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辟穀

南疆多霧障。

太陽還未完全沒入地平線，林間已是白茫茫一片。

十幾個裹着獸皮拿着弓箭長矛的獵戶尋找着適合過夜的地方，這裏離他們的部落還很遠，今晚是趕不及回去了。

“阿彬，去拾些柴火。”

“好。”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應道，放下手裏的弓箭去拾撿乾枯樹枝。

“爹，這裏有個人！”

他大聲喊道，前面躺着一個人，身上穿着髒兮兮的薄衫，滿是污穢，腳是光着的，沒有穿鞋。

幾個獵戶聞聲走近，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

“還活着。”

“他是怎麼到這裏來的？”有獵戶環顧四周，奇怪道。

“興許是被野獸叼來的。”

“那他身上怎麼沒有傷痕？”

“哎，不管這麼多了，先把他帶回營地吧，等他醒來再問個清楚。留在這裏多半要被猛獸拖走吃掉。”阿彬的父親說道。

說罷后，他把地上的人扛回了清理出來的空地里。

這個躺在地上的人是楊影。

早些時候他在林間穿行時就發現了這群獵戶，暗暗地在旁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並不能聽懂他們的語言。

他想着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那群獵戶應當會覺得很詭異，會對他有很重防備心，不一定肯收留他。若是沒有他們指路，自己實在不知道怎樣走出這座森林。

所以他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假裝暈倒，如果這些獵戶善良淳樸的話，應該會施以援手。

果然，獵戶們把他帶回了營地。

那個叫阿彬的男孩打開一個牛皮袋子，往他的嘴裏倒了些水，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爹，他醒了。”阿彬叫道。

“醒了？年青人，你從哪裏來？”一個壯漢靠過來看着他問道。

楊影並不能聽懂他在問什麼，不過也能隱約猜出，他用手比劃着，試圖表明自己的意思。

“咦，他可能是個啞巴。”

“好像是在說他是被一隻大鳥叼來的，我看他不像是本地人。”

有獵戶看着楊影揮舞着雙手作出撲騰狀，這般猜測道。

“能把他叼起來的鳥得有多大啊？”阿彬有些不太相信。

“大山深處就有這樣的猛禽，以巨蟒大象為食，我親眼見過。”有獵戶說道，不知是真是假。

阿彬的父親和楊影對着比劃了一會兒，誰也不知道對方的意思，最終他們兩個都放棄了。

“就讓他跟我們待一宿吧。”阿彬的父親對其他獵戶說道。

這麼瘦弱的青年，獨自一人在森林中很難度過漫漫長夜，他身上就一件薄衫，沒有武器，對自己這群獵戶造不成威脅。

獵戶們生起了一堆篝火，圍繞在火堆旁烤着獵來的鹿肉。

楊影接近這群獵戶只是想要找到離開森林的路，他並非不識好歹的人，知道自己是外人，沒有太過靠近他們，而是在離得較遠的一棵大樹下盤坐着，閉目養神。

夜幕降臨，林中早晚溫差很大，此時草尖上凝出了白霜，頗是寒冷。

但楊影沒有太大感覺，他在兩儀聖地吃遍了所有仙果，雖說靈氣大部分都溢散掉了，可還是有一部分被他的身體吸收，讓他的身體素質變得十分強悍。

那個壯漢獵戶讓自己的兒子阿彬給楊影拿了一隻烤好的鹿腿，楊影微笑着接過，大口啃咬起來。心想着，這些獵戶還是相當善良的。

吃完烤肉后，一群獵戶很快就倒在火堆旁睡起覺來，只留下一人看火值夜，防止野獸的襲擊。

楊影靠在大樹下，眯起眼睛，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被蜈蚣道人丟棄在這座森林裏之後，他意識到修行迫在眉睫，沒有足夠的實力，在這個世界只能讓人宰割。

丟了乾坤袋，若是回兩儀聖地的話，怕是難以矇混過關，而且在那裏修行亦是十分不便，倒不如不回去了。

楊影在心裏思索道，很快作出了決定，兩儀聖地並非他的家，他對那裏沒有絲毫留戀，回去了反而隨時會有性命之憂。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進入辟穀期，就是因為不敢在聖地修行，生怕自己連一些基礎的東西都不懂，惹人生疑。而如今在外面，再無顧慮，可以隨意摸索。

他靜下心來，開始感受存在天地間的稀薄靈氣。

辟穀期，即是感應到天地間的靈氣，將之引入體內補充自身消耗，故此可以不飲不食，謂之辟穀，這是千綾告訴他的。

他不知修道該如何開始，但猜想第一步應該就是要感應到天地間的靈氣。連聖地那些稚童都可以感應到，我自然也可以。

古往今來，修士初入辟穀時，都會以經文為引，念誦前賢留下的道決，以溝通天地靈氣，從而入門。這種指引修士進入辟穀期的經文各門各派都有，不過都是大同小異，極為相似。

而楊影並不知曉這個，即便是知道了如今他也無處可尋得這樣的經文，當下只是閉目靜心，努力地去感受天地靈氣。

枯坐了數個時辰，一無所獲。他不曾急躁，很有耐心，沉得住氣，明白修行悟道這種事情急不來，一切都需要水到渠成。

他回憶仙果溶於口中，滑過血肉骨骼的感覺，捕捉那虛無縹緲的氣息。仙果中蘊含的靈氣，只是諸多靈氣中的一種，世間萬物皆有靈，或多或少，皆可以被修士納入體內。

漸漸地，他聽見微風在低語，附近的草葉有霜露滴落的聲音，身心一片澄明，可以感受到流淌在樹木、空氣、石塊裏面的靈氣。

它們有顏色！楊影雙目緊閉。

空氣中的靈氣是淡黃色的，石塊中的靈氣是一種更深的黃色，而樹木花草中流淌的呈現出綠色，充滿了生機。

都過來吧！

楊影以意念引導那些靈氣，匯聚成涓涓細流，納入體內。

那些靈氣進入身體后，環繞一圈再從各處流出，他還沒有開闢出丹田，沒有儲存靈氣的地方，僅能使體內細胞吸取些許靈氣，以補充消耗的能量。

他睜開眼睛，在黑暗中仍能看見形形色色的靈氣流淌涌動。

這應當就是修士眼裏的世界吧。

難怪那些修士一眼就可以看出自己是凡人。

靈氣無處不在，凡人身處其中，就如同水中的石塊，不與靈氣交互。而修行者則是如同海綿那般，不斷地吸納吞吐靈氣。

他在樹底下盤坐了大半夜，但無絲毫疲倦，反而神采奕奕，靈氣流經軀體後補充了足夠的能量，讓他的精氣神處於巔峰狀態。

楊影輕輕地活動下久未動彈的手臂，骨節間噼啪作響，他握了下拳頭，感覺自己的力量似乎又精進了許多。

先前在聖地中，他發現自己吃下仙果后，靈覺和速度以及力量都會得到驚人的提升。故此他在青瀑峰上每日都以仙果神泉為食，各個種類都嘗試了一遍，直到他發現繼續吃對自己的身體再無增益的時候，方才停下。

那幾日，兩儀聖地管理寶庫的長老臉都是綠的，因為楊影在短短的幾天把聖地數千年的仙果庫存吃得七七八八了，他既心疼又無奈。

楊影不知道他所吃的仙果是何種等級的珍品，只道這種果子聖地多得是，隨便拿。

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客氣，還是會放開肚皮吃，頂多就不拿來喂仙鵝罷了。

“唔，身上污穢多了些，應當是靈氣把體內的雜質帶了出來。”楊影摸了下自己的臉頰，低語道。

隨後他再次盤坐下來，重新引導靈氣流入血肉之中，不斷沖刷體內的雜物，直到靈氣再也帶不出些許方才停手。

忽然間，他覺察到有一些異樣的響動，從極遠處傳來。

他輕輕轉頭，朝響動的方向望去。

一片黑暗，難以視物。

他心念微動，引導一縷靈氣於雙目之中，視線瞬間變得清晰起來，就如同點亮了天燈。

沒人教過他如此，他就是自然而然地想到靈氣可以這般運用。

遠處有一頭似虎的猛獸死死地盯着這邊，它的體型巨大，將近三米，長有兩根長長的獠牙，匍匐着，想要襲擊這群獵戶。

來的正好！

楊影十分興奮，他初引靈氣入體，自覺身體素質又有提升，正想找機會試一下修鍊的成功。

他仔細看了下那猛獸后，心裏又有些失望。這只是一頭體型巨大的凶獸，並未開靈智，沒有道行。

“嗨，想什麼呢，要是真來頭實力高深的靈獸，指不定就要英年早逝了呢。”他自嘲道，覺得自己太過狂傲了。

事實上，辟穀期還未算是真正的入門，修道的起點是開元，即是開闢出丹田。進入辟穀期僅僅是意味着有資格去嘗試開闢丹田而已。

嗷嗚！

那頭猛獸大吼一聲，趁着夜色飛快地撲向那群睡着的獵戶。

“巨齒虎！！”

“快起來！！”

守夜的獵戶藉著火光看清了撲過來的猛獸，急忙大聲呼喊。

獵戶們知道猛獸多怕火光，只要生起火堆，一般的猛獸都會遠遠繞行，不會靠近。

可這巨齒虎不在尋常之列，它非常的狡詐，亦不畏懼火光，喜歡在深夜趁人熟睡時襲擊。而且體型巨大，皮糙肉厚，弓箭和長矛難以對它造成致命傷害，部落里有許多優秀獵手命喪在這種猛獸的口下。

部落的獵戶時常外出打獵，在林間睡覺也是十分警惕，睡得很淺，弓矛不會離手。值夜的人大喊后，他們馬上驚得清醒，從地上騰了起來。

那頭巨齒虎眼露凶光，低吼着帶着腥臭的氣息撲向阿彬爹，利爪森森，折射着火光，十分銳利。

壯漢是這群獵戶中最強壯的頭領，身手敏捷，往側面一滾，躲了過去。

巨齒虎撲空，消失在黑暗的林中，不見蹤影。

此時是子夜時分，它有着天然的優勢，能在黑暗中視物，而獵戶們只有在火堆旁才能依稀看清它的身影。

“大家圍成一圈，長矛對外。”阿彬爹大聲指揮道。

他內心驚恐，巨齒虎這種猛獸不會輕易離去，它不會放過盯上的獵物，稍有不慎就會喪命。

更重要的是他兒子在這裏，這是他第一次帶兒子外出打獵，沒想到就遭遇了極大的危險。

很快，巨齒虎再次撲了出來，直接從人群中衝過。有獵戶閃避后把長矛刺向它，只蹭破了一點皮，沒能造成什麼傷害，反而是激怒了它。

虎嘯陣陣，它衝散了獵戶的陣型，選擇了最容易得手的獵物，一個嚇得倒在地上的男孩。

“阿彬！”壯漢大聲呼喊，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巨齒虎的速度很快，瞬間就撲到阿彬的面前，張開血盤大口咬下去，要把它撕碎叼走。

不過它沒能如願，咬了個空，靈智未開的它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何尾巴會劇痛，且被一股巨力扯着後退。

它雙爪探出，緊緊抓住地面，在堅硬的林地上犁出了幾道深深的痕迹，想要止住身形，但這是徒勞的。

阿彬爹和一眾獵戶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那個髒兮兮的瘦弱青年此時正單手扯着巨齒虎尾巴，把它拖拽倒退。單薄的身軀和數米長的巨齒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極具衝擊力。

楊影把那頭巨齒虎拖回來后，高高躍起，雙拳錘在巨齒虎的脊椎上。

噗的一聲悶響。

那頭巨齒虎口鼻中鮮血狂涌而出，重重倒在了地上，斷了氣息。

處理掉這頭巨齒虎后，楊影默默地回到先前歇息的樹底下，重新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