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秘辛
院門被推開,荊釵布裙卻難掩天生麗質的阿璇走了進來,她今天依然穿着洗的發白的棗紅色小棉襖配石青色夾裙,雖然還不足十四歲,卻舉止溫柔嫻靜,頗有幾分大家閨秀動人的韻味。
喬蘿看着她衣服上的補丁有些心酸。阿璇是李媽媽八年前去鎮上賣綉品揀回來的,當時她病重發著高燒昏死過去,被人牙子扔在鎮子外面的樹下,李媽媽把她撿回來又親手採藥救了她一命,至今也不知家在何處父母是誰。
聽說她當年被李媽媽帶回來時,可能忽然落到拐子手裏受到了驚嚇,再加上一路被打罵搓磨,又生了一場重病,整個人變得獃獃愣愣的,好長時間都不說話,不是躲起來哭就發獃不語,好象很多事都忘了。
等她慢慢好了些,李媽媽耐心細緻問了些時日,也只問出她叫阿璇,只有五歲,被一個婆子帶出來買糖人,卻糊裏糊塗被一輛馬車拉了好遠,還被綁了手腳塞了嘴,那些陌生的人對她又是打又是罵,把她的新衣服換成破舊的衣服,後來就被人扔到路上。
還說家裏有爹娘和祖父母,還有姨娘,弟弟叫小寶,好象還有妹妹,家裏還有很多丫頭婆子,父親被稱為老爺,看樣子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她再說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沒有人得力的人去替她尋親,就一直留在莊子上半主半仆的養大,撿來的那天就算是她的生日,不過大家對她都很疼愛照顧。
李媽媽活着時她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阿璇也沒有吃什麼苦,教跟着喬蘿一起學習琴棋書畫和女紅,也稱得上樣樣精通,女紅更是出眾。
自從李媽媽過世后,喬蘿正經的大小姐也不被當回事,阿璇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就徹底被朱冬梅當丫頭使喚了。好在她乖巧本份,女紅又出色,能給朱冬梅一家做針線活,能給譚若瓊綉嫁妝,閑下來還能做點綉活賣錢,所以什麼倒也沒受什麼大的折磨。
喬蘿綻開笑容,象記憶里那樣甜甜地笑着迎上去:“阿璇姐姐,你們都忙什麼去了,也沒人陪我!”
阿璇看着她聰明伶俐的樣子,不再木訥呆愣,心裏十分欣慰,露出溫柔似水的笑容:“譚娘子找我去看綉品花樣,又給我派了些活才放我回來,這會沒事,咱們一起做綉活吧。”
喬蘿有些擔心自己手生,可是等她把原主做了一半的綉活拿到手后,卻和以前那樣象模象樣地做了起來,沒有半點生澀感,好象這本就是她做的一樣,心裏越發弄不清自己和原主的關係。
初冬的陽光暖暖地曬着,兩個人手持繡花繃子,在彩色的綢緞上飛針走線,看起來安靜而美好。喬蘿的心思卻根本不在這上面,院子只有她們倆個人,按照慣例,嬤嬤和小滿會忙到做晚飯時才回來,這是個好機會。
“阿璇姐姐,嬤嬤說譚管事父女倆過幾天就回來了,我好怕她回來又欺負我們倆,她就喜歡欺負我們倆,你怕不怕?要是李媽媽在就好了,你想她嗎?我可想她了!”
阿璇猛地抬起頭,溫柔的眸子驟然變冷,似乎還帶着幾分懼意和厭惡,她很快垂下眼瞼,咬着嘴唇說:“我當然想李媽媽,我已經不記得親生的爹娘了,她就和我的親娘一樣,當年她說什麼也不肯讓我自賣自身做奴婢,說我將來總要回到父母身邊的,怎能為人奴婢呢?還一直對我那麼好,我怎能不想她?”
喬蘿有些不解阿璇的反應,她好象對這父女倆十分懼怕和厭惡,上次提到譚管事她也是這付神情,不由得心裏一動,感覺有什麼隱情。
就接着她的話說:“是啊,要是李媽媽還在,我們也不用受這些罪了,只可惜她走得太快了,而且我當時只顧着哭,都想不起來她都對我說了些什麼,只記得她提起一隻包袱,好象很重要,可惜我卻想不起來放哪了,阿璇姐姐,她有沒有對你提什麼包袱?”
阿璇含淚搖搖頭:“她好端端一個人忽然病重,走的很急很快,只匆匆交待了幾句就不行了,沒有提過什麼包袱,只匆匆交待我說嬤嬤年邁,小滿姐姐是個直腸子,小姐年幼,讓我替她照顧好你們,遇事不要爭一時之氣,將來有機會就去找爹娘。
不過她臨去前一直提起那隻包袱,說明一定很重要,我幫你找找看。”
喬蘿有些心急:“要不我們現在就找,譚娘子給嬤嬤和小滿姐姐派了很多活,她們可能得忙到天黑,暫時先不要讓她們知道,等譚若瓊回來了,白天她老是纏着我們,晚上嬤嬤和小滿又一直在,就更不方便找了,正房我已經找過了,還是先去西廂找吧。”
阿璇放下手裏的活站起來:“好,你在這裏看着,我去西廂找找李媽媽留下的東西,如果有人來,你就說我進去找綉樣,再喊我一聲找到沒有,好不好?”
然後就去了西廂,喬蘿緊緊盯着院門,生怕有人進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阿璇神色緊張地抱着一隻十分普通的灰色棉布包袱出來了,包袱很小,倒象是一個布包。
她謹慎地朝門口看看,小聲說:“小姐,找到了,就在奶娘以前用過的枕頭裏,我一直珍藏着,你快進去看吧,包袱是縫死的,你用剪刀拆開,我在這盯着。”
喬蘿忍住心頭的激動,接過包袱進屋去看,心裏充滿期待。
包袱雖然很小,但一層又一層裹的很緊實,拆開后裏面只有一個錦袋,趕緊打開一看,錦袋裏有一沓折起來的紙,還有一個信封,上面寫着阿蘿親啟。
還有半條淡紫色的錦帕,應該是一條錦帕撕成了兩半,半舊不新的,上面綉着蘭草,料子和綉工都很好,卻不知為何要撕成兩半,另一半不知去向。
還有兩枚黃色的玉石印章,一個刻着陳蘿,一個刻着喬蘿。
喬蘿只覺裏面大有故事,顧不上管其他,先拆開信看。一張薄薄的紙上寫着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正是李媽媽寫給她的信,大概那時突然生病,所以字跡有些潦亂慌張,不是記憶里秀麗整齊的樣子,但喬蘿居然毫無障礙地認得這些繁體字。
“小姐:請容忍奴婢最後叫你一聲阿蘿,奴婢曾受夫人所託,發誓待小姐如同己出,並一力撫養成人,無奈突然身患重疾,醫者不自醫,怕是要不久於人世,終要辜負夫人所託,奴婢愧對夫人,更放心不下小姐。唯願小姐一生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奴婢要說的幾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切記,輕易不要告訴任何人,並非她們不忠心,只是嬤嬤膽小不經事,若是知道什麼很可能被人察覺,小滿心眼實在,也很可能很惹來麻煩,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她們知道這些事。
阿璇聰明細心,也絕對可靠,但她身世不明,總不是小姐的奴婢,將來說不定要找到親人,這些事涉及侯府私密,所以盡量不要讓她知道。
但有些事可以讓阿璇幫助你,還望小姐以後有機會替她尋找父母,若實在找不到,就象親姐妹一樣互相扶持吧。
第一,當年來時,夫人就放了我的奴籍,並無賣身契,嬤嬤和小滿的身契都在這裏,簽的都是死契,一定要收好了,不能落到別人手裏,免的受制於人。
其二,奴婢在世時,譚福生一家還算恭敬忠心,但奴婢總覺得他的心思深不可測,我死後他們會如何很難說,若他惡待你們,能相忍暫且忍着,若有一天實在受不了,甚至被逼得沒有活路,為著自保切不可心慈手軟。
我在院裏的核桃樹下埋了幾壇好酒,就是石墩和樹中間的位置,埋的不深,就在一張木板下面,譚福生兩口子極好酒,你就想辦法挖出來送給他們喝。
他們喝了美酒,你的日子就會好過,至於怎麼喝,你挖開后就會知道,但是自己人千萬不能沾染一口,切記治病要治本,斬草要除根。
其三,若以後侯府來人接你們,必要持帕子的另一半,兩個對上才能跟來人走,否則絕不要去。
如果遇到什麼危險或者實在無處可去,就立即就拿上房契和銀票另謀出路。房契上的宅子在離此六百裡外的藤州城西三坊青雲巷,憑房契可找到。
那裏由你的祖父老侯爺留下的世仆田平安一家照管,忠心耿耿完全可信,看到房契和玉佩就會認你為主。
這裏有一張你的身份文牒,是夫人的費盡心思才弄好的。上面有你另外一個身份,從母姓,叫陳蘿,大秦西南道祈州府人士,沒落書香門第的小姐,因為祖籍京城,所以說官話,父母親人在邊境衝突中雙亡,為了生活變賣家產投親靠友。
十年前邊境戰亂中,祈州府死傷無數,這個身份根本無處可查,不用擔心會出紕漏。這個千萬收好,以後可能會派上用場,如果方便的話,給阿璇也弄一個合適的身份。
你如果萬不得已離開莊子,切記要隱姓埋名以陳蘿的身份生活,沒有萬全的把握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能招惹麻煩,如果一直沒有人來接,就用陳蘿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
其四,小姐一定要保管好貼身佩戴的玉佩,那個玉佩和你的孿生弟弟也就是長平侯府嫡長子喬楠的是一對,兩個為同一塊玉石所刻,後面的陰陽扣剛好能合上。
若你一直沒能回到侯府,就先隱姓埋名好好生活,等你有能力自保時派可靠人去京城長平侯府打聽情況,等小公子長大成人繼承長平侯之位時,才可回去憑玉佩姐弟相認。
最後,奴婢有幾句話要交待小姐,父精母血,天時地利,每一條命來到這世上都極為不易,唯願小姐千萬要愛惜自己,忍不能忍之氣,受不能受之苦,一生平安順遂福壽綿延!
切記,切記!李含芳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