,沒人照應她,她答應后出去了。因為是以前有過不錯的香火,破廟周邊有路,苗夫沿路發現有比她前幾天住的地方多的多的草藥、菌類食物,她非常高興地採集了一些,她以前在娘家時認識這些物品,能區分可食的、有毒的,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下午,苗夫人做了一份可口的菜湯,吃着她燒烤的肉,加上苗夫人才給上的葯,梅堯明的心情好多了,他說:“好久沒有現在的身體狀況了,我吹一會笛子給你聽,要是能活到你小孩長大,我可以教他,曲子聽父輩說也是和笛子一樣,是世間稀傳的名曲。”
苗夫人不懂音律,可她能感到旋律動人,催人向上,牛立新好久沒有聽到笛音了,他父親一吹,他在很遠的地方就聽到了,匆匆地跑了起來,到了之後,他一邊喝着蘑菇湯,一邊說:“真是虛驚一場,根本沒有人到過我們那房子,啥也沒有動過,更沒有人跟蹤。被子我是拿來了,下次再想辦法把別的東西扛來,我看到外面有不少大的木頭,明天我們先把房子建起來,屋面只有用破廟上的東西,以後等條件好了,再還給他一個新的。”
牛立新接過他父親手中的笛子說:“這麼好聽的笛子你也從來不要我摸一下,說是傳家之寶,小余啟才來你卻給了他,我真的和以前一樣不明白你的心思。”他看着自己的父親,想得到他的答案。
梅堯明說:“我知道你早晚是要為家庭報仇的,要是你手拿一個我們傳家的笛子,那等於身上背着一張通緝文書,你還沒有下手可能就成了對方的刀下肉。我本以為余啟是上天安排給我的一個禮物,苗夫人能留下和我們一起苦度歲月,人家不是我們梅家人,我又不想讓美妙的笛音失傳,所以交給他,不僅笛子有了歸宿,又不至於召來我們梅家人才可能遇到的麻煩。”
苗夫人沒有把他們的對話當作一回事,她知道梅堯明的心思一直在她身上,可她不能答應,不管對方對自己多好,她必須將小孩培養成她自己應允余龍鳴的目標。她看過周邊的環境,在這個地方,即使梅堯明真的學富五車,可二十多年下來,他一個人在這種地方,與外界隔絕,又患大病,不可能讓她的兒子完成她男人的使命。
苗夫人說:“這裏不知道和呂員外的地方是否一樣,說不定也有個什麼和他一樣的財主,我一邊採藥一邊幫你們看看,有
合適的姑娘一定及時幫牛兄弟娶來。”牛立新深情地看着苗夫人,她雖然做了母親,但臉上的稚氣沒有完全脫開,柔弱地如同一塊乾柴,牛立新兩次背她,沒有感到一絲重量。他說:“你不是說可以等我兩年的嗎?為何不能等兩年以後再提這事?那時小孩也能跑了,你要是還想走,我也不會攔你們。”
苗夫人冷淡地看看他們后,開始做事,她不想多說,她心中的事和他們的不一樣,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眼前的孩子,這是她的全部生活寄託。如果哪個能保證她的小孩可以讀出功名,她可以為對方做牛、當馬,這樣她百年以後就可坦然面對余龍鳴,那個一輩子讀書沒有結果的老男人。
因為有女人的參與,小屋收拾的不僅防風雨,而且看上去精神別緻,室內分區也十分條理,苗夫人和兒子有自己的一個空間,和他們在下面共用了一個火灶。看着自己親手建起的房子,牛立新終於有了說話的底氣,一天吃飯時他說:“苗夫人,現在房子也有了,呂財主的事也沒有了消息,應該過去了,你看你和兒子還缺啥,我們改天一起去置辦。”
苗夫人說:“我們有地方住就行,不缺什麼了,下次我和你出去時再賣一些乾草葯,添置一些家用的物品,最好在門前開闢一些土地,種上一些可以吃的作物。”梅堯明認為有道理,他在天晴時出來看過,認為這是個可以長期居住的好地方,門前有不少沒有林木的地塊,完全可以開墾出來。他們正在吃飯討論時,門前突然聽到熱鬧的聲音,這可是沒有香火的破廟,他們來后就沒有聽到過人聲,牛立新好奇地出門去看,卻發現是一群家丁模樣的人簇擁着一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