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任
這幾天衛驍在寧城的辦公室，臨近中午，他剛剛處理完一份緊急文件，看看錶，已經快到跟葉海棠約好的時間了，他合上文件，走出辦公室。
衛驍匆匆走到華創大廈停車場，還沒找到自己車呢，就聽得有人拚命連摁喇叭，他循聲一看，竟然是王偉！
今天休假，王偉沒穿警服，眼底一圈烏青，氣色也不大好。
衛驍吃了一驚，疑惑地問：“你今兒這是怎麼了？臉色看着不大好，熬夜了？沒聽說最近有什麼大案啊？”
王偉已經在停車場等他半個多小時了，見他問有氣無力地說：“先吃飯，一會兒慢慢說。”
衛驍見他表情不像開玩笑，只得跟葉海棠把時間改在了晚上，葉海棠聽他電話中說的王偉情況，立刻想到了呂薇，她說：“沒事，你去吧，我正好約呂薇一起喝茶，晚上見！”
兩人在大廈旁的餐館裏找了個包間坐下。衛驍問：“到底怎麼回事啊？我跟海棠的約會都被你攪了，你小子最好真有事，否則我可饒不了你啊！”
王偉擺擺手：“嗨，別提了！吃飯吃飯！特地給你點的藤椒魚！”
衛驍問：“這是唱的哪一出啊？以前我回來也沒見你這麼殷勤啊，這是幹嘛啊？”
王偉一臉地糾結，唉聲嘆氣地說：“兄弟，哥們要出大事了！”
“出什麼大事？公事，還是私事？”衛驍突然想到了什麼，心中一個激靈，立刻坐直了盯着他看。
“私事。那個，呂薇，鬧着要跟我離婚了！…你什麼眼神啊，以為我犯法了？我是那種人嗎？啊？我能知法犯法嗎？”
王偉反應過來，火大地吼衛驍。
“好歹我也是政法精英！當警察這麼多年，還能沒覺悟？你也太小看我了！”
衛驍趕緊安撫他：“行行行，我錯了，你老人家一身正氣兩袖清風…那呂薇怎麼回事？你對不起她了？”
“怎麼可能！”王偉一口否認，直接抱着腦袋趴在了桌子上：“我特么都不知道是怎麼搞成這樣的！”
他懊惱地抱住頭，向椅子後方仰去。
王偉是衛驍的發小，兩人從光屁股時候就天天混在一起了。衛爸爸和王爸爸都是農大的老師，小時候兩家都住在農大教師樓里，關係很好，兩家的孩子從小也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衛驍考上大學的時候，衛爸爸當了系主任分了新房，王爸爸也調到了研究所搬走了，但兩家人這麼多年還一直走動，衛驍和王偉更不用說。
王偉的為人品行衛驍還是清楚的，所以才敢把他介紹給呂薇，呂薇可是葉海棠的閨蜜！上次王偉還說準備今年要孩子呢，這鬧的哪一出？
不用衛驍追問，王偉自己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兒全說了。
“我跟李思瑤的事，你是知道的。”
衛驍點頭。李思瑤是王偉在呂薇之前談的女朋友。
“唉，就是李思瑤這事兒引起來的。”王偉撫了撫額頭，嘆了一口氣。
四年前，王偉跟李思瑤閃電般戀愛，又很快分手，中間經過很是狗血。
王偉那時也快三十了，相親幾次都無疾而終，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嫌他的職業顧不了家，就這麼一直單着，父母看不下去了，生怕他跟衛驍似的不肯結婚，就開始天天催婚。
那天王偉在局裏值班，有市民報警說有人酒後當街毆打婦女，報警的人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就是李思瑤。就這麼認識了。
說是認識，也就是個臉熟，一個是普通的當事人，一個是辦案的警察，過一陣走到街上沒準都認不出來了。
李思瑤那時是寧城一家知名外貿公司的白領，收入不低，大學畢業，形象也好，追的人自然不少，王偉就沒想過案子結了還能再跟她有什麼聯繫。
然而這之後李思瑤就時常來找王偉。她長得不錯，身材也好，主動追求王偉，對王偉十分熱情體貼，正好王偉也被他媽天天催婚煩不勝煩，李思瑤各方面條件也不錯，結果沒幾天，兩人竟然真的在一起了。
衛驍當時很驚訝，這也太快了。王偉得意洋洋地說：“沒聽過，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一層紙嗎？”
沒多久，又聽王偉說李思瑤懷孕了。衛驍真是對他這個兄弟刮目相看了，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但是王偉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愁眉苦臉地說：“我跟她滿打滿算在一起還不到四十天，這會兒弄個孩子出來，以後怎麼辦？”
衛驍當時真想一棍子敲開他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都是漿糊，你不想要孩子跟她上什麼床？再你情我願也得先做好措施吧？這人命都造出來了現在說不要，你特么原來是個渣男啊！
王偉趕緊解釋不是那意思。他的想法是可以先結婚，晚一點要孩子，先過過二人世界，磨合一下；李思瑤則說不要孩子就分手。
王偉沒想過分手。且不說讓人姑娘懷孕了還分手這事他干不出來，被他媽知道也得被打死，再說李思瑤各方面都挺合適，除了懷孕這事，王偉對她哪都滿意。
這麼糾結了好幾天，李思瑤竟然直接上門去找王偉媽媽了。
後面就不用說了，一直擔心自家兒子孤獨終老的王媽媽，這回一見不僅兒媳婦有了，連孫子都有了，那可真是雙喜臨門啊，上門教訓了一頓兒子，勒令他收回不要孩子的小心思，然後歡歡喜喜地籌備起婚禮來。
婚禮安排在三個月後，正好那時四個多月胎像也穩了，新娘子還能穿上寬鬆一點的婚紗。這期間李思瑤自己去婦幼醫院建了孕婦卡，她還特別通情達理地讓王偉儘管忙工作不要擔心，搞得王偉十分愧疚。
後面的劇情就很狗血了。
李思瑤家在外地，三個月的孕檢時，王偉媽媽不放心，非要陪她去，李思瑤拗不過她，就讓她在等候區等着。結果老太太竟然遇到了熟人，王偉爸爸一個學生的姐姐，正好就在婦幼醫院B超室工作，王偉媽媽就拜託她幫忙看下胎兒情況，這個姐姐很熱心就答應了，然後出來說：“阿姨，沒事，寶寶發育很好，四個月大的寶寶這樣的指標很不錯了。”
王偉媽媽更正她說：“我們是三個月哎。”那位姐姐愣了一下：“這個不可能錯啊！是叫李思瑤吧？我進去時特地對了下名字。”她怕搞錯，又進去確認了一次。
等她再出來時，王偉媽媽已經反應過來了，她笑着謝謝那位姐姐，說：“現在的年輕人糊裏糊塗的，自己的小日子都記不住，懷孕時間都能搞錯。”
眼見李思瑤出來了，老太太什麼也沒說，笑咪咪地迎了上去，直到把她送回住處，才沉下臉給王偉打電話。
她記得王偉說過，李思瑤跟他在一起不到四十天就懷孕了，從末次月經推算，到現在滿打滿算三個月，哪來四個月大的胎兒？
四個月前？
那時候王警官剛剛認識目擊證人李小姐。
李思瑤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存心找王偉接盤，一再表明認識王偉時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她說她那時已經跟前男友分手，她說她是真心愛王偉的，她說她可以把孩子打了，請王偉給她一個機會。
李思瑤哭得傷心欲絕不能自已，連王偉的媽媽都心軟了。
從不抽煙的王偉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夜，早上起來室內滿地煙頭。
他給她微信轉了五萬，請她珍重，好聚好散。
不管李思瑤後來怎樣來找他，他始終不為所動。
“其實，我是害怕了。”王偉對衛驍說，“我認識她時她看起來大方爽朗，跟現在滿嘴謊話判若兩人。”
衛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那些話只能騙騙我媽這種老太太，我是幹什麼的，發現她懷孕時間不對后我就調查了，嚴富寬是什麼貨色？她當了他兩年秘書，其實就是被包養了兩年，被甩了才認識的我。她現在開的車都還是嚴富寬送的。”
衛驍知道，嚴富寬是寧城物貿集團老闆嚴昌榮的兒子，物貿集團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外貿納稅大戶，嚴富寬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據說包養了不少情人。
“當然，她離開嚴富寬后也認識了一些人，只不過後來看上了我，我是不是應該榮幸？”
“如果她只是遇人不淑，真是什麼王八蛋前男友造的孽，我還有這個肚量打了孩子重新開始，但是事實告訴我，她很可能是我最看不上的那一種人。”
衛驍一直沉默地聽着，偶爾安慰地拍拍王偉的手臂。
“衛驍，我看不上這種女人，我干這行見得多了。她們心計太深，偏偏道德和廉恥的底線又太低，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出賣。我希望我的家以後不要成為戰場，我也不想去當個接盤俠。我希望我以後的妻子能對我坦誠，不欺騙，當然，我也一樣。”
因為經歷過李思瑤的事情，王偉對呂薇這個單純善良而又性情耿直的小辣椒一直呵護有加，結婚後更是三句話不離“我媳婦兒，”，那麼呂薇又為了什麼跟他鬧分手呢？
葉海棠也想知道。
她看着對面呂薇，驚訝地問：“應該是誤會吧？王偉不是這種人啊！我認識他好些年了，他不可能是這種人啊！”
她問呂薇：“你確定沒搞錯？”
她們此刻坐在城市印象茶社裏，呂薇趴在她對面，懨懨地說：“我哪知道他是不是這種人啊，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要是他自己立場堅定，那個李思瑤怎麼可能找上門來？”
她恨恨地說：“兩人一起吃了好幾次飯！還拍了照片給我看！還給她錢！王八蛋！以為老娘好欺負！”
呂薇真是要氣炸了。
她和王偉已經冷戰三個多星期了，就是因為那個前女友李思瑤。這三個星期多她就住在父母家，不管王偉怎麼解釋怎麼哄她，她就是不想理他。
哪個女人看見老公微信里有跟前女友的合影不會炸？哪個女人能容忍老公跟前女友一次又一次約會？哪個女人看見老公背着自己給前女友轉帳不會怒火萬丈？
前女友這三個字，那就是導火線，踩着了就得爆！
葉海棠看着呂薇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禁失笑。
呂薇是寧城大學的老師，葉海棠還在寧城早報做記者時，曾經做過一個考研經濟的專題，隨機採訪了幾個考研的學生，呂薇就是釆訪對象之一。就這麼認識了，七八年下來，兩人竟然成了好朋友。
要說王偉腳踩兩隻船，品行有問題，葉海棠是絕對不同意也不會相信的，就憑他們倆人的介紹人是衛驍。這麼多年下來，她對衛驍還是很了解的，能跟衛驍做了這麼多年的死黨，王偉絕不會是品行不堪的人。
葉海棠認識王偉比認識呂薇還要早，那時王偉還在基層派出所工作呢，後來因為立了功才調到了局裏，三十齣頭已經是一級警司了，真正是前途光明，未來可期。
而且王偉對呂薇也特別周到體貼，呂薇跟他談戀愛時，跟她玩得好的幾個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考驗過王偉，全票通過。
王偉也覺得冤枉，他跟衛驍說：“天地良心，我跟李思瑤真沒什麼，這都兩三年了我們都沒聯繫過，要是我有那個心思，當初就不會跟她分手。”
是李思瑤主動去找的王偉。
她這幾年過得很不好，當初引產時傷了身體，儘管她媽媽從外地來照顧她，她還是休養了好幾個月，工作也丟了，幸好王偉那五萬塊錢才撐了下來。
她去找過嚴富寬，這個當初對她甜言蜜語的公子哥只施捨似地給了她幾千塊錢，再也不理會她了。
這次她去找王偉是因為一件案子，她現在在一家老年保健品公司工作，前陣子他們在小區里開講座賣保健品時被從前買過的人發現了，要求退貨，結果鬧起來了，報了警，110來了后把他們的保健品都給扣下了。
她想請王偉幫忙給拿出來。這份工作底薪很低，基本靠提成，要是保健品被扣了那她日子更難過了，公司會要求當事的幾個人賠錢，這樣一來她連房租都成問題。
王偉看她現在確實困難，查了一下保健品也不是三無產品，就打招呼找人幫她解決了，李思瑤十分感謝他，就請他吃了頓飯。
這頓飯是王偉買的單，不僅如此，看李思瑤現在的確困難，他腦子一熱還轉給了她五千塊錢。
後來李思瑤又到局裏找過王偉一次，帶了點茶葉給他，說是她媽媽在家鄉自己種的，王偉再三推不掉，正好中午，就在分局旁邊的餐館裏又請她吃了一次飯。
誰知道這次吃飯李思瑤竟然拍了照片，還發到了他手機上，偏偏被呂薇看見了。
“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就是普通的吃飯照片，誰知道就讓呂薇給發現了。”王偉很是垂頭喪氣。
衛驍理解王偉的心情，畢竟差點結婚，在發現受騙之前兩人也曾如膠似漆過，現在處境困難，不伸手幫一把總過意不去。
但是衛驍對王偉的做法很不贊同。他說：“你誰啊？中央空調啊？你沒義務去溫暖每一個人。尤其是對李思瑤。”
“你的關心應該是給呂薇的，真想幫李思瑤，你可以跟呂薇說清楚讓她出面。”
“呂薇生氣的，不是因為你幫了李思瑤，而是因為你失了分寸，過界了。”
衛驍毫不客氣地說。“第一次吃飯還可以說你有情有義，有難處時偶爾伸手拉一把，呂薇也能理解。第二次你就是腦子抽風了，你和李思瑤都沒有分寸感，尤其是你，如果呂薇沒發現，你們是不是還要第三次、第四次，沒完沒了地一起吃飯？”
王偉幾次想張口分辨，說不是那樣的，但是衛驍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就算你心裏有數，那李思瑤呢？按你們以前的關係她就不該再來找你，更何拍這個合影是什麼意思？就沒想着是特意發給你讓呂薇看到？”
@從前你差點被騙喜當爹，就這樣你還啥也沒說給了她五萬；現在有困難找上你，你二話不說又幫忙又給錢，她這麼有心計的人，碰上你這麼完美的二傻子，不盯着你盯誰？”
王偉越聽越緊張。衛蹺拍拍他肩膀：“再說你沒事轉錢給她幹什麼？到底是幫她還是給她幻想？兄弟，呂薇在你身上已經找不到安全感了，你自求多福吧！”
@現在還能怎樣？道歉，求和，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一個月不行兩個月，兩個月不行三個月，呂薇擔心什麼，你就讓她放心什麼！”
王偉愁眉苦臉地說：“可是，她不肯見我也不接我電話呀，她爸媽都拿她沒轍！”
衛驍拍拍他，一臉得意地拿起電話說：“這個我可以幫你。”
茶社裏，葉海棠看完衛驍的微信，問呂薇：“你真的要跟王偉分手？想好了？”
呂薇有點猶豫：“怎麼說呢？”
海棠憤憤不平地說：“分！我堅決支持你！”
呂薇有點愕然：“你不是一直在替王偉說話么？怎麼現在這麼說？”
海棠說：“我先前不知道他這麼可惡！他居然跟前女友這種生物一起吃飯！而且還拍照片，雖然我剛剛看了以後確定照片不是他主動拍的，但還是他的責任！他為什麼不把照片刪掉？就這麼給你看，這麼信任你？這種男人，在外面做了壞事回家還試探你，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等等，”呂薇辯解道：“他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壞，不是試探我，他平時就不防着我的，他的手機我隨便看。”
“轉錢這種事就更不可原諒了！給前女友轉帳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他有這個毛病，見到別人困難就會給錢！剛認識他時他給十幾個被拐的孩子買衣服鞋子就花了半個月工資！但是給李思瑤什麼意思？可憐她？還是顯擺自己有錢？虛榮！”
呂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再說你們是兩口子！他給李思瑤五千塊有你一半！他就這麼侵犯你的財產權，這種男人不分幹嘛？留着過年？”
呂薇趕緊說：“打住打住！王偉的錢大頭都在我這兒呢！他只有一點獎金和零花錢！他給李思瑤那五千塊也不是什麼虛榮，是真看她可憐，他這人就是重情重義！你把他想得太壞了！”
呂薇說完，見葉海棠似笑非笑盯着她，一時明白過來，有點尷尬。頓了頓，說：“好吧，我沒想真的分手。我就是很氣，他為什麼不能坦誠地跟我說？他把我當什麼呢？”海棠看着門口走進來的兩個人，笑着說：“這話你自己去問他。”
王偉和呂薇在街心公園的樹下說著話，衛驍和葉海棠坐在車上遠遠地看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
葉海棠有點困，打了幾個哈欠，頭不自覺地向衛驍這邊偏，衛驍不着痕迹地向她側了側肩膀，葉海棠腦袋點啊點啊，終於落在了衛驍的肩膀上。
衛驍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他知道，葉海棠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會兒，今天撐這麼久，也算難得了。
他看着她沉睡的側顏，看着她嫣紅的嘴唇，手指動了動，終究是沒敢摸上去。
他閉上眼睛，頭就靠在葉海棠的腦袋上，心裏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