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新人

第039章 新人

“皇兄若是喜歡,就直接帶走吧。”秦翊倚在簾邊,雙手環胸,漫不經心地說。

他是男人,當然知道陸錦畫這樣的美色逃不過秦燮的眼。何況當年,秦燮毫不隱藏地嫉妒他身邊有陸錦畫這樣一個小人兒跟在身後,對他死心塌地。

被聲音打斷,秦燮動作一滯,順手替陸錦畫掖好被角,不動聲色地直身而立。回看秦翊,他唇角微微揚起:“三弟還是如此愛說笑,錦畫是朕的弟妹,朕身為兄長,理應關心她的傷勢。”

秦翊拂開珠簾,顫動的紫晶晃着他的眼。

“原來如此,皇兄關心人的方式真叫人大開眼界。”

秦燮笑着往外走,途徑他身邊時,伸手按住他的左肩。

危險氣息頓時襲來,秦翊面不改色,還是那般置身事外的模樣。

“若朕真想要她,就沒你什麼事了,”秦燮笑意漸深,“朕是天子,用不着三弟為朕操心做主。”說罷闊步往前,揚長而去。

秦翊目色驟然陰沉。

奪走皇位不提,秦燮如今竟還明目張胆打起小錦的主意。方才若非他及時趕到,秦燮定然會做出那等下作之事。可氣這女人睡得還很是香甜,對逼近的危險一無所知。

秦翊暗暗咬牙,又無奈一嘆:“真是小笨蛋。”

……

安雯煎藥回來,聽院子裏兩個丫鬟你一言我一句說“皇上來過了”“王爺也來了”,嚇得臉色煞白,急急往屋子裏跑。

看到陸錦畫仍在熟睡,除此之外並無其他人在,她瞬間鬆了口氣。走到床前輕輕喚醒陸錦畫,打算喂她喝葯。陸錦畫朦朦朧朧醒來,用手揉揉眼睛。倒忘了手裏還攥着玉穗,一動作,玉穗便掃在了臉上。

“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她噙笑喃喃,“上月哥哥呢?”

安雯幾分為難。

閑王即將有新王妃的事,眼下怕是只有陸錦畫不知情。而且安雯還聽說,秦翊答應得十分痛快,為迎新人入府,直接言出要廢陸錦畫的王妃之位,讓她當個伺候人的婢妾。

太欺負人了!她想,小姐一直都真心實意待他,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到頭來小姐在他心中還是沒有多少分量。

安雯感同身受,微微紅了眼眶,沉默着舀起一勺藥汁,湊送到陸錦畫唇邊。

而陸錦畫還是滿臉期待神色,捏住安雯的手軟軟道:“好安雯,你去叫上月哥哥來喂我,眼下我病了,他不會拒絕的。”

見她還如此歡喜,安雯心裏一塌,徹底綳不住,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小姐,您還是別提他了吧!”

“為什麼?”陸錦畫陡然驚慌,“上月哥哥出事了?”

安雯的聲音帶了哭腔:“哪兒能出事啊!他要齊人之福,娶什麼青丹部落公主當王妃!讓您當婢妾!”

陸錦畫手指一顫,玉穗從掌心跌落,摔去地上。

一連數日,陸錦畫閉門不出,呆坐在床上,不言不語。

她原以為安雯所言是從哪裏聽來的胡說八道,直到那位捧月公主的送親隊伍已至西梁城下,她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而今,王府四處張燈結綵,列錦鋪綉,比過元宵這等大節還熱鬧華麗十倍不止。

隔着窗戶,她聽到大堂遙遙傳來的絲竹聲,再想兩月前自己的那場婚禮,沒有喜轎,沒有喜樂,沒有喜宴,唯一的證明,不過是在喜房門口掛了兩盞單薄搖晃的燈籠,窮酸落魄得可憐,鼻尖不自抑地再次酸澀。

其實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的。

她想聽秦翊給她一個解釋,哪怕是謊言,只要他開口說,她就信,而且還會像之前那般對他死心塌地。

可惜他沒有再來過。

坐在床上,陸錦畫緊緊抱住自己,用力蜷縮成一團。她滿心迷茫,不知自己該何去何處。

安雯走進屋中,看到陸錦畫這般彷彿丟魂的模樣,不禁紅了眼眶。

府中風向朝夕變化,自從知道捧月公主要入府,所有奴才奴婢皆以能侍奉新王妃為榮,至於陸錦畫這個身份卑賤,還流言纏身的市井女子,恐怕死在角落還會被人嫌礙眼。

聽到動靜,陸錦畫微掀眼皮,發現安雯手裏握着上次被她不慎摔裂的玉穗,瞬間怔住。

“小姐……”安雯抿抿唇,“王爺讓人修補好了,他說,讓您好生放着。”她是不想傳這話的,分明他絕情絕義在先,如今卻要叫小姐還守着這份心意過活,簡直是十足十的壞男人。

但陸錦畫卻如同受了刺激,鳳眸驟然明亮,一把抓過那條玉穗,鞋也顧不得穿,赤着小腳朝門外狂奔。

“小姐、小姐!”安雯趕緊提鞋追去。

奔到芝蘭齋前,門口候命的朱逢春嚇了一跳,慌忙伸手阻攔。

“側妃主子,王爺正在裏頭更衣呢,您看——”

陸錦畫捏着玉穗渾身顫抖,輕聲祈求:“我只想和他說幾句話,就幾句!朱叔叔,看在以前我們相識的份上,讓我進去好不好?小錦有分寸,不會亂來的!”

“這……”朱逢春面露遲疑。陸錦畫的性子他不說十成十,七八成他還是摸透了的。這丫頭生得一張乖巧臉蛋,骨子裏卻極其倔強。萬一她進去跟王爺大鬧一場,耽誤了吉時,那他就要倒大霉了。

陸錦畫見朱逢春並不鬆口,又求道:“朱叔叔,小錦要是想做什麼,早就做了對不對?我真的,真的只是想和上月哥哥說幾句話……”

“王爺說,讓她進來。”一個陌生女人開門傳話。

朱逢春側身。

陸錦畫小跑而去。

路過那女人時,發現對方有一雙異瞳,她不免留神一分,繼而淺淺一笑,算是感謝。

雙門合上,秦翊站在鏡前,修長的手指不慌不亂地整理着硃紅色的婚服。

鏡子裏的他還是那般丰神俊朗,桃花目灼灼瀲灧,儘是掩藏不住的情緒。

陸錦畫還記得他們成親那日,他只是穿着平素常服,目色也如寒冰一般冷漠。可見在他心裏,她根本就不是個重要角色。

……我到底算什麼?

從鏡中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迷茫模樣,秦翊正在整理衣襟的手指驀然滯住,緩緩轉身。

幾日不見,這個小笨蛋瘦得明顯,領口下一圈薄薄鎖骨突兀,竟彷彿要透出皮來。

“小錦。”

熟悉的稱呼像是壓垮她的最後那根稻草,她緊緊拽着玉穗,瞬間揚頭,直視他那一雙平靜的桃花目,渾身難以自抑地不停顫抖。

她很想痛罵他,又想質問他,可過往那些場景反反覆復在眼前回放,像鎖鏈將她牢牢捆縛。

複雜情緒反覆交替,到最後,她還是放縱了自己隨心而去,奔到他身前用力將他抱住。

不管其他的,她只想在他推開她前,多抱抱他。

這個留不住的男人,能留得住一分,是一分吧。

只是……

半盞茶時過去,她以為要發生的事並沒有發生,反而溫熱自背上蔓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溫度。

緊接着,他更為用力地回應了她。

淚水潰然決堤,她止不住地抽噎:“上月哥哥,算小錦求你好不好?不要丟下我不管……小錦以後會很乖很乖,會特別懂事,不會再跟你任性……小錦現在,現在剩下你了……”

秦翊嗓子發苦,放在陸錦畫背上的手來回輕輕撫摸。

有千言萬語梗在喉嚨,他想說,卻不能說。

這場突來的血腥爭鬥,對她不管不顧,才是上上之選。

陸錦畫還在不停哀求,言語像荊棘細密的刺,根根扎在他的身上。意識動搖前的最後那剎,他倏然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霸道地吻了過去。

細碎的嗚咽在她唇邊溢出,淚水混合進這個酸澀的吻中。眼前迷濛,呼吸漸弱,她腦海里忽然閃過很多支離破碎的畫面。

少年的他,現在的他,性子截然不同的他全都疊合在一起,在她眼前不斷放大。像汪洋大海,她揚着孤立無援的小帆,在他漫漫的溫柔中浮浮沉沉。

感受到她的情緒漸漸歸於平靜,秦翊緩緩鬆手,沉默半晌,對她輕聲一句:“信我。”

陸錦畫垂眸無言。

離開芝蘭齋,陸錦畫頗有恍如隔世之感。

午後陽光顯露幾分灼熱,撒在她的臉上,白如雪的肌膚晶瑩剔透,彷彿一觸便能透出水來。迎着刺眼的光芒,她眯起眼睛,抬袖遮擋兩分,引得腰間那串玉穗,叮叮作響。

那是秦翊親手繫上的。

自然,在系的過程中,少不得要說她沒有穿鞋。

礙着今時不同往日,陸錦畫只能訕訕笑,說下次注意。

她能感覺到彼此間夾雜了些東西,儘管那東西薄如蟬翼,可惜沒有輪廓,她無法親手撕破。

秦翊還是那個秦翊,或者,也不是那個他了。

這是他的選擇,那她能怎麼樣呢?

指尖拂過那串系在腰間的玉穗,她勉強牽起唇角,忽而覺得有些累了。

申時一刻,捧月公主入府。

迎親隊伍浩浩湯湯,整個王府熱鬧四起,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陸錦畫靜坐妝枱前,手裏捏着塊青黛,淡掃蛾眉。

像她這樣的身份,少不得要去前面奉茶。新婦當前,她自然要避諱鋒芒。

挑選了一件婢妾穿的淺粉色綉合歡對襟衫裙,可惜在首飾匣子裏翻找良久,也沒找出一支合適的發簪來。反倒是綠雪過來尋她一同拜見新王妃,隨身多帶了支粉玉流蘇釵,正好給她應急。

走在前往大廳的路上,綠雪挽着陸錦畫,傻乎乎地問:“側妃不是不喜歡粉色?怎麼反倒穿起粉色來了?”

陸錦畫倒是不惱,同她解釋:“婢妾穿粉色最為合適。”

綠雪若有所思,又搖頭:“可是您以前也不穿正妃的大紅呀?我瞧着都是綠啊,青啊,跟王爺一樣一樣的。”

安雯噗嗤一笑,清清嗓子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喜好,咱們主子平日就喜歡穿綠啊,青啊的。今日可是新王妃入府呢,主子再那樣穿,可不是會讓人家誤會嗎?”在陸錦畫的強行規矩下,安雯終於開始改口,不再叫她小姐了。只是乍一聽,莫說安雯自身兩分彆扭,陸錦畫本人也愣了一愣。片刻過後,又隨它去了。

陸錦畫接過安雯的話道:“綠雪,那青丹部落可是出了名的彪悍,曾百戰不敗,女兒家都是自幼習武,馴馬領兵,不在話下,與我們這西梁女孩兒很不相同。等下在人家面前,你可別再如此心直口快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綠雪已經知道陸錦畫是個好說話的大善人,也知道她比自己聰明許多。聽她直白告誡,綠雪當即點頭:“知道了側妃。”

陸錦畫下意識地回頭瞥安雯一眼,見她這次沒有面露不滿,遂斂回目光。

說話間已到喜堂之外,還沒到婢妾敬茶侍奉的時候,陸錦畫和綠雪退站在一旁。不多時,又有幾個身姿婀娜的女人慢慢步來。

“這是薛碧枝,”綠雪小聲嘀咕,“小商戶出身,傲得很。”

陸錦畫打量那人兩眼,模樣倒是生得出挑,不過眼波流轉間,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計,確實不怎麼令人討喜。她同樣也穿一套粉色衫裙,樣式和陸錦畫的大有出入,袖口和裙邊都綴了一圈細密的小珍珠,在陽光映照下熠熠生輝。這一比對,陸錦畫的打扮倒像個不入流的婢女了。

顯然薛碧枝也看到陸錦畫和自己衣裙撞了顏色,唇角微挑,懶洋洋地擺着酥手正雲髻,邊走邊道:“這不是王,哦不,側妃姐姐么?上次遙遙一見,就覺得姐姐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只可惜啊,當時姐姐有事在身,急匆匆的,妹妹也沒來得及同你仔細說上幾句呢!如今走近了瞧,呵呵,才知道姐姐原是個安貧樂道的妙人兒呢!”

稍念過幾冊書的人都能聽出薛碧枝是在暗諷陸錦畫穿着打扮寒酸,薛碧枝話音剛落,四周嬉笑聲頓起,唯綠雪一臉茫然,看看陸錦畫,又看看安雯。

近來安雯性子有所沉澱,一來是周遭環境所致,二來她發現陸錦畫近日好像另有打算,在不明主子心意的情形下,她不敢貿然動作。見綠雪向自己投來問詢的眼神,她微微擺手,示意別管。

綠雪乖乖回頭。

等周遭笑聲稍歇,陸錦畫一拂鬢髮,輕聲道:“王爺最近或許是發了筆橫財。”

“什麼?”薛碧枝杏眼微瞪。待察覺到自己對“財”似乎敏感了些,不免雙頰泛紅,咳嗽一聲:“好端端的,說什麼橫財?誰不知咱們王爺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男兒,側妃可別污衊王爺!”

陸錦畫略是偏頭:“可王爺若不是發了筆橫財,怎會讓枝姨娘穿上這一身,嗯……值三五十兩銀子的好衣裳呢?”以前她在村子裏會和安雯做些刺繡去賣,對衣裳行情自是十分熟悉。

薛碧枝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急急辯駁:“側妃千萬莫要誤會,這是妾身自己的體己銀子買的!”

這次陸錦畫反而掩唇一笑,沒有繼續說道。

安雯會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喃喃:“原來王爺已經清廉到了如此地步,還需姨娘自己掏腰包來買衣裳呢!”

“你——”

“好生熱鬧啊。”如珠如玉的聲音由身後而來。

陸錦畫循聲望去,見是個穿着道觀服的女人,她蛾眉微微蹙起。再仔細一看,發現那身道觀服上綉着幾條新柳,想起那些丫鬟說柳浮翠一心向道,入迷之至,不免笑了一笑。

好生熱鬧,說得確實不錯。

須臾間,穆蒼竹和另一個宛白也款款走來。

陸錦畫瞥了安雯一眼,安雯湊到綠雪耳邊輕輕問:“她們幾個姨娘都是什麼出身?”

出身一直是綠雪的大忌諱,聽安雯這樣問她心頭當然不爽,但眼下安雯是待她最和善的丫鬟了,也就細細回道:“薛碧枝是個小商戶的女兒,這你知了,我就不再多說。穆蒼竹呢,是個皇廷綉女,她父親好像是哪裏小縣的九品芝麻官兒,母親擅長女紅針黹,她才有機會入宮。至於宛白,跟我沒差的,都是明明白白的丫鬟,不過她是太後身邊許姑姑的親侄女兒。至於柳浮翠,她是個清倌兒,被王爺從嬌樓里贖回來的。”

安雯額角突突直跳,感情這王爺口味還真是……複雜啊。

正想再說句什麼,陸錦畫佯裝撫發,用手肘拄了她一下。

朱逢春從大廳走來,臉上帶笑,對她們道:“請側妃主子和幾位姨娘進去奉茶。”

陸錦畫走在最前,緞面蘇綉蓮花的鞋子踏在紅細絨長毯上,穩穩噹噹。朱逢春鬆了口氣,他當真怕這位小主子突然翻臉,眼下王爺的心思不好猜,新王妃更是個難纏的主兒,可不能再旁生枝節。

其他幾位妾室看到陸錦畫都如此平靜,心中直犯嘀咕,更不敢作出妖來,規規矩矩跟在陸錦畫身後。

終於,兩雙紅靴出現在她眼前。

儘管有秦翊那句“信我”,看到另外的女人和他同穿無比般配的婚服,她心中還是隱隱生疼,像被惡作劇的孩子捏了把小刀,時不時劃上一道口子。

斜倚在木椅上的捧月看到陸錦畫來了,入鬢的眉微微挑起。

早在入府那刻她就差了會西梁話的心腹阿蜜兒去打聽,得到的消息都是這位“側妃”之前極其乖張,賴在王爺身上用盡不要臉的手段,才能換得王爺片刻愛憐。如今真真見了這不要臉的側妃,她自然要好生教訓一番。

秦翊抬手,朱逢春親自端來熱茶,遞到陸錦畫面前。

陸錦畫默默從托盤裏端起一杯茶水,先奉給秦翊。還未來得及收手,就聽到坐在旁側的女人嗤笑:“連句好話都不說,王爺,這就是你們西梁的規矩?”

秦翊盯着陸錦畫,語氣平靜:“王妃的話可聽到了?”

陸錦畫將頭更埋低兩分,乖順道:“願王爺福壽綿長,和王妃白首到老。”

“哼。”捧月側了身子,嗤之以鼻。

陸錦畫又去端第二杯茶水,雙手捏緊邊沿,恭敬奉給捧月,聲音更輕:“願王妃青春永駐,和王爺……歲月靜好。”

捧月登時擰眉:“什麼叫‘歲月靜好’?本公主不喜歡這個詞!換換換!”

“琴瑟和諧。”

“再換!”

“永結同心。”

“換!”

“瓜瓞綿延。”

“繼續換!”

一連換了十幾個詞,陸錦畫看出來這捧月公主是想趁機發難,給她一個下馬威。可惜捧月棋差一着,不知她幼年飽讀詩書,連女院夫子都對她的才學讚不絕口。

她始終溫順笑着,不慌不亂,應對自如。

不知何時,喜堂中絲竹之聲已止,四周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呼吸。

捧月臉色越來越難看,原本想用西梁擅長的文化來羞辱這側妃,沒曾想她竟如此能言善道。一番交手下來,倒襯得自己腹中無墨、兇悍刁蠻,是個蠻夷。想到這裏,她皺眉瞪眼,怒斥道:“你,就是故意!分明知道本公主遠嫁而來,竟用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詞兒!”

陸錦畫弱聲回:“是妹妹朕陋寡聞,並不知青丹部落的祝詞原來如此複雜,早知妹妹應該先行研讀一番,免得讓姐姐在今日這等大日子裏,心裏不痛快了。”自找台階而下。

捧月噎了一噎,本還有好幾句刁難的話在嘴邊打轉,一下子只能吞回腹中去。眼風掃到秦翊舉杯飲茶,並不等她,趕緊伸手去端陸錦畫捧着的茶盞。

只是手指剛觸到那片滾燙,她指尖一翻,滿杯熱茶頓時朝陸錦畫臉上潑去。讀書祠

“啊……”幾個離得近的妾室嚇得花容失色,趕緊偏身躲避。

陸錦畫早防着她這一手,在茶盞傾倒那刻瞬間抬手掩面。雖然還是有星星點點濺落臉上,不過大多數是被胳膊擋去了。

“主子!”安雯頓時拿出手絹要替陸錦畫擦拭。

孰料捧月反而大叫一聲,起身怒道:“你這個小賤人當真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裏,那樣燙的水拿來叫本公主喝!”也不知從哪裏摸出牛皮鞭,“啪”一聲,狠狠抽在陸錦畫的左胳膊上。

只一下,陸錦畫痛到麻木。

身側接連不斷有人叫嚷:“血、血……”

血?

側目一看,她左邊胳膊上有一痕鮮紅快速洇出,像冬日雪地里艷絕的紅梅,灼人眼目。

鮮血刺激着捧月,她心花怒發,高舉鞭子要再次抽下。

“呯”。

秦翊放下茶盞,神色淡淡。

杯底與木桌撞擊的清脆聲分明不大,但聽起來卻那般令人膽寒。

阿蜜兒見狀,假惺惺地伸手拖住捧月勸:“公主您何必跟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人計較?她想害您,這不是反而害了自己么?用西梁人的話說,這叫‘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么……

陸錦畫一瞬失神。

安雯小心瞥看秦翊的臉色,見他的眼神在陸錦畫身上停留一瞬,又收斂回去,絲毫沒有要給陸錦畫撐腰的意思,她立馬扶住身側失神的人兒,對捧月畢恭畢敬道:“請王妃娘娘息怒,在西梁國都,大喜事上見血是不吉利的,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容許奴婢扶側妃娘娘去裹傷。”

“滾!”捧月聲音清脆,說完故意腦袋一揚,鬢邊首飾隨她動作叮咚作響。

在眾人同情和嘲笑交錯的目光中,陸錦畫被安雯攙扶着,一步一步,離開那緋緋灼眼的熱鬧喜堂。

棠禾院裏四下寂靜,只有她們主僕二人細碎的腳步聲。

饒是春漸深,不被重視的地方依舊滿院蕭條,瑟瑟如秋。

還好一叢瑤池春蓊鬱,頭頂含苞待放,淺粉几絲嬌羞,藏在花托中,如少女心事,呼之欲出。

“安雯你看,它們要開了。”陸錦畫微有歡喜。

安雯急得要哭:“都什麼時候了,您還關心這些花兒草兒呢!快讓奴婢給您裹傷吧!”

她嘆了口氣,收回目光。

放下帳簾,解開兩層粉紗,嫩藕般的一截胳膊露出,但上面那條皮開肉綻的痕迹,又格外刺人眼目。

安雯怔怔看那傷片刻,眼眶瞬間紅透。

“那天殺的瘋婆子,她竟然下死手!”

陸錦畫無所謂地彎唇:“那女人細眉吊眼,眼神發亮,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如今秦翊身邊就我位份最高,她不拿我開刀,拿你開呀?”

“主子!”安雯抹着淚,“您怎麼還開玩笑呢!”

“傷都傷了,還能如何?”陸錦畫摸到自己的衣襟,又往下扯了一扯。

安雯咬牙切齒道:“還能如何?若叫奴婢說,自是立馬收拾包袱,然後投奔溫小侯爺去!方才您都被欺負成那樣了,也不見那誰幫您一把。還王爺呢?呸!分明就是個慫在背後不敢吭氣的貨色!先前您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好歹還關心您兩分,奴婢還以為您守得雲開見月明!現在,呵,這瘋婆子剛入府,他就全然不顧您!當真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這樣的男人,千萬個靠不住!”

“噗,”陸錦畫用手指點了她額頭一下,“又開始胡說八道!你這丫頭若是真心疼我,就快尋葯和紗布來替我裹傷。若想我再死得快些,就繼續氣我好了。”

安雯急得跺腳:“您才是在胡說八道!什麼死不死的,您一定長命百歲,比那什麼母夜叉公主活得長久!”

陸錦畫略是頷首:“我自是比她活得長久。”聲音透出兩分寒意。

安雯臉上表情一滯:“主子?”

“還讓我流血呀?”她仰眸,眼裏柔光點點。

安雯驟然回神,翻箱倒櫃去尋葯。

好在上次顧黎為了多賺銀子,留下一大堆外傷葯,如今正好派上用場。安雯挑了瓶粉末最細的,折回床前,用溫涼水細細擦拭鞭痕周邊乾涸的血漬。

疼,是真疼。

陸錦畫生得嬌氣,方才在喜堂里不過是撐最後一口傲氣才沒有吱聲,如今屋內只有她們主僕二人,她無需再忍,捏過被角咬在嘴裏,終於放肆嗚咽。

安雯跟着哭。

兩個女人臉上的淚彷彿斷了線的珠子,接連不斷。

上完葯,陸錦畫哭得頭疼萬分,拄額靜坐不語。

安雯端起污水盆出去傾倒。剛走出門,一抹黑影突然從窗戶滑入房間。陸錦畫驚得倒抽一口涼氣,只是氣還沒吞進喉嚨,那人又跟風似的從窗戶出去,腳勾房檐,霎時不見。

……?

目光飄去桌上,那裏多了一枚精緻的藍瓷白梅小盒。

“是他的意思么?”陸錦畫喃喃自語。

取來放在掌心,她小心打開,裏面的香膏稠如蜜,氣味也是沁人心脾。再聞,又覺得有些熟悉。仔細琢磨片刻,她猛地想起那次被田氏打手掌心,掌心破了皮,秦翊正是拿的這種玉雪冰清膏來替她敷傷。

往事歷歷在目,她心下悵然,將小盒緊緊握在手中。

……

擔心陸錦畫的眼睛怕被外人瞧見又要藉機發難,安雯走去小廚房,準備煮兩個熱雞蛋揉眼消腫。

只是雞蛋剛煮好,還沒來得及剝殼,回頭就瞧見綠雪跟餓狼似的盯着她手裏的雞蛋直咽口水。

“……吃一個?”她下意識問。反正她多煮了兩個,準備給自己也敷一敷。

綠雪只道自己已經跟她們混熟了,絲毫不客氣,捏過雞蛋開吃。等吃完,她又眼巴巴看另一個。安雯無奈,只能再遞一個給她。

眼瞧她還在打量第三個,安雯趕緊抽過手絹把它裹了,捏着雞蛋往陸錦畫房間走。邊走邊道:“你好歹也是姨娘,怎麼雞蛋都吃不起啊?”

綠雪哼了一聲:“前幾天知道那個王妃要來,府上所有廚子都緊着去巴結了,別的姨娘好歹有一日三餐,落到我這兒,廚子都說我是丫鬟出身,要做自己做。呸!我自己做,倒是給我留下點兒食材啊!什麼白菜蘿蔔土豆子,全拿去練手了,練了還盡倒給農院子裏養的豬兒吃。我瞧着那些豬兒都比我有福氣了!”

“噗……”安雯忍不住笑,“有這麼慘?”

綠雪哭喪着臉:“真就有這麼慘!不信的話,等你有功夫去我那旋梨閣瞧瞧,看那廚房是不是就剩兩把白米了!”

說話間已到門口,安雯往裏卧瞥了一眼,見裏面安靜,以為陸錦畫睡了,便側身站在門檻,攔住綠雪道:“那等傍晚我去雪姨娘那兒瞧瞧吧!”說完她沒動。

綠雪也沒動。

這就讓安雯有些惱了,難不成這綠雪還在打她手裏這個雞蛋的主意不成?

正要直白說她得寸進尺,就聽綠雪道:“剛剛側妃離開以後,喜堂里可熱鬧了呢!大下午的無趣,快讓我跟你們聊聊天兒!”

安雯怔了一怔。

里卧傳來陸錦畫的聲音:“綠雪來了?快進來坐。”

“好!”綠雪高興答應,掠過安雯進去了。

看到陸錦畫那雙紅腫如桃的眼睛,綠雪“哎呀”一聲,慌慌張張勸道:“側妃您別難過啊,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的,多一個王妃不過多一張吃飯的嘴,反正王爺有疾不近女色,那女人也占不得絲毫便宜的。”

有疾?

不近女色?

陸錦畫下意識地捏住衣襟拽了拽。雖然一直都懷疑秦翊突然性情大變,沉湎美色之事有蹊蹺,但她也沒有證據和立場去證明什麼,如今聽到綠雪紅口白牙說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她心裏儘是難以自抑的歡喜。

果然,那些都是上月哥哥裝出來的!

只不過……

小商戶之女、皇廷綉女、宮女、嬌樓清倌。這些人出身低微,甚至卑如螻蟻。以他往日眼界,擺在身邊的女人應該從那些緊着上湊的大臣之女中挑選才對,怎麼會選這種沒有背景的庸脂俗粉……

等等,沒有背景!

沒有背景意味着有錢能使鬼推磨,意味着關係簡單好掌控,更意味着……棄用在他一念之間,不會招惹任何麻煩。

陸錦畫驟然一驚。

若是這般,順往下想,那她這樣的複雜在上月哥哥眼中,簡直就是個災難。

需要處處防備的災難。

雖然她默認成為秦燮的棋子,但她清楚自己不過是借這樣一個機會入府罷了。可惜在秦翊眼中,她百般討好迎合,只怕都是心懷不軌,連她的存在,也儘是威脅。

同樣,她傻。

滿心滿眼只有他,前些時候生病原本是最好的解釋時機,她倒去貪戀那短暫溫柔,把所有的清醒理智拋去了腦後。

有點生氣,生自己的氣。

陸錦畫不免心浮氣躁,轉移視線,眼風掃到安雯端了好幾碟子零嘴過來,她伸手接來其中一碟,往綠雪面前推。

碟子裏盛着蜜乳桃仁酥,薄薄乳皮里裹着香脆的桃仁,原是陸錦畫母親陸溫氏最愛的酥點。綠雪頭回見這般精緻的玩意兒,捏在手裏,左看右瞧,竟捨不得吃。

末了,她嘆了口氣。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綠雪嘴裏說出這句話,陸錦畫屈指托腮,望着她問:“這次我怎麼又成‘瘦死的駱駝’了?”

安雯邊布碟子邊接話:“雪姨娘方才還在同奴婢說呢,眼下府里不止丫鬟婆子趕着上前討好那公主,連廚子也費盡心思琢磨公主喜歡的吃食。雪姨娘那邊的廚房裏,如今只剩下兩把白米了。”說完吃吃笑開。

綠雪兩分窘迫,哀哀道:“我說的可都是真的,你別不信!”頓了頓又道:“以後側妃你的處境只怕會更難了,剛剛你走之後是沒看到,薛碧枝和穆蒼竹就跟兩條趴兒狗似的,恨不得直接捧那公主的臭腳舔呢!真丟咱們王府,不,丟咱們西梁人的臉!”

說到重點,陸錦畫微微直起身子,引話問:“薛碧枝和穆蒼竹怎麼了?”

綠雪跟竹筍拔節似的噼里啪啦一堆話:“哎呀真的可太熱鬧了!你們前腳剛走,薛碧枝就緊趕着奉茶,她給王爺去了一杯,又馬上去端另一杯,用手試了試溫度,覺得合適,滿臉笑得比葵花還燦爛呢,雙手給那公主奉上了。公主一接,她立馬說了好些話,那些文縐縐的詞兒我都不懂的,總之把那公主哄得叫一個開心喲!人家當場擼下手腕上兩串閃亮亮的手釧,牽過薛碧枝的手,往她手腕上套好了呢!”

端起茶抿了一口潤喉,又繼續:“穆蒼竹更噁心些,一個勁兒貶低自己,說什麼從沒見過像公主一樣高貴的人兒,她在公主面前,完全就是天生的奴才,生來便是在等機會伺候公主。以後願意侍奉在公主身側,沐浴更衣,鋪被傾恭,隨叫隨到,絕不含糊。”

陸錦畫和安雯互看一眼,彼此身上都起了一層細碎疙瘩。

看來這穆蒼竹恨她入骨,如今逮住機會可以對付她,什麼臉皮都顧不得了。這樣的瘋狗,以後只怕要多加防範才是。

綠雪又嘀嘀咕咕了一陣,不過都無關緊要,陸錦畫沒有再仔細聽。待綠雪安靜,陸錦畫彎了唇角,故作兩分天真問:“那王爺的反應呢?是不是誇讚了薛碧枝和穆蒼竹?”她需要坐實秦翊的行事手段。

綠雪滿臉詫異:“側妃怎麼知道?”

陸錦畫瞬間鬆了口氣。

又聽綠雪自言自語:“奇了怪了,王爺是一府之主啊,雖然對誰都溫和,可他也有自己的威嚴呢,怎能被個女人輕而易舉鎮住?偏偏那女人還是個蠻夷公主,一身蠻力,粗俗不堪……都做出大鬧喜堂的混賬事了,王爺不管便罷,還讚許那兩個不要臉的女人追隨蠻夷,側妃不覺得奇怪嗎?這樣下去,王府會被全西梁笑話死的!”

鎮住?笑話?陸錦畫笑而不答。

她的上月哥哥,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良小貓,他是虎,是如今還在養傷的虎。

雖不知他謀划的事已籌備多久,但這捧月公主定然是個變數,十有八九是秦燮看她久久沒有動靜,故意指來試探。既然上月哥哥有意避退,靜而觀之,那她便上前去迎,幫他試探對方一二。

打定主意,陸錦畫端茶細抿,唇角不覺噙了一絲淺淺笑意。

眼神落在綠雪身上,這丫頭雖是腦子一根筋,但有這麼個是非分明的性子卻也難得。眼下穆蒼竹、薛碧枝和捧月抱了團,她也需拉些人手充數。

纖指微翹,陸錦畫執起綠雪的手,又用另一隻手拈了蜜乳桃仁酥往她掌心裏放,莞爾一笑:“雪妹妹以後若是不嫌棄,來我這兒一起用餐可好?”

這話轉得突兀,綠雪再傻也感覺得出。只不過陸錦畫提出的邀請太過誘惑,她還沒動腦子思考是接受還是拒絕,嘴已經飛快答應了:“好啊!熱熱鬧鬧的,正好我和我那兩個小姐妹也會做幾道家常小菜呢!”

“那一言為定。”

“嗯嗯,說定了!”

綠雪歡歡喜喜離去,臨走還拿了一包糕點。

剩下陸錦畫和安雯兩人,她們各有所思,半晌沒說話。

片刻后,安雯指尖觸到那冰涼的雞蛋,猛地想起她本是要給陸錦畫敷眼睛的,嘆口氣,頗為可惜地點了點雞蛋,輕輕嘀咕:“早知道還不如給她吃了呢。”

陸錦畫回過神來,掩唇一笑。

“安雯,你坐。”

安雯放下手中蛋碗,規矩坐下。

陸錦畫鳳眸微微斂起,朝她靠近:“方才綠雪所說你也聽到了,今後我的日子定不會平順,只是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同那青丹來的寶貝起爭執。眼下她強我弱,我護不了你太多,王爺更不便從中插手,只有靠我們自己。你日常在外活動要更聰敏些,仔細留神任何風吹草動。綠雪那兩個丫頭我瞧着還行,你有功夫去摸摸她們底細,若能為己用,多兩個府上‘老人’當眼睛,那是再好不過。”

安雯點點頭,忽而又笑了一瞬。

“主子,您這樣子,當真有正室風範呀!”

陸錦畫雙手托腮,噘嘴乜她:“什麼正室側室,上月哥哥只有我一個,我也只有他一個,哼。”

安雯不知陸錦畫怎麼又突然對秦翊有小女兒情緒了,學着她的模樣,托腮和她對望。

只是望着望着,腦子裏漸漸浮現出溫長寧那張溫和的臉來。

仔細一算,她們和溫家也有三年沒聯繫了,那場大火不僅燒去了陸錦畫的雙親,燒盡了她從小到大的美好回憶,更燒斷了她和那些公子小姐的親密關係。

所謂牆倒眾人推,在當年顯現的淋漓盡致。

那場大火過後,市井流言四起。

有人說陸家勾結外敵,落得如此下場是活該。

有人說陸家往上三輩是商賈出身,苛待奴僕,如今得了報應。

更有說陸錦畫身子不幹凈,靠着出賣色相,才讓秦燮留她一命。

如此種種,曾經交好的公子小姐盡數翻臉,避之不及,唯恐陸錦畫這樣的骯髒東西污了他們的身份。

更有甚者,差使手底下的人收買路邊乞丐,讓他們拿着陸錦畫曾贈的小禮物,在她面前當街點火焚燒,撒尿侮辱,無所不用其極……

“安雯,”陸錦畫伸手在她面前晃動,“想什麼呢這樣出神?”

安雯驟然歸神,訕訕道:“奴婢在想溫小侯爺他……”

陸錦畫秀眉微挑,打斷她的話:“你喜歡我表哥?”促狹地將她上下打量:“嗯,容貌還算出挑,身形也是男人喜歡的模樣——”

“小姐!”情急之下安雯又叫錯了稱呼,發現陸錦畫眼神漸深,她弱弱改口:“主子……胡說八道!”

陸錦畫自是知道安雯對溫長寧沒有那份心思,單單想開她玩笑罷了。見她反抗激烈,也就嗤笑一聲,捏了塊桃仁酥湊至唇邊輕咬。

綿密的甜和香酥的脆混合在一起,令人慾罷不能,難怪母親如此喜歡。

等吃完一塊酥點,她才慢慢道:“安雯,表哥是個對人很好很真的男人,任何女人嫁給他,都會幸福安穩度過一生。不過我這樣的人,和他並不合適。”

安雯垂眸:“那王爺就合適了嗎?”

陸錦畫莞爾:“合適。”

“您就是一棵樹上——”話到嘴邊,安雯又咬唇,把後面兩個不吉利的字吞了回去。

陸錦畫搖搖頭,取出手絹,細緻擦手。

“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這丫頭還沒有心上人,我同你說再多,你也會覺得我傻氣罷了。不過有一點你記住,閑王府這個地方,哪怕有綿密刀子,也比外面安全許多。眼下捧月公主來者不善,我們必須和上月哥哥站在一起。必要時……我會除掉薛碧枝和穆蒼竹。”

安雯嘆了口氣:“既然您心意已決,奴婢自是和您一心的。”輕輕托起陸錦畫的手臂,眉頭緊皺:“主子,不然奴婢還是請顧大夫來看看吧?血都重新滲出來了!這皮開肉綻的鞭傷,萬一處理不當,日後留下疤痕可如何是好?”

陸錦畫紅唇微抿,那條傷痕委實深邃,若不好好處理,確實會很麻煩。眼風掃過這幾日一直在看的書冊上,她眸色微沉,忽而生出其他打算。

“去請吧,”她勾唇淺笑,“順便買點龍葵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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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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