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月夜夜談往事
公孫銘先前那副狼狽的樣子把蘇雲欣着實嚇得不輕,畢竟是個讀書人嗎?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想着向蘇雲欣到個歉,然而,蘇雲欣根本就不搭理他,一直都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我想要不是沈問丘救過她的命,或許,她也一樣不會搭理沈問丘的,即使沈問丘長得再好看也沒用。沈問丘看到公孫銘尷尬的樣子,替蘇雲欣解釋了一翻,並介紹了蘇雲欣。
公孫銘這才明白這位蘇姑娘為什麼這般冷淡,原來是怕生,這倒好理解了,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是沈問丘為了顧全他的面子才這樣說的,但蘇雲欣在公孫銘眼中已經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第二日清晨,沈問丘似乎是特別能替人考慮,但又嘴上不承認,說道:“公孫大哥,這去京都的路上,路途遙遠不說,而且你一個文弱書生萬一又遭了匪呢?這蘇姐也是悶得很,你我一道同行,路上也好解個悶不是。”蘇雲欣並沒有搭理沈問丘,一如既往的冷淡,全然忘了昨晚發生的事情般;
公孫銘聽沈問丘這樣說,
一是覺得顧全了自己的面子,並沒有嫌棄自己寒磣,
二是這路途迢迢確實悶得慌,
三是怕再次遭了匪,於是欣然答應了。
這小小的馬車上,擠了三人,倒也不是太擠,當然也不寬敞,不過比起之前的冷清,倒是熱鬧了不少;但該冷清的人,依舊冷冷清清,比如福伯成天鼓搗着他的破葫蘆,再如蘇雲欣像個隱形人一樣坐在一個角落,歡樂這種東西也自然就和他們扯不上關係了。
這一路,也沒碰到個匪徒,興許都變得開眼了,曉得這馬車上有個厲害的主。
半個月後,清澈的河水歡快的流暢着,河裏的魚也是個怕生的主,見了打水的沈問丘,自覺的沉入河底,向遠處游去。
沈問丘自己喝飽了水,也顧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從自己嘴下取下水壺,遞給蘇雲欣,好在蘇雲欣也不知道。
福伯拿着幾天前在城中買的烙餅,分給大家,沈問丘聞了聞,一臉的不高興,喊道:“福伯,這餅都餿了。”
蘇雲欣不咸不淡地說了句:“毛病。”
公孫銘是窮苦人家出身,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吃食,安慰道:“沈兄,你就將就點吧,總比餓肚子的強。”
沈問丘將餅扔到地上,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蘇雲欣伸出了手;蘇雲欣以為他要餅,將吃着的餅扔給了他,嫌棄的說道:“誰稀罕吃你的餅。”
沈問丘將她遞過來的餅扔到一旁,說道:“誰稀罕你吃過的,我要的是你那個什麼棱刺。”
蘇雲欣將棱刺扔給了他。
沈問丘拿着棱刺,起身往河岸的柳樹走去,嘴裏嘟囔了句:“真是自戀,搞得我稀罕吃你剩下的似的。”
幾分鐘后,沈問丘拿了幾根削尖了的約兩米長的小木棍回來,將棱刺還給了蘇雲欣,撿起地上餅,嘟囔道:“神經,明明可以吃肉,非要啃餅。”
蘇雲欣看了他一眼,想看他能耍出什麼花樣。
沈問丘將撿起來的餅撕碎扔到河邊,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一群魚兒上鉤了;興許是太久沒吃過東西,完全顧不得人,自顧自地啃起來;
沈問丘有些狼狽的插來插去,漸漸的也順手了,抓了四五條魚回來;看福伯還在那裏就着他的小酒,啃着餅,倍香似的。
沈問丘見他這樣,實在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呀!但也不好向他一老頭髮脾氣,就蹲下來,拿着魚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福伯呀,是這餅拌酒香,還是這魚拌酒香。”
福伯憨憨的笑道:“少爺,你又說笑了,當然是魚了。”
沈問丘就看着他憨憨的樣子,說道:“你想吃嗎?”
沒想到福伯還是那副憨憨的樣子:“想。”
沈問丘像個傻子一樣問道:“那我們怎吃呀?”
福伯笑道:“少爺,你糊塗了,當然是烤着吃呀!”
沈問丘見這老頭還是不開竅,問:“那我們拿什麼烤呀?”
福伯才意識到問題,一拍腦門,撿柴火去了。
一堆篝火燃燒着,伴隨着一股燒烤的香味,當然是沈問丘、福伯、公孫銘在烤魚了;蘇雲欣這冷妮子才沒空呢?
沈問丘一時興起,道:
“月朗星稀秦水畔,篝火魚香飄千里。”
“羨煞謫仙下凡塵,人間煙火幾回聞。”
公孫銘高興的接起話茬;能這麼快接上這一句,說明公孫銘的功底也是值得肯定的。
沈問丘笑道:“公孫大哥,好文采。”
公孫銘笑道:“哪裏,哪裏,都是沈兄的頭開得好。”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般。
蘇雲欣嘟囔了句:“虛偽。”
沈問丘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福伯的葫蘆順到手裏了,在烤香的魚上撒了點酒;
福伯那個心疼呀!心中將沈問丘罵了無數遍的‘敗家子’。
沈問丘將撒了酒的魚,又接着放到篝火上烤了會兒,一時間魚香酒香散發出來的味道,讓蘇雲欣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沈問丘遞過去,道:“蘇姐,嘗嘗。”
蘇雲欣雖然表面嫌棄,但還是接了過來,小口的吃了起來,這一吃覺得還真不錯,心想:“這紈絝子弟還真有點本事。”
沈問丘賤賤的說道:“怎麼樣,蘇姐,是餅好吃,還是魚好吃呀!”
蘇雲欣沒理會他,轉過身背對着沈問丘,自顧自地吃着;讓沈問丘自討論個沒趣。
公孫銘吃着正歡,說道:“沈兄,你怎麼發現的,這酒倒在魚上,不僅去除了腥味,還有酒香伴隨着,吃起來鹹鹹甜甜的,真心不錯。”
福伯狼吞虎咽的樣子,全然沒有剛剛倒他酒時的心疼樣,心想:“這酒沒浪費。”吃完,又憨憨地看着沈問丘手中的那一條魚,沈問丘也受不了這老頭憨憨的樣子,還沒吃兩口就給他了。
蘇雲欣看到沈問丘辛辛苦苦烤的魚,自己沒吃上兩口就沒了,有些過意不去,就把自己吃剩的半條魚給了他;
沈問丘也是餓了,全然忘了剛剛自己嫌棄蘇雲欣自戀的話語,也不跟她客氣,絲毫不避諱男女授受不親的道里接了過來,吃了。
其實,蘇雲欣開始還沒意識到,後來,才發現這自己吃過的東西,怎麼就讓他吃了,這不是間接接吻了嗎?但她在心中強行給自己灌輸‘都是江湖兒女,不必在意這些細節’的思想,強行使自己鎮定下來,才沒讓在場的人看出她的那麼一絲介意。
吃過晚飯,如往常,蘇雲欣睡在馬車裏,至於福伯才沒那麼講究,靠着樹就睡著了,沈問丘和公孫銘還細心的搭了帳篷才睡;
半夜清分徐來,蘇雲欣起夜了,看到河邊坐着一人,走了過去,在那人身邊坐下,問道:“怎麼不睡。”
“睡不着。”沈問丘沒有看他,也沒有嘴賤,簡單的答道;“你呢?”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問蘇雲欣;
蘇雲欣沒有回答他,雙手環抱着腿,說道:“今晚的星星真美。”
“是呀!”沈問丘不知道她怎麼會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隨口應道;
蘇雲欣說道:“我有點想我娘了。”
沈問丘沒想到這蘇雲欣平時冷冷淡淡的,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蘇雲欣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說什麼,自顧自地說道:“小時候,每次看星星的時候,我和娘親都會坐在院子裏,盼望着月圓,這樣我和娘親就能見到爹爹了;娘總是說‘你爹說,你看着天上的月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月圓之時,他就會回來娶我’;那時候每次說起這事她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娘親就這樣等呀等,可她到死,都沒等到她要等的那個人;”
“那你爹為什麼沒回來?”
“娘說:我爹進京趕考了,說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就會回來。”
“那後來呢?”
“後來我被師父帶上山,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那個人的消息了。”
“那你爹叫什麼名字,或許我能幫你找找。”
“蘇錦臣,但現在也沒必要找了。”
“為什麼?”
“我娘都死了,找到他還有什麼意義嗎?”
“至少你們可以父女相認,你也可以感受一下父女之情呀!”
“父女之情。”
“他一走就是十年,一點音訊都沒有,我娘沒出閣就生了我,你知道那些人是怎麼看我娘的嗎?”
“你跟我說父女之情。”說到這蘇雲欣的話語都變了,變得冷淡怨憎;
確實一個沒有出閣的姑娘,帶着一個孩子,在這個禮教枷鎖的世界裏,得受了多少白眼,受盡了多少的委屈才行呀!
這世間的人情冷暖,蘇雲欣又體會過多少,想來也是冷多暖少。
沈問丘知道自己錯話了,看着已經流淚的蘇雲欣,說道:“對、對不起呀!”
蘇雲欣起身擦掉眼淚,背對着他,恢復了冷淡說道:“今晚的事,不要和別人提起。”說完就離開了。
沈問丘就納悶了,我好端端地坐在這裏看我的星星,你自己幹嘛跑過來,還非要和我說這些;雖然他是有些玩世不恭呀!但還是懂分寸的,知道這是蘇雲欣的秘密不能亂說;也沒瞎想,睡覺去了。
第二日,兩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和往常一樣誰也不搭理誰;其實,現在蘇雲欣都還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好端端地怎麼就跟他說了這事。
半個月後,城門前,蘇雲欣淡淡的說道:“我已經完成我的任務了。”就像和主雇交差一樣,任務完成,雇傭關係就結束了,從此,天涯陌路。
公孫銘向她行了一禮,說道:“蘇姑娘護送之恩,公孫銘記於心。”
蘇雲欣冷淡道:“不用了,做個好官,不然,小心我的棱刺。”就轉身離開了;公孫銘不像沈問丘那般玩世不恭,中規中矩的應承道:“蘇姑娘的金句,公孫謹記。”
沈問丘就不一樣了,看着她了開的背影,喊道:“蘇姐,有空常來找我呀!我請你吃烤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