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都不是省油燈
二姨太看起來端莊賢惠，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她穿着一聲合體的旗袍，拿着一柄團扇，輕輕扇着。
屋裏並不熱，因此她扇風的行為更多解釋為一種習慣。她扇風的樣子很好看，自有一番優雅，使得別人和她談話時，總會不自覺地將注意力放在她的團扇上。
如果不是鄭佩之所說，沈英還真不敢相信，看起來這麼賢良淑德的二姨太會是給陳思下眼藥的那個人。
對於鄭佩之的二姨太，沈英是知道的。二姨太姓葉，原名叫葉夢真，聽說是遼寧那邊的人，早年也曾留學日本，畢業後來到上海工作，身份是翻譯員。鄭佩之當年因商會來往，和不少日本方面的商社打交道，需要一名隨身翻譯，所以便認識了葉夢真，一來二往的，兩人擦出了火花，葉夢真便被鄭佩之納為二姨太。
“葉夫人不用緊張，我只是例行調查而已，別無他意。”沈英說道。
葉夢真點了點頭，神色之間甚是平靜，頗顯大家閨秀的作風。
“鄭先生說葉夫人曾給他提供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四姨太陳思和陌生男子相處親密的影像，不知是真是假？”沈英問道。
“確有此事。”葉夢真點點頭，沒有一絲掩飾。
“我想問一下，照片從何而來，是否還有底片？”
“照片……”葉夢真猶豫了一下：“照片是私家偵探所拍，採用的是速印法，故此並無底片。”
沈英眉頭皺了一下，他不知道葉夢真這話是真還是假，因為根本無法求證。
“請問請的是哪家偵探社？另外，葉夫人怎麼想起會派私家偵探跟蹤四姨太？”沈英繼續問道。
在松江市，因為存在着大量的租界，所以有很多事情是松江市政府無法管轄的，租界內的偵探社便是其中之一，這種從西洋那邊傳來事物頗受有錢人們的喜愛，用來暗中調查對手，跟蹤婚外出軌，等等一些不好言明的事情。
“大華偵探社，一位李姓偵探。”葉夢真看了鄭佩之眼：“自打大太太病逝以來，佩之忙於工作，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務總不免落在我的頭上，四姨太外出交際頻繁，又不免有些風言風語，所以我頗為擔心，因此委託了私家偵探前去調查，以防做出有辱鄭家聲名的事來。”葉夢真說道。
這話說得，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沈英點點頭，對鄭佩之說道：“我的話問完了。”
鄭佩之站起身來，將二姨太打發走後，又折了回來問道：“沈處長還有什麼要詢問的？”
“沒什麼，我想再看看四姨太的卧室。”沈英說道。
鄭佩之將沈英帶到四姨太的卧室的門口說道；“我就不進去了，睹物思人，容易觸景情傷。”
沈英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陳思的卧室和上次他們來時，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唯一的變化是，在柔軟的床上，已是伊人不見。
沈英目光向著四周牆壁掃去，卻發覺少了件東西，正是那幅寫着詠梅詞的水墨梅花畫。
“房間裏有人打掃過？”沈英出來后問鄭佩之道。
“除了挪動屍體外，別的沒怎麼動？”鄭佩之說道。
“比上次少了一幅水墨畫。”沈英淡淡地說道。
“這我得問問。”鄭佩之聽得沈英如此說，臉上有些驚訝，不知驚訝於沈英超強的記憶，還是驚訝於別人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從陳思的屋裏拿走了東西。
“四姨太屋中的那幅畫啊？”被鄭佩之叫來詢問的老媽子努力地回想着，“好像被二姨太收走了。”
“她要那做什麼？她平時不是和思思最不對……”說到這裏，鄭佩之猛然收住嘴，有些尷尬地看了沈英一眼，訕訕地說道：“讓沈處長見笑了。”
“不知道，二姨太說她和四姨太姐妹一場，縱有千般不對，總是一家人，因此要留下點的物品，存個懷念。”老媽子回答道。
聽得這話，鄭佩之轉向沈英問道：“這幅畫不重要吧？”
“很平常的一副畫，我只是隨口問問。”沈英一臉的不在意。
但在他內心中，卻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那幅畫從他第一次見到時，他就知道不簡單。不簡單的不僅僅是那首詠梅詞，還有那幾朵梅花。
二姨太現在把這幅畫弄走，究竟是有目的的，還真是如她所說，一時興起的行為？
沈英不想找二姨太來詢問，事實上他也不認為能問出個子丑演卯來。鄭家不比普通人家，可以隨意讓他訊問。事實上，今天他來到這裏做的很多事，和說的一些話，已經是鄭佩之相當給他面子了。
告別了鄭佩之後，沈英立刻去了法租界。這一次，他沒有坐任何汽車，而是叫了輛黃包車。在租界裏，汽車往往很醒目，惹人注意，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去了那裏。
大華偵探社在法租界一處小街道里，是由一位華裔所創辦的，聽說他的媳婦是位金髮碧眼的法國妞。當然，也只是聽說而已。
這裏是國府管轄外的法外之地，松江市警的手即便伸得再長，在這裏也要打個哆嗦。沒辦法，弱國無外交，自古皆然。
沈英到大華偵探社后，冒充一位大主顧，並且指名點姓地讓那位二姨太口中的李姓偵探為自己服務。
“先生來得可真不巧，那位李偵探前日裏便出事了。”偵探社的人說道。
“他呀，據說前日裏喝酒過多，不小心跌入了浦江，被淹死了。”
淹死了？！沈英滿臉的驚訝，又問了些別的，但卻發現什麼也問不出來。
這些私家偵探，各人負責各人的活，偵探社的人只知道李姓偵探接過鄭家的活，但具體是什麼活，他們可不知道，因為這涉及到偵探職業互不打聽的操守問題。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不肯說。
但無論哪種可能，沈英調查的線索就至此而斷。
這個二姨太啊，還真不是省油的燈！沈英在回來的路上都默默想道。
不過，這也堅定了他另一種看法，陳思的自盡絕不簡單！
至少，在這盤迷局裏，二姨太的身影決不會少！
二姨太的做法堵死他往下追蹤下去的道路，但卻也揭示了一個重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