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手

上午九點，各部門例會快要開始了。

葉海棠抱着文件夾從走廊上匆匆走過來，高跟鞋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一連串清脆而急促的聲音。

她一早有事外出，匆匆從外面趕回來開會，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她已經可以想見艾總聽見高跟鞋聲音的表情。

走到小會議室門口，她看見黃安妮站在門口，好像在跟什麼人打電話，她笑了笑，側開身子，準備從旁邊進去。

“葉經理，”黃安妮叫她，“嗯？”葉海棠疑惑地回頭，“合作愉快”

“啥？”

葉海棠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例會上，艾總宣佈了近期的人事調整，原行政部經理李方離職了，黃安妮接任行政部經理，羅大維卻落選了。

意料之中的事，卻又發生得意料之外地快。很多人原本以為黃安妮可能先代理行政經理，等三個月後的年度考評后再宣佈正式接任。想不到連過渡都沒有，直接任命了。

下班前，葉海棠給羅大維打了電話：“一起吃個飯？”

十五分鐘后，他們就坐在了1958。

1958是葉海棠公司樓下的一家意大利餐廳，葉海棠和它的老闆梅麗莎很熟。梅麗莎人如其名，是個外表嬌小甜美的意大利姑娘，性格卻大膽潑辣，很對葉海棠的胃口。

今天梅麗莎不在，領班的小陸過來打個招呼，點了菜，葉海棠一直盯着羅大維看，羅大維給她盯得心裏直發毛：“你這啥眼神？”葉海棠笑咪咪地說：“不錯，看你狀態還挺好，這心理素質可以啊！”

羅大維樂了：“你這亂七八糟地想什麼呢？競爭失敗了唄，願賭服輸，我也不是沒地方去。”

“你真的想走啊？”葉海棠有點捨不得，羅大維真是挺好一哥們，性格溫和，與人為善，處得久了，大家也成了很好的朋友，工作上配合得也很好，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但是她也能理解，換做她也會同樣選擇。

羅大維原來是蘇州一家三甲醫院的醫生，在瑞信的資歷比葉海棠還要長。他先是在上海總部做了兩年理賠專員，寧城分公司開業后他就一直在行政部負責理賠工作，一直做到行政部副經理，工作從沒出過岔子，跟行政部原來的經理李方相處也很好，李方離職了，本來怎麼說也該是他接任，但是從天而降了個黃安妮。

“我這是有自知之明，爭不過別人，不想在瑞信這棵樹上耗死了。論專業能力，我不是公司最好的，但是黃安妮還不如我，只不過她總部有人，這點我比不了。”羅大維說。

“這我知道啊！公司里誰不知道她是總部某位副總弄到寧城來的？總部在董事會說話最有份量的副總也就三個，代理人業務的路總，銀行保險的萬總，還有分管經代的韓總，你猜會是哪位？”葉海棠也很好奇。

“不用猜了，肯定是路總。代理人渠道是公司第一大業務部門，不是路行的話，總部和寧城這邊怎麼會給這麼大的面子，黃安妮怎麼可能連續破格晉陞？”

看來對於黃安妮的背景，羅大維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

葉海棠想起上次說到黃安妮時，高總有點不屑又有點忌憚的表情，不由奇怪地問：“路總和黃安妮什麼關係啊？這麼出力？再說艾總把黃安妮留在寧城，又從主管升到副經理，就已經很給路總面子了，不至於再讓她這麼快又越過你升經理吧？你可是寧城這邊的元老啊，資歷能力可都比黃安妮強啊！”

羅大維說：“你還別說，我還真知道這是為什麼。”

為了弄清這裏面的門道，羅大維這一陣是真下了功夫，總部和各個分公司他都打聽過，好歹他在來寧城前在總部工作過兩年，人頭還是熟悉的，內幕打聽得清清楚楚，用他的話說，那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黃安妮和路總可不是一般關係，總部的傳言我都說不出口，反正很親密就是了。”羅大維有點不屑。

“但是路總也不可能直接要求艾總給黃安妮連續破格提拔。真正讓艾總做出決定的還有另外原因。”他問葉海棠：“你覺得咱們寧城的代理人部門怎麼樣？”

葉海棠立刻想起葛萬方，“挺厲害呀。”她說。

這是實話。雖然葛萬方外表看着大大咧咧，業務能力卻沒得說，“葛萬方已經連續五年在總部所有一級分公司業績排名第一了，今年看樣子也差不多。”

羅大維說：“我說的不是葛萬方，在黃安妮這件事上，他的份量還不夠，我說的是付總。”

付總正是寧城代理人渠道的老大付玉清，溫文爾雅，和藹可親，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在業務部門或下面機構，葉海棠在公司見到他的次數並不多，在方儼事件以前，葉海棠對他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何止是你呀，我估計全公司的人對他印象都很好。”羅大維接著說：“其實付總才是最厲害的那個，黃安妮的事他起了不小作用。”

“你知道付總和路總以前都是安泰的吧？但你肯定不知道以前付總就是路總最得力的下屬，付總有一次出差，他兒子得了急症，手術還是路總找人安排的，就連出手術室也是他在外面等着的。”

公司內不少人知道付總和路總來瑞信前都在國內著名保險公司安泰共事過，這並不奇怪，瑞信從總部到各級分公司，近一半的管理人員都是從同業中或自己跳槽或獵頭挖角來的，好些人以前都是同事。真沒想到他們私下關係這麼近。

見葉海棠驚奇的表情，羅大維說：“還有更勁爆的呢，你知道咱們付總的助理江卉吧？公司沒幾個人知道，那就是路總的妻妹！”

葉海棠聽得目瞪口呆，她簡直對羅大維刮目相看：“天哪！你也太厲害了！做行政經理真是埋沒你了，你應該去當偵探！”

羅大維嘆了口氣：“唉，我也是不甘心，黃安妮這次升行政部經理付總的確出面了，艾總讓黃安妮一來就是主管，又從主管升副經理，已經是給足了路總的面子，按理說他沒必要越過我再提拔黃安妮，但是如果加上付總，這份量是夠了。”

付玉清在寧城分公司下屬二十多家分支機構中，威望很高，幾乎所有的代理人業務員都是他一手培訓出來的。

他最早是保險代理人出身，十幾年時間做到寧城這種年銷售額幾十個億的一級分公司的渠道總，無論經歷還是實力都很能服眾，可以說，寧城瑞信之所以連續五年業績居全國第一，付玉清的代理人業務貢獻最大。如果他出面，艾總不可能不慎重考慮。

原來如此！葉海棠終於明白為什麼付總明知她不想跟方儼扯上關係，還讓葛萬方帶方儼去她辦公室了。

跟她猜測的一樣，不僅僅是為了討好大客戶。

辦公場所跟客戶鬧出緋聞，不管真假，絕對可以在短時間內傳得沸沸揚揚，自己在總部及高管層的印象分會大打折扣。

雖然黃安妮現在還不能直接上位，但是把職級最高最有可能接替高總的自己先幹掉，下一個考核季時，黃安妮雖提拔時間短，但是跟其他候選經理比，職務和級別都夠了，運作得好未必不能如願。

只不過自己處理得好，又把葛萬方罵了一頓，杜絕了後患。萬一優柔寡斷，只要有那麼幾次，風言風語就會傳開了。

既討好了方儼，又不動聲色地陰了自己，厲害！

羅大維也不服氣，他從醫院出來便一直在瑞信工作，從總部到寧城，從理賠專員到行政部副經理，如今眼看要升經理，卻要被人摘了桃子，怎麼甘心。

他找艾總談過，艾總的態度有點含糊，再結合他打聽來的信息，他也就死了心。

這事之前他家裏人就一直希望他能回蘇州，本來他還是想爭一爭的，如果職務更高就算將來回蘇州起點也不一樣，但是既然不能挽回，那還不如趁早回蘇州另起爐灶。

“艾總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啊？你好歹是個T9的部門副經理，不可能就這麼晾在一邊不聞不問吧？”

葉海棠有點不信，怎麼著羅大維也是個老員工，副經理，放到同業也是水平不錯的，肯定要有所安排。

“艾總的意思調我去客服，客服部方經理據說很快要調到總部，我先去，方經理走了我接任經理。”羅大維說。

“但是我不想去。客服部整天要裝孫子，我做不來，再說我的專業是理賠，跟客服也不搭界。”

“那你的意思還是回去？”葉海棠問。

“對，”羅大維點頭：“我要回蘇州了，那裏有一家做境外高端醫療資詢服務的公司，我老師現在是負責人，想讓我過去”。

“也挺好的，回蘇州你更熟悉，資源也多，而且境外高端醫療服務這一塊，國內目前競爭對手還不多，也跟你專業有關聯，你這要是回去，天時地利人和可都有了。”葉海棠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羅大維的選擇。

羅大維看着她，一向溫和的表情也變得很鄭重：“海棠，你要小心黃安妮。”

葉海棠驚奇地問：“為啥？她的手總不能伸到我營銷部來吧？就算她有靠山，現在就想打我的主意也不太可能吧？”

“你可千萬別小看她。”羅大維說：“你看看我，當初她剛來時誰能想到？她有路行這個靠山，心計手段也不缺，付總也會幫她，別忘了，運營總監的位子還空着呢！”

葉海棠失笑：“你也太緊張了吧？她才升的行政部經理，椅子還沒坐熱呢，她要真有這個野心，下個考核季先拿個A+，有競爭資格了再說！”

羅大維說：“你相信我，黃安妮是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我有預感，從現在起，你就是她的頭號對手。”

葉海棠知道羅大維提醒她是一片好心，她對做不做這個運營總監並不在意，但是付玉清和黃安妮合夥想陰她門都沒有。

既然你們想算計我給她讓路，那就各憑本事，葉海棠如果這麼容易被算計，那就不是葉海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