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尋死
“他真的在這裏？”
林秀遲疑的看向柯諾，眼裏帶着滿滿的忐忑，似乎很不願意推開那扇門……
柯諾衝著林秀點點頭，看向眼前的馬棚，“那日你暈厥過去，還大出血，我都沒魂兒了，是他給你……給你縫合，然後又拿了老參給你含着，還做了許多……許多尋常大夫不會做的事，直到邊城的大夫趕來。”
“而後他們一起守了你三日，等你燒退後，他就交代了注意事項，然後自己搬到這裏來了！”
柯諾當時一顆心都在林秀身上，哪裏管得了旁人！只想着若是林秀沒了，他也要跟着去的。
後來等林秀慢慢好起來，柯諾自然也想到了這個顧大夫，因為後來的大夫聽說了當時林秀的情況，都說實在是命大，若不然，單是羊水早破，就已經一屍兩命了。
更何況還要胎位不正，以及產婦大出血……
這些任何大夫碰上一種，那都是要丟命的！但具體的治療過程，便是在場的三個婦人在當時顧大夫拿刀的時候就側過臉不敢看，唯一看到全部過程的，只有柯諾。
可這種不同於尋常大夫的做法，更何況此事涉及林秀的私隱，所以後來的大夫問當時的情況，柯諾自然是沒有說真話的。
“相公，你為何不勸他搬出去？”
林秀蹙着眉，遠遠的聞着這樣的味道，都覺得……心中作嘔。
“我來過兩次，他都不應我，我看他的樣子，似乎是自責……情緒低落，有種生無可戀的樣子！”
柯諾自然是來勸過，畢竟邊城來的大夫都說了，若不是這人，林秀和他們的小女兒，早就身死。只是那大夫不知道過程而已，不過柯諾是真的很感激他，所以來勸了兩次。
但顧大夫都像沒聽到似的，倒是第一次的時候說過一句，“這是我應得的結果！”
柯諾當時看他那樣自暴自棄，也無法！又因為心中挂念林秀，自然是沒有多餘的時間跟着他耗了。
林秀髮現自己身上的傷疤，從柯諾處得知當時發生的一切，想想現在的醫療條件，這個顧大夫真的是個天才的。
剖腹產，雖然在現代很是常見，可在這樣的條件里，是真的很艱難。
更何況作為一個男性大夫，男女有別，這樣的情況下，這個顧大夫還真的是豁出命去了。
因為若是林秀沒醒來，不說柯諾，便是別人的口水都能生生逼死他。
只是，想到這個顧大夫匪夷所思的行為，林秀腦海里突然也冒出一個顧性大夫來，“相公，你覺不覺得這個顧大夫，我們可能認識？”
柯諾看向林秀，“當日我說邊城有個顧大夫，問他是不是跟顧老大夫同宗的時候，他似乎愣了下！”
林秀淺笑，“這就對了！相公你還記得顧老大夫的孫兒的事嗎？”
柯諾回顧腦海里關於顧大夫孫兒的記憶，慢慢找出來一點，眉頭一挑，“那個為死去的未婚女子沉冤得雪后被趕出邊城的大夫？”
林秀驚喜的點點頭，“當日因為幫廚的嫂子見顧老大夫幫我看診，便多嘴跟我說了顧老大夫孫兒的八卦，現在想來，那個顧小大夫可不是驚世駭俗，便跟這裏面的顧大夫一樣。”
說著林秀看向那扇門，“若不是他，我早就……”
林秀的喉頭哽咽，想到若是沒有遇到這個顧大夫，那很有可能如今她跟柯諾已經天人兩別。
柯諾伸手摟過林秀，親吻她的額發，“秀兒，沒有如果，往後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離！”
林秀把頭靠在柯諾的胸口，聽着他“咚咚”的心跳聲，眼中含淚，嘴角掛笑，“好！”
兩口子整理了下心情，便推門而入。
既然這裏是馬場，那自然有馬廄。馬廄的門推開，除去中間一條走道，兩邊便是兩兩相對的隔間，一個隔間裏面兩三匹馬。
在沒有放牧的時候，馬匹都被關在這裏。因此這裏面的味道是有些難聞，林秀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住在這裏，心中便一陣陣難過。
走了一段，根本沒見着人，林秀蹙着眉問，“相公，怎麼還沒見着人？”
柯諾也覺得奇怪，“再往裏看看……”
可兩人往裏走，幾乎走到了頭，這一間馬廄都走完了，“確認是這間馬廄嗎？”
柯諾點了點頭，也緊皺着眉，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
“他不會想不開吧？”
“若是想不開，也不會等到今日才……”
柯諾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什麼，猛的看向林秀，“秀兒，你昨日出月子，他定然知道的，知道你平安無事，他就放心了！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他這般自暴自棄，生無可戀卻又在這裏懲罰自己是為什麼，現在我知道了！”
“嗯？”
“他是在等！等你好起來！等到你好的消息，才放心的去……死！”
“啊……”
林秀覺得身子一陣發冷，如果真的有人因為救了自己，而自責的去死，那林秀一輩子都不得心安。
“相公，我們一定要救救他，要救救他！他不能死，他死了，我會一輩子虧心的！”
柯諾拉着林秀的手，四顧一番，看到馬廄的後門敞開，“我們往那處看看去！”
兩個人牽手出來，發現這馬廄的後門竟然是一片更大的草場，草場中間更有一處大大的湖泊，似乎是雪水融化之後形成的。
這後門敞開，似乎有人從這裏出去了，可又沒見着人，林秀和柯諾夫妻兩便並肩往前走。
一路走，林秀一路喊，“顧大夫？顧大夫？”
可這裏除了風聲便只有回聲，哪裏有人呢？
柯諾眼尖的看着前方湖泊，“秀兒，你看那湖泊邊是不是有人坐着？”
林秀也跟着望過去，確實看到一個小黑點，貌似是個人。而現在，那個小黑點移動起來了，似乎是往水裏去的，林秀忙驚慌的喊，“相公，是，是人！你快去救他！”
柯諾自然也見到了那黑點的移動，無論是不是顧大夫，可此人明顯是不要命的往湖中心去。
這草場中的湖泊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麼，哪裏能隨便往裏去呢！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柯諾忙放開林秀，騰空而起，利用輕功，快速的趕過去，可等他趕到的時候，那人的半截身子已經泡在水裏了。
“顧大夫？”
試探性的喊了一聲，柯諾都沒有抱希望的，可那人還真的停住了往前的腳步。
“顧大夫？是你嗎？你這是做什麼，快回來！”
聽到柯諾的聲音，那人久久的停着不動，而後慢慢的回過頭，笑着看向柯諾。
果然是顧大夫，柯諾見人還活着，臉上的擔憂這才輕減了，“顧大夫，我我跟秀兒來看你，你快些上來吧！”
顧大夫愣了愣，看向遠處慢跑過來的林秀，嘴角突然笑了起來，“好了！好了就好！”
“是啊！顧大夫，秀兒好了，孩子也很好！是你救了她們母女的命……”
柯諾的話還沒說完，那顧大夫卻突然轉過去，整個人往前一仆，只聽撲通一聲，人就不見影了。
林秀正好趕過來，看到這一幕，驚的倒吸一口涼氣，“顧大夫！……”
一聲驚呼把柯諾驚醒，忙上前，也撲通跳進去，摸了好久，終於是摸到了一個人，提出水面，吐出一口水。
見是閉着雙眼的顧大夫，柯諾鬆了一口氣，朝着岸邊的林秀招手，“沒事了，沒事了，人還活着！”
林秀一顆心也才放下心來，“相公，你快上來！”
別說，這初春的水，真的涼絲絲的。
柯諾覺得還有些發愣，忙拖着顧大夫也上去了。
滿月宴是昨日，今日夫妻兩個起得早，此刻也並沒有什麼人發現這裏的狀況。
因為天氣冷，衣裳又是濕的，為了避免受寒，柯諾直接把顧大夫弄到了馬廄他住的房間，裏面好歹有換洗衣裳，給他換了一套，又弄個被子裹上。
柯諾自己這才脫去一身濕噠噠的衣裳，林秀則從廚房裏面弄來了薑茶，先給柯諾灌了一大碗。
再要去給柯諾拿衣裳，柯諾忙拉住林秀，搖頭說，“無事！”
好在下水之前還記得脫去最外面的大衣，所以柯諾此刻真空穿着大衣，倒也不覺得冷了。
像冬天遊了冬泳一樣，此刻身子還覺得熱乎乎的，到底是年輕底子好。
而床上躺着的顧大夫卻臉色慘白，整個人發冷。想到他身子本就沒好徹底，如今又在這地方呆了一個月，還去水裏泡了這麼久。
柯諾便把林秀拿來的薑茶給顧大夫也餵了點，只是單手不太好操作，林秀也上前來。
“相公，你扶着他，我來喂！”
柯諾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面前這人是救了林秀母女的恩人，便相當於救了他一命，因為若是沒有了林秀，柯諾也會像行屍走肉一般。
林秀給顧大夫一勺一勺的喂着薑茶，似乎是因為甜甜的熱，不一會人就恢復了意識，慢慢的睜開眼，發現面前有人。
顧大夫還以為自己是做夢，死前一夢，迷迷糊糊的道：“我竟然在死前見到了夫人……”
林秀聽到他這麼說，眼裏突然有些酸澀，一邊給顧大夫繼續喂薑茶，一邊說，“顧大夫，你不是做夢！我好了，好的徹徹底底的，你千萬不要想不開，我還要帶着女兒感謝你，給你磕頭呢！”
那顧大夫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暈暈乎乎的又閉上了眼。
柯諾摸了摸他的脈門，搖了搖頭，“無事，脈象平穩，估計這段時間他心中太壓抑，累着了！等他好好的睡一覺就好了！”
林秀這才放心了，等柯諾放平了顧大夫，又上去幫着他蓋好被子，這才放心的依偎在柯諾的肩旁。
兩個人就這樣看着床上的人，過了片刻，林秀抬頭問柯諾，“相公，你說他真的是因為我好了，所以才要尋死嗎？”
柯諾不語，但他覺得卻是如此！不然為何他早不尋死晚不尋死，偏偏等林秀好了，才去尋死，彷彿就是在等待。等待林秀好的消息，然後放心的去死一樣。
“相公，那這樣，豈不是我害了他？可他明明救了我，為何救了我卻要去死？”
林秀又想到自己生孩子的時候，迷迷糊糊間聽到這個顧大夫說什麼，還她一命的話，不等柯諾回答就又問，“當日我生產，他說我救了他一命，便還我一命，所以……他是跟老天爺討價還價，用自己的命替我去死嗎？”
柯諾一愣，也虧得林秀想到這些。林秀也是一時魔怔了，不願意有人因為自己而死，又想到自己能魂穿，搞不好這人就是有什麼渠道能跟掌控人生死的判官打個商量呢！
一命換一命，也有可能啊！
柯諾聽完一愣，而後輕敲林秀的額頭，“小腦瓜子裏面想什麼呢！若是真的能一命換一命，我便用我的命來換你……”
林秀忙用手捂住柯諾的嘴，“不準胡說！”
柯諾寵溺的拿下林秀的手，握在手心裏，“不胡說，我們兩個人都會好好的，孩兒們也會好好的！”
林秀這才點了點頭，轉而繼續說，“那他是因為什麼要去死？是什麼讓他不死不成呢？”
林秀這句話，似乎讓柯諾想到了什麼。
“秀兒，你可知道這裏許多人，把名節看的比性命重要？”
柯諾的一問，讓林秀回過神來，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嗎？這個簡單的問題，她之前怎麼沒有想到。
便是放到現代，一個男婦科醫生，也是不受女患者家屬的待見的啊！
“相公，所以他是因為……人言可畏，為了我的名節去死的？”
柯諾實在是想不到其他了，點點頭。
林秀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如果救人性命，要顧忌名節，那多少女子最後都因為得不到好的治療而死。
特別她這樣的難產的，每個女子都要經歷一遍的，誰都不能倖免！若是人人諱疾忌醫，顧忌名節，那有多少女子都過不了這個門檻。
但是……這樣的年代，就算女子不介意，女子的家人呢？夫婿呢？還要那悠悠眾口，如何擋得住的洪水猛獸……
流言才是殺人最不見血的刀啊！
這顧大夫與其是以為林秀死，更不如說是因為不讓那些流言傷害林秀，所以為了擋住流言而死。
林秀的心裏充滿了感激和不忍，回過頭，看着柯諾，“相公，你介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