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私會

第047章 私會

涼宴結束,眾人起身告退。

“三弟留步,”秦燮突然抬手,“朕有要事和你商量。”

秦翊扶手一禮:“是。”看向陸錦畫。

陸錦畫會意,斂裙起身,淺笑盈盈:“那妾身先去外面轉轉,有些時候沒進宮了,還不知宮內花侍是否培育出更多品種了呢!”也不管捧月臉色如何難看,拽了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晚風習習,夾雜着不明的花香。

拉捧月一起其實有她的私心,她害怕謝汀蘭趁機找麻煩,後宮中以皇後為尊,若謝汀蘭真要出手對付她,她也無力反抗。捧月就不同了,好歹有青丹公主的身份在,謝汀蘭再如何也不敢欺來。

但陸錦畫忽略了一件事,捧月是草原上桀驁不馴的馬,除非她服,沒人能左右她一二。所以哪怕陸錦畫同她點了宮中厲害,更拿出身為皇族人不要給秦翊添麻煩的話,捧月還是趾高氣揚地走了。

……罷了。

陸錦畫嘆了口氣,往另一個方向走。

皇宮這片地方她一點也不陌生,小時候因為秦翊的緣故,她時常入宮玩耍。加之她生得可愛,性子也討喜,後宮妃嬪多數待她十分和善。

這多數中,並不包括秦翊的生母,張萱和。

在張萱和眼裏,她就是紅顏禍水,從五歲開始,她就聽到過張萱和說這樣的話。當時張萱和只道她年紀小不懂,也沒有避諱,根本不知她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早就從書中解了那詞的意思。

自從得到那樣的評價,害怕不能再和小哥哥一起玩,陸錦畫越發急於討好張萱和,卻弄巧成拙,在大人眼裏變成抓乖弄俏,小小年紀就功於心計。

手拂過假山石,陸錦畫下意識靠了過去,仰頭懶懶地看月亮。

正看得出神,冷不防一隻手從後面伸出,一把捂住她的嘴。

陸錦畫嚇得心臟驟停,瞪着眼睛手腳亂舞,等到那人鬆手,她急急忙忙拔下頭上發簪護到身前。

“……皇上?”看到秦燮的臉,她登時愣了,“您、您怎麼在這裏?”心臟咚咚直跳,她稍微收起發簪,但見到他比見到誰都可怕。

果然,秦燮臉色微變,伸手將她抵在石壁上,似笑非笑。

“不想見到朕?”

陸錦畫汗如雨下:“皇上說笑呢?方才您不是和王爺在議事么?所以妾身沒想到您會出現在這裏。”

秦燮唇角挑起,指尖掠過她一縷鬢髮,湊到鼻前細嗅,姿勢極度曖昧。陸錦畫抿緊唇角,十指蜷起,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

她生性敏感,自然知道秦燮對她存了一絲別的心思。可她在賭,賭她的美色在秦燮眼裏不如她本身的利用價值,如此她才故作天真,大膽在他面前晃蕩。

可眼下秦燮的表現證明,他不是那樣想的。

陸錦畫雙腿發軟,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她緊抿的唇毫無血色,身子微微顫抖,秦燮眯起眼睛。他不喜歡強迫人,尤其是陸錦畫這樣聰明倔強的女子,要一點一點滲透玩弄才有意思。鬆開手,他稍直腰身,負手走了兩步。

陸錦畫長舒一口氣。

卻聽到秦燮問:“這段時間你在王府有什麼發現?”

陸錦畫蛾眉微蹙:“皇上具體指的哪一方面?是人,還是事……”

秦燮側目,微微挑眉:“錦畫開始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不是的皇上,”陸錦畫穩住心神,“王爺這段時間甚少出現,錦畫無法太過接近,而且也沒機會去書房。他身邊的朱逢春您也知道,辦事仔細妥當,即使錦畫尋了借口想進去,他也會將我攔下。如此一來,錦畫當真一無所獲。”

“沒用!”秦燮低斥。

閑王府建立之初他就安插了眼線進去,到如今五年有餘,也是根本沒有發現秦翊任何動靜。但是秦燮熟悉秦翊,只要沒動靜,那就是大動靜。眼下秦翊越發淡然鎮定,足以見得他籌謀部署已成十之八九。敵暗他明,萬一起勢,他必然會受到重創。

陸錦畫被他那句斥責嚇得心驚肉跳,頓時跪去地上,無比乖順:“是,是錦畫沒用。”

秦燮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向她伸手。

陸錦畫不敢拒絕,小手搭上他的掌心起身,輕聲一句:“多謝皇上。”

不料下一刻,秦燮驟然將她拉入懷中用力抱住。陸錦畫滿臉震愕,急忙想推,卻被秦燮束手束腳,強行按在石壁之上,動彈不得。

“皇……上?”陸錦畫聲音因驚恐而發顫,“您……”

“朕也知你在閑王府過得不快活,三弟待你不好,更縱容其他人隨意欺負你。既然你也找不出什麼有用證據,不妨入宮,做朕的愛妃?”

秦燮嗓音透着低沉沙啞,溫熱的呼吸在耳畔縈繞,陸錦畫失去思考的能力,木然開口:“他……不會答應。”

“他會,”秦燮低低笑,“方才朕留下他,便是問他願不願意將你還給朕,他說你入府不到半年,眼下入宮不妥,於是親手寫下契約,等明年三月,你便能名正言順入宮。”頓了頓:“你以為他不知你接近他的身份和目的?三弟如此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允許你常留他身邊?況且他根本不愛你,包括以前你陸家鼎盛之期,他所求也不過是你陸家的支持。等陸家破滅,他可曾看過你,關心過你分毫?反而是朕,一直在你身邊。”

陸錦畫垂眸不語,眼睛有些酸澀。

察覺到陸錦畫抵觸漸弱,秦燮又繼續道:“錦畫,朕比你年長十歲,看人待事自然更為透徹。當年他救你,不過是出於舉手之勞,跟救一隻小貓小狗沒幾分區別。倘若他真把你當作心愛之人,又怎捨得讓你一人在那三年面對所有的是非傷害?說來道去,全是有所圖謀,而你如今身上毫無利用之處,他便隨性處之,招來揮去,全憑他心意。可朕與他不同,朕欣賞你,一直欣賞你,也不需要你背後陸家的支持,朕只要一個你,足矣。”

陸錦畫苦苦笑起。

千迴百轉,心神紊亂。

她知道這刻不該想事,但又忍不住想。

秦翊那些年對她的好真的不是出於喜歡么?可是他親口說,等她及笄,要娶她的啊!

當然,那是在陸家隕落之前。

不管秦燮其他話是真是假,是否別有目的,但有一句是對的。她在村中苦熬三年,從沒見過他一次,聽到的都是他又有了哪個心愛妾室,在嬌樓一擲千金,如何風流快活,夜夜笙簫,紙醉金迷。而那時的她傷痕纍纍,滿身痛楚,縮在破舊的村屋裏捏緊玉穗,瑟瑟發抖,還在不停告訴自己,那些都是假的,她和上月哥哥有好多年的感情,不是街上隨便鶯鶯燕燕能比得上的。

午夜夢回,是他抱着自己溫柔寬慰,是他牽着她遊走山川,是他輕輕拂過她的眉眼說要娶她,夢裏永遠都是他。

可是,她真的看不透他啊。

過去看不透,是因為他待她是獨一無二的好。現在看不透,是因為他藏了很多事,她不問,也不敢問。

這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男人……

招來揮去,全憑他心意……

需要她的時候百般討好,不需要就發火動怒,甚至不允許她出現……

可他又說了信他……

“錦畫,還有半年,”秦燮寬厚的手掌撫過陸錦畫的長發。

陸錦畫驀地顫抖,神思驟斂。

覺得不夠,秦燮又再次撫了一下,望着她明亮的鳳眸道:“還有半年,你就可以入宮。朕知道你和如意從小關係要好,自從失了孩子,如意一蹶不振。倘若你能幫她一二,那再好不過。”

想到溫如意,陸錦畫心裏猛地塌陷,她點點頭:“我會幫助表姐的。”倒忽略了他前半句話。

秦燮目光落在假山石后,那裏一痕銀色轉瞬即逝,他唇角浮起一抹譏誚。

回去路上,秦翊異常沉默。

陸錦畫靠窗而坐,心不在焉。

腦子裏儘是那些女人的臉,她們倒在秦翊懷中,無比討好獻媚,令她十分噁心。

綠雪說過秦翊沒有沾染過她們,如今想來,或許只是秦翊沒有沾染過她罷了。男人這些年她也見過不少,那些欺負她的,還有市井上看到的,但凡有女人投懷送抱,尤其是美人嬌娘,沒有一個男人不會動心。

哪怕正直如她父親陸如晦,在迎娶溫遠芃之後,不也還是納了兩房妾室?其中還有背景頗深的南夷女人。

陸錦畫還記得陸至瑜和陸向晚入府時的場景,雖然父親說那雙生子是南夷女人以前的孩子,但陸向晚和她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明顯是父親的骨血。

“呵。”她冷笑一聲。

捧月正在不爽,開始這兩人上車是自顧自地擺弄手裏玩意兒,現在又像各自在生悶氣,橫豎都是她多餘。聽到陸錦畫忽然一聲冷笑,她當即開口:“大晚上你是鬼啊!冷笑!”

陸錦畫冷眼一瞥,從袖裏拿了做女紅的小剪刀出來,往桌上一放:“舌頭要不要?”青青

捧月嗤笑:“就你這瘦雞一樣的身板還想跟我動手?”

話音剛落,陸錦畫陡然起身捏了她的喉嚨,剪刀直抵她的眼睛,陰惻惻笑:“我不想要舌頭了,你的眼睛不錯。”

馬車正好一晃,陸錦畫手裏的剪刀離捧月又近了分毫。

她神色驚恐,一時竟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正不知所措,一隻手從斜旁而來,反擰陸錦畫的手腕,不費吹灰之力奪下剪刀,往車簾外扔去。

陸錦畫吃痛,低頭看自己的手腕,緋紅一片。

“王爺!”捧月真被嚇到,側身撲去秦翊懷中緊緊抱了他,“王爺,你說這、這側妃,是不是鬼附身了?”

陸錦畫唇角微翹,有些冷:“鬼附身?倘若真是鬼附身,那也是你做虧心事在先。”

“你……胡說!”聽出她話外之音,捧月眉頭微皺,“我看你就是鬼附身,還要信口……信口……”

“好了,”秦翊冷聲,“你理她作甚?”指尖穿過她的發梢,捏住她的髮辮,輕輕玩弄。

陸錦畫眼眶驟然一熱。

兩天前的夜裏,她朦朦朧朧間,秦翊也是這樣對她的。

那時他說:“你是我的寶貝,最愛的寶貝。”

呵,原來這就是他口中的“寶貝”。

陸錦畫默默收手,將手腕的傷痕藏進衣袖中,轉身倚上車窗,望進夜色。

背後的女人還在撒嬌,帶了兩分不講理的蠻橫:“王爺,今晚過來陪我啊。”竟有些像她曾經。

而秦翊笑着答:“好,今晚陪你。”

眼淚終於順着臉頰落下,扶在腮邊的手輕輕捻去眼淚,她眸底黝黑一片,比夜色更沉。

夜半,捧月沉沉睡去。

秦翊悄然起身,離開房間。

有阿蜜兒的勸說,捧月減去兩分驕縱,今夜最初也纏着秦翊要和他一起,但是見秦翊還是推辭,便沒有繼續強求,只是讓他在同張床上抱着自己。秦翊全程溫言軟語,但眼前的臉,卻是另一張。

“主子,”拾柒輕杳落下,“有件事……您可能要知道一下。”

秦翊心緒不佳,即使知道拾柒出現與陸錦畫有關,也沒幾分興趣,隨口“嗯”了一聲。

拾柒見狀反而不敢說了,思前想後,挑了他覺得不大重要的,輕描淡寫:“她拿了些東西去南坡,屬下是否要跟隨?”

南坡。

一聽到這個地方,陸錦畫那句“接受表哥”又在耳邊縈繞不斷。

雙手緊握成拳,他目色陰沉:“不用。”

“是。”拾柒微微側目,暗道主子今晚這情緒也太奇怪了,不敢繼續停留,打算就此告退。

剛做出動作還沒開口,秦翊淡淡道:“以後也不用跟她了,回到本王身邊待命。”

“……是。”

夜色蒼茫,秦翊往前踱步。

拾柒沒有朱逢春那般玲瓏的心去揣測他的心思,只能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

“那邊近來有何動向?”秦翊話鋒突轉。

拾柒隨即嚴肅,仔細回:“堡內運行正常,有兩位長老坐鎮,事無巨細,都很妥當。近來您的舅舅離開堡中,在外遊歷結交,引了幾位新朋友。”

“哦?那舅舅當真功不可沒。”秦翊微微挑眉。

拾柒跟在秦翊身邊許久,知道張明若是個口蜜腹劍之人,要不是他把握翎羽堡主要兵權,秦翊又羽翼未豐,只怕早就將他除之而後快。眼下張明若急於招兵買馬,明是擴充翎羽堡勢力,實則在暗中鞏固地位。秦翊目前不能離開王府,如此下去,當真有幾分危險。

秦翊皺眉沉思,片刻后,神色一松。

“聽聞易容仙暮雲桓如今在西梁城中?”

“確有此事。”

“如此,”秦翊從袖中拿出一柄鑰匙,“拿這個去尋老朱,讓他從寶庫里取那尊血珠金珊瑚,然後你帶上去拜訪暮雲桓。”頓了頓,“再引那個身形於本王無異的男人去他那,換張臉回來。”

“主子是要?”

“兩個月,”秦翊唇角微挑,“本王只給他兩個月的時間讓捧月懷孕,否則他的命,本王就不留了。”

拾柒瞬間會意,領命:“是,屬下明白了!”隱去黑暗之中。

秦翊仍舊立在庭院,目視前方。

——那是棠禾院的方向。

翌日早起,陸錦畫在院中忙活。

雲纓花、地蠍花、卷葉茅、紫豆梗、薄荷,配以荷心露水調製,做出來的香包,沁人心脾。陸錦畫還是第一次照着方子做香包,沒想到如此成功,當下縫製好幾枚,自己隨身繫上一枚,留下其他的裝入匣子裏,而後親自帶着最精緻的那枚向滿芳院而去。

田氏不得捧月歡心,早早被分配到最外去掃院子。想自己在宮中橫了一輩子,現在卻被個小丫頭欺負,她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眼風掃到陸錦畫款款而來,她當即對其他小丫鬟使了個眼色,放下掃把舉步前迎。

“側妃娘娘!”笑得比三月春花還燦爛。

陸錦畫嚇了一跳,步子頓住:“田姑姑有事?”

“不是不是,沒事,”田氏搓手,“只是有段時間沒見您了,跟您打個招呼。”

看她眉宇間都是討好,陸錦畫眼風往她身後一掃,頓時明白了。伸手拉過田氏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道:“田姑姑好好乾吧,跟着王妃比跟着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側妃,日子要滋潤許多的。”說罷,錯身往前走。

彼時捧月正拿着小鞭子抽人玩樂,聽說陸錦畫來了,想起昨夜馬車上的不快,她瞬間挑起眉毛譏笑:“她還敢來?本宮要叫她有來無回!”

陸錦畫款款走進廳中,屋裏有四人,除了捧月和兩個心腹侍女,還有個跪在地上半赤裸的男人。陸錦畫少不得看他一眼,見他身形頗壯,背上的鞭痕夾雜指甲抓痕,猜出了什麼,又收回目光,淡然對捧月行禮:“王妃有禮。”

“啪”一鞭子,直接落在陸錦畫臉上。

陸錦畫側倒在地,指尖輕點傷痕,看到滲出血跡,依舊面不改色,雙手撐地坐好,從袖中取出那枚精緻的香囊,乖巧道:“錦畫思前想後,昨夜是錦畫的不對,不該冒犯王妃。所以今日特意來賠禮道歉,哪怕王妃您用鞭子將錦畫處死,也是錦畫活該,咎由自取。”

捧月皺皺眉,屈指抵了下巴,冷哼道:“我才沒那麼傻,處死了你,皇上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陸錦畫微微笑道:“所以王妃您大人有大量,這次不要同錦畫計較可好?錦畫只想在王府里安然度日,若有王妃能用的地方,但憑吩咐差遣。”

捧月眼珠子轉了轉,對她的轉變倒也並不太懷疑。陸錦畫這個人吧,最初聽其他人說驕橫,她信以為真,幾次接觸下來,除了覺得陸錦畫伶牙俐齒,其餘倒都是淡淡的,就像這裏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老拿這樣一個寡淡人作樂也沒意思,再加她背後有皇上撐腰,確實不好惹,氣了怒了,也不敢過多懲罰,倒不如趁機賣她個面子。

於是捧月給阿蜜兒使了眼色,阿蜜兒會意,走到陸錦畫面前,指着那香囊問:“這是什麼?”

陸錦畫雙手將香囊奉上:“是西梁的古法制香,裏面的香料都是錦畫親手挑選的,覺得香味不錯,能解暑消乏,想着王妃遠道而來,或許不適應西梁暑熱,應該需要,所以錦畫冒昧送來,希望王妃不要嫌棄。”說著,露出腰間一角,藕荷色的香囊若隱若現。

阿蜜兒湊到鼻尖嗅了嗅,香氣倒真能提神醒腦,有幾分特別。畢恭畢敬,轉到捧月手中。

捧月一見上面綉着並蒂蓮花,唇角微翹:“你繡的?”

“是。”

“繡的倒是不錯,我家母親一直喜歡西梁繡的東西,你回去多綉點玩意兒來,我好叫人帶回去。”捧月笑意深深。

陸錦畫溫順回應:“是,錦畫回去就準備綢緞針線,只是不知王妃什麼時候需要?”

“這月之內吧,本宮也懶得催你,但若這繡的東西不精緻,別怪本宮再賞你幾鞭子!”

陸錦畫伏身行禮:“定不負王妃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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