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瀑峰
聖地有峰，高萬丈，靈木異草青，有瀑飛流下，故名青瀑。
此峰靈氣之盛，冠絕中洲，為兩儀聖子靜修之地，尋常人不得靠近。
峰頂上有一處宮殿，不算很大，裏面的器具都帶着歲月的氣息，很多都是前賢用過的稀世珍品，暗藏大道玄機。
“你怎麼還沒走？”楊影問道，峰頂上僅有他和那紅衣千綾。
“噓，不可妄語，聖地之內修士甚多，需要萬分小心。”千綾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她將一縷神念繫於楊影識海。
“想與我說話時，只需在心裏默語，我便可聽見。”
“那兩位妖王都離開了，你為何停留？難不成是想吃些宴會糕點再走么？”楊影覺得新奇，當即在心裏跟她交談，打趣道。
千綾白了他一眼，暗想，這小子倒是樂觀，都這般境地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稍後你找個說辭，出了聖地，我帶你離開。”千綾輕聲說道。
“好啊，好啊。”楊影喜道，他本以為這三人解了魂契后，必會立馬逃離，不可能帶上自己這個累贅，心裏對他們並沒抱有半分希望。
不想這千綾竟會特意留了下來，要帶自己離開，着實讓他覺得意外和驚喜。
“失蹤了三四天，想必我父母得急死了。”楊影說道，家裏那邊恐怕已經報警，四處尋人了。
“我只能送你去凡世國度安穩富貴地度過餘生，並不能送你回家見你父母。”千綾沉默片刻后，略帶歉意地說道。
“什麼意思？”
楊影微微一怔，不解地問道。
“我們憑藉一個神秘玉簡傳送至你的故鄉，出來后才發現那裏是被前賢大能所隱藏的小世界。如今那處小世界已遁入浩瀚星海中，我曾留下的坐標印記亦被冥冥中的力量抹去，因此再也尋不得了。”千綾如實告知。
“那玉簡呢？”楊影問道。
“玉簡已經失效了。”千綾把那張空白的捲軸取出來遞給楊影。
“那必定還有別的辦法找到地球的對不對？能找到一次，自然就能找到第二次。”楊影望着千綾說道，眼中滿是祈盼和焦急。
“或有，但我不知。”千綾搖頭道，隱藏那片小世界大能的手段超出了她的認知，不可揣度。
“可那老道人在地球上施下滅世禁法呀！找不到的話，他如何能解。”楊影瞪大了眼睛，驚怒交加。想比於自己暫時回不了家，他更擔心那老道人留下的法術。
“這個倒是無需擔心，我知那蜈蚣老道不管能否逃得性命都不會特意回去解除禁法，因此在臨離開前消除了他留下的手段。”千綾說道。
“真的？”
千綾點點頭。
“謝謝你。”楊影慶幸地鬆了口氣，感激地說道。他知道那蜈蚣老道性情狡詐冷酷，多半不會信守承諾，只是別無他法而已。
“謝我做什麼，你之所以在此處回不了家，皆是因為我們。而且這三日我也不曾告知你禁法和小世界的事。”千綾淡淡說道。
楊影想了想，確實如此。
“一碼歸一碼，你們把我綁來，我心中自然是怨恨的。不過至少你救下了地球上的萬千生靈，也不算是特別惡毒的婦人。”他認真地說道。
“我瞞着你，故意不告知實情，自覺還是惡毒卑鄙的。”千綾這般隨口說道，但內心也不甚為意。
修行問道之人，殺伐眾多，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腳下枯骨成山，欺瞞一個凡人算什麼事呢？
“早知道實情，我是決計不會助你們的。”楊影憤憤說道。
“不過倘若我是你，也會不說，畢竟還是保命要緊，再卑鄙惡毒也顧不上許多了。”楊影又說道，易地而處，他未必就比那三個妖王更高尚了。
“你這人說話倒是有趣。”千綾莞爾，這凡人似乎不是特別怨恨她。
“先前在聖地門口，那什麼兩儀鏡出現的時候，我瞧見你們三人臉色大變，這是怎麼回事？”他問出了另一個疑惑。
千綾聞言后臉上笑意驟然斂去，略微抬頭望了眼懸在遠空的兩儀鏡，長長嘆了一口氣。
“唉，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兩儀鏡乃是聖地的傳承根本，即是兩儀仙帝所留的仙器。神威莫測，映照古今，可勘破一切虛妄。它曾於二十多年前自主復蘇，破碎虛空而去，不可被感應，所有人都以為仙鏡丟失了，不想今日它又回來了。”千綾無奈說道。
“可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楊影還是不解。
“我們三人道行不淺，隱匿起來的話，倘若仙鏡不在，兩儀聖地的人難以尋得蹤跡。故此解除魂契后，不用太過忌憚。可如今仙鏡歸來，聖地之人知道實情后，動用仙鏡之力，任你遁至宇宙邊荒也無用。”千綾說道。
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心如死灰，沒有絲毫逃脫的希望。
“這仙鏡這麼厲害？那你們豈不是完蛋了？”楊影說道。
千綾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繼而點點頭。
楊影正欲幸災樂禍，可轉念一想，當即跟吃了死耗子那般難受。
“卧槽，你們完蛋了那我不也要跟着完蛋了嗎？！”
“我會將你送至凡世國度，給你一世人間繁華富貴。隨後我再與兩儀聖地說明前因後果，請他們放過你。”千綾說道，這是她僅能做的。
倒不是她多偉大，只是覺得求生無門，沒必要搭上楊影罷了。
楊影聞言后沉默不語，低頭望地上的青石板。
“你覺得他們有多大的概率不來尋我，放我安享榮華。”楊影問道。
千綾思索片刻后搖頭道，“我不知。”
“我覺得聖地抓了你之後，還是會來找我。兩儀聖子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他們會幻想能否有絲毫挽回的機會，所有相關的人都會被徹查，你覺得呢？”楊影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千綾不語，她知道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跟前這個凡人牽扯進來后，命運就已經註定了，難以善終。
“至少你可以享受一陣，能快活多久是多久。”千綾說道，楊影離開聖地后，未必就會馬上被拆穿，或許還有一小段時間。
兩人立在青瀑峰上的宮殿前，不再言語，沉默了許久。
“方才你說那兩儀鏡神威莫測，映照古今，用它能不能找到我故鄉？”楊影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兩儀鏡非聖地核心族人不可接觸。”千綾說道，她能理解這年青人的心情，故此耐心解釋。
“就是可以找到咯？”楊影喜道，眼中有光閃動。
“那老蜈蚣說過，我與那死鬼聖子的靈魂氣息一樣，指不定這兩儀鏡也認可我呢？”楊影繼續說道。
“且不說兩儀鏡能勘破一切虛妄，認出你真實身份。即便它真的認可你了，你也無法使它復蘇，動用它的威能來搜尋你的故鄉呀，除非你能夠達到填海境。”千綾覺得自己剛剛沒有解釋清楚，讓他生出了希望。
楊影眉頭微皺，而後很快就舒展開，說道，“那我就修鍊到什麼填海境嘛。”
“哈？小夥子，你可能忘了，我們快要完蛋了的呀。”千綾看他這般天真，頗有些不忍地提醒他殘酷的事實。
還有更殘忍的沒告訴他的是，修行到填海境，以他的資質，數十年都未必能成。到時候他的父母多半已經老死了，真能回到地球怕也徒剩悲涼。
楊影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暗暗下定了決心。
“千綾姑娘，你自己走吧，多多保重。我要留下來，修行至填海境，然後動用兩儀鏡，尋路回家。”他睜開眼睛說道，神色平靜而堅毅。
唯有留在聖地，他才有機會動用兩儀鏡。
千綾聞言微愣，跟他說道，“你於修行和風俗人情一竅不通，留在此處不需半日，定會叫人看穿。”
他一介凡人，是不可能長久冒充兩儀聖子這種絕代天驕的。倘若真有一絲絲可能的話，那蜈蚣道人和虎精不會立馬絕望遁走了。
相貌和靈魂氣息可以一致，但對大道的感悟修為和天賦呢？須知兩儀聖子風華絕代，橫推中洲年輕一代，於同階無敵手。
“還是跟我走吧。”千綾勸說道，她對楊影尚有好感。
楊影搖頭道，“我心意已決，倘若真要在凡世中苟活，還不如就留在此處當聖子。”
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回家看看父母，爸媽就這一個兒子，後半輩子該有多難過？只稍稍念起，楊影就悲痛萬分。
“你走不走？”千綾最後一次問道。
楊影仍舊是搖頭，他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
“若是有人猜疑，我自會設法忽悠。”
“好，你不走我走了。”千綾留下就是為了帶上他，如今楊影不願離開，她自然不想多在此停留片刻。
她幻化神形，現出本尊，乃是一隻赤色鸞鳥，通體神光流轉，她揮動巨大的羽翅竄入九天之中，消失在楊影的視線。
她於聖地上空翱翔，楊影已經看不見她了，但她還是可以看得清下方青瀑峰中站立的那個年輕男子。
他一臉獃滯，似乎還處於見到自己神形的震驚中。
千綾在高空中盤旋了好幾圈，猶豫不定。
“該死，這可惡的臭小子。”她暗暗在心裏罵了一句。
終究，她還是收起羽翅，重新落回青瀑峰上。
“怎麼又回來了？”楊影見到她，詫異地問道。
“我在你身邊留幾天再走。”她面無表情地冷聲說道。
“是不是捨不得我啦？”楊影非常開心，有千綾在旁暗自告知他一些事情，忽悠過去的把握可就大多了。
“滾，只是擔心你馬上被人識破，害死老娘罷了。”千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惱道。
心想着若非在這聖地之內，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那蜈蚣老道說得不假，這小子奸詐滑頭得很，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
“從今日起，我，便是兩儀聖地的聖子了！”
楊影負手立於青瀑峰的萬丈懸崖前，傲視着飛流直下的流水和雲霧，一副睥睨天下的樣子。
他已經進入了狀態，找到了感覺，旁邊的千綾瞧見他這般模樣，只覺得腳癢難耐，無數次生出想把他踹下懸崖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