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你大爺始終是你大爺
“我一直想要找個不太討厭的女人,和我去昆明隨便走一走,感受一下它是不是傳說中那麼四季如春。”
反正就是各種天馬行空各種暢快自如的切換着,李純換上了揶揄的口吻:“不過你別想偏,老子討厭死你了,老子才不樂意和你那麼不上道的小娘們一同去走一走。老子要你同去,是要你去幫老子做件事。”
總算是靠着時間的堆積找回了些許狀態,我淺蹙淡眉:“做什麼?”
“劉青玉,你應該沒在最近如魚得水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的生活狀態裏面忘了她吧?”
一句半句話里不帶一點兒扎人的刺就不行似的,李純勾起唇來,他聲速漸快:“她這人雖不太地道,不過老子對她手裏的眾利很有興趣,老子看中了那個破殼子掌握着的渠道資源,老子想要你一同出點力,老子想要花不那麼多的錢,讓劉青玉把眾利打包賣給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你要眾利?還不想花太多錢?雖說眾利這幾年做不到風生水起,可它起碼能保證劉青玉一家五口的衣食住行,它就是劉青玉養孩子的飯碗,你想要一鎚子買賣的將它據為己用,劉青玉是不可能答應的。她是個特別摘得清楚的生意人,她的算盤精明得很。”
“老子才提醒你,老子是你大爺。而你大爺始終是你大爺。”
一臉的坦然自若與輕鬆自如,李純心不在焉的:“所以這就是老子要帶上你的原因。劉青玉這個女人,確實是很重的功利心,不過她還不算是完完全全死躺在功利心裏起不來。她對於你,多多少少是有愧疚的,老子帶你去,老子也不怕率直說老子就是想要利用你達到扎她心亂她意的效果。當然,老子說的不想花那麼多錢,老子是指老子不會任劉青玉漫天要價,老子會再充分核算市場價之後,給到她一個符合市場規則的價格,懂了?”
其實聽完李純有些玄虛故作的話之後,我不一定只能通過他來探聽李岩的真實情況,我也是可以通過爺爺讓他強制李岩回來的,可我越看李純鋪出的牌棋面大,我的心裏越有不好預感有影相隨,我越往不好的方向想,我越怕李岩真的有些什麼事上來,這會連帶着讓爺爺也撐不住。
各種權衡之後,我頗是有些勉強:“這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只能給你說,這效用我不保。雖說劉青玉出賣過我,可她由始至終也沒如何虧待過我,我與她之間的情分只能算是相互抵消了,她也未免真的因為我出現亂掉心神,她未必會為此讓步。”
“這不用你管。你出個人就得了,老子不是吃素念佛的,老子大把手段。”
又重新掏出一根煙來各種嗅彈,李純仍然是聲調輕輕:“你和那個以前賣狗子現在出賣體力的那個小伙,叫啥來着,叫小郭是吧,你把他喊上,多給點錢,讓他給咱們這趟過去昆明開車。”
我眼睛瞪得差不多比葡萄大了:“你開玩笑呢?深圳離昆明起碼有一千四百公里左右,坐高鐵加上換轉時間起碼還得七八小時,那要自駕的話,起碼得十幾二十個小時,你這是多想不開,想着開車去?”
“想當年,李岩那小子為了拿下你,他不也自駕一千公里跑去找你?這車他開得,別人還開不得了?”
擺着一副特別相處的刻薄臉,李純給我不斷翻白眼:“老子就樂意看一看深圳到昆明沿途的風光,礙着你了?還是老子讓你找司機,你怕花這個錢?你這小娘們,我一早看出來了,你這小家子格局的,就算讓你成為世界首富,你花五毛錢也得心疼滴血一年,你這做人還有什麼人生樂趣。”
我哪裏不願意花錢,我就是想速戰速決的,這自駕一來一回的得耽誤多少時間。再說了,路途遙遠,人家小郭還不一定樂意接這個單,到時候李純讓我來開車,我開這十幾個小時下來,我感覺我直接送進去醫院都未必能把僵硬掉的胳膊腿給搶救回來。
儘管知道李純這人不太好說話,我還是想努力爭取一下:“花點錢我無所謂,我主要是怕這樣太耗時間,這開車過去二十個小時,一般人肯定沒法一口氣開到鐘點,這還得走走停停的,估計往返就得耽誤上兩天半的時間,咱們還得找劉青玉談判,我保守估計得一天兩天這樣吧。這樣算起來,一個禮拜過去了。我工作還能推一推,可我一個星期不在家,年恩肯定不願意,那誰給他做早餐,誰監督他寫作業畫畫…..”
“有兩年,那小兔崽子沒待在你身邊,他也沒吃少一頓早餐,他作業畫畫也沒落下。”
唇勾起來,李純眼神與語氣並駕齊驅埋汰不斷:“做人最好有些自知之明,別太把自己當一回事。我好幾次去你家裏,我一般都看到那小兔崽子不願意搭理你,他反而願意跟領導,跟我,甚至是跟狗子玩。”
我….尷尬了。
誰讓李純說的都是特別扎心的事實。
乾笑了兩聲,我只得端起冰塊已經徹底融化的長島冰茶小喝了一口,我再是乾巴巴的:“那….”
“別這的那的。你想要靠老子給你指點迷津。你就不要吝嗇,要捨得付出。”
將局勢掌握得穩穩的,李純高高在上的斜視着我:“你回去和老頭子說你得出差幾天,他肯定會把年恩給你帶得妥妥噹噹。還有你就按照你之前去戶外那些規格準備些吃的喝的在路上,我除了出一張嘴,我啥也不會出。”
知道了知道了。
扔下這些話,李純同時扔下喝沒幾口的咖啡以及我,他先一步走了,而我只能是急急忙忙的掏錢買單,再心塞塞的跟上他的步伐。
回到雲深處,我第一時間給李建國說了我要出差幾天的事兒。
然而李建國卻對這事舉雙手贊成,他說他看我這幾個月天天埋頭在工作室忙個天昏地暗與各種皮料布料打交道,我難得出去一趟,我就不要慌忙着回家,我忙完正經事兒了,最好先逛一逛當地的風土人情,再吃喝點特產啥的,才不虛此行。
誒呀,這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儘管李建國以前確實編排過我,可自從我與李岩重新在一起之後,他確實對我很好很好了,可我還是要忽悠他。
啊,我只能給自己洗腦,我所有對他說過的謊言,都是出於善意。
我也確實過於高估我在年恩心裏的地位了。
最讓我想捂臉哭的是,下午年恩放學回來,我給他說我要出去幾天,我正要把我提前想好的台詞拽出來安撫他呢,可這小兔崽子直接說他這陣子天天見到媽媽已經沒啥新鮮感了,媽媽出差幾天再回來,這樣他和我的母子情才能有條不絮的繼續前進吧啦吧啦的。
我徹底給他那一張小嘴侃得我很挫敗啊啊啊啊啊啊。
帶着特別沮喪的心情,我焉巴巴的收拾行李,我再像一顆曬差不多的蘿蔔片子似的去超市採購口糧,等我忙活完已經差不多十點。
我這才想起我還沒打電話問小郭的時間安排,我趕緊給打了過去。
可能我運氣比較好吧,我看小郭平常業務挺繁忙的,可我次次找到他,他都剛好有空,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本來還躊躇他怕開長途車不答應呢,沒想到小郭反而是欣喜若狂的,他說他這次可以趁着出業務,他還能順道回去鼎和那些老同事聚聚,這麼一舉兩得的美差他肯定要接。
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來了。
翌日清晨,我等年恩上學之後,就安排着出發了。
然而我們去接李純,他各種嫌棄我這車太娘氣,空間也不太大他坐着不舒服,他偏要小郭開他的車去。
他那麼苛刻的事兒我都應下來了,這點雞毛蒜皮我還能過不去嘛,我自然是隨他了。
帶了兩條煙,李純由車上高速開始,就開始不斷吸煙,他搖下的車窗被春意料峭的風迎進來,我不自覺的裹了裹自己的衣服。
體力真的是沒話說,這麼讓我想起來都感覺到瑟瑟發抖的一千四百多公里的路,小郭愣是一個人開了下來。
期間我多次提出與他分擔一下,他都是一口回絕,他並且告知我他以前有一連開兩天兩夜車的經歷。
整一個路途,小郭都在承受着體力勞動的付出,而我各種勸說不動他,我一直困在各種繁複情緒里,李純他倒好,他一直悠哉悠哉的抽煙喝飲料,以及吃我買的零食。
我真的是服了他。
我也不得不感嘆,擁有一個大心肝的人,活得真舒服。
可惜,我永遠做不到這麼心安理得的狀態。
抵達昆明,已經是凌晨四點。
對於這座也曾經盛放過我許許多多記憶的城市,我再次踏足心波跌宕不斷。而我或者由始至終不曾在這裏找到真正的歸屬感,我不過是短短的離開了一年多,我已經生出恍惚的陌生感來。
就在眾利公司附近的酒店入住,我在李純動嘴皮子的堅持下開了三個超豪華套間,於是我登高到九樓,我一打開陽台上面的布簾走出去,我就能藉著清朗的月光俯瞰翻尋到之前我租住的那個房子。
又經過幾百天的日夜風吹雨打,那個屹立在城市縫隙裏面的老舊房子變得更是斑駁,它被風吹腐蝕的樓台朝我張開它的笑臉,我想到我在那裏熬過的一千多個日夜,我想到我曾經環抱着年恩被人群裹挾着來來去去,那種失重感使我疲憊盡掃,我陷入了失眠的氛圍里不可自拔。
我想,等我忙完李純交代的事,我若能抽出一點空來,我也要去那個房子看一看。
那房子另租他人了,這是肯定的,可我仍然想去那裏看一看。
我唯有深刻的記住我所有匍匐過的痕迹,我才能將歷經過的苦難刻入骨骼里,讓它永永遠遠成為我身體裏面的養分,我才不會迅速枯萎下去。
我才不會在這些看似平靜卻總讓我心如浮漂的生活里,徹底枯萎下去。
睜着眼睛到天亮,我自然又是靠着化妝來裝點淡化自己的疲憊,我用厚重的粉底蓋住了所有的情緒涌動。
十點左右,我見到了劉青玉。
比起一年前,她憔悴了些許,她染過的頭髮已經長出了一大截,她用個橡筋隨意的紮起來,有些沒有捋順的髮絲還各種調皮鼓動着,她再是一身寬鬆隨意的穿着,讓我看了第二眼才認出她來。
見到我與李純並肩林立,劉青玉先是滯然了幾秒,她緩緩恢復如常,她把手裏的單子放回那個臉色青嫩的業務員手上,她再是掛着淡淡尷尬的笑臉:“李總,妹子,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也沒跟我說一聲。”
在別人的地盤呢,李純卻是能渾身散發著自如的氣場,他輕描淡寫:“到你辦公室里去聊。”
看來以前就有來過這個吧,李純不等劉青玉說點什麼更不等她抬腳,他就輕車熟路的朝着劉青玉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那熟稔程度,讓我一度有些錯覺,以前在這裏幹了幾年的人是李純,不是我。
步履黏糊着,我帶着零星躊躇跟上去。
這時劉青玉也抬起了腳,她慢慢與我並肩走着。
靠得那麼近,我忽然發現劉青玉的頭頂上,長了很多的白頭髮。
她終究是當初將我從泥潭裏面拽出來的人啊,哪怕她曾經幫着李純偷天換日,哪怕她再是為了利益將我完完全全的出賣給李純,我也已經對她提不起怨恨來了。
畢竟,我被推動着回去深圳之後,我也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失,不是么?
我反而是這一場回歸,終於重獲深愛。
如此一個念頭迎上,我面對着劉青玉的思緒更是複雜得難以名狀,我只得是微微眯眼,走快了一些。
我們很快進到了劉青玉的辦公室里。
短暫的恍惚感過後,那種陌生的錯覺也無影無蹤,我還是可以想起來以前劉青玉的辦公桌上,有着好幾個朋友送來的大展宏圖之類的千足金擺件,以及有個還值點兒錢的石榴座等等裝飾品,可現在我一個也沒見着。
這麼說吧,此時此刻劉青玉的辦公室簡陋得讓人懷疑她這裏曾經遭到洗劫一樣。
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訝異,劉青玉笑容尷尬將我們迎到沙發上坐下,她有些局促的搓着手:“李總,陳十妹子,這邊沒什麼喝的,不然你看看你們想喝什麼,我找個同事出去買….”
干起打斷人說話這事,劉純得心應手,他神情自若:“我還沒閑到千里迢迢從深圳跑到昆明來喝一杯冷飲熱飲的地步。我想我這邊的助理已經將我這邊意願傳達到劉總這邊,她並且已經將方方面面的框架也給到劉總知悉。我今天過來,只想要劉總一個答案。”
面上有些為難,劉青玉將手搓得更厲害:“李總,你寶侖家大業大的,你要想找到代為外銷的渠道貿易公司,那遍地都是,你怎麼捨近求遠,要把注意力放在眾利上。說實話,眾利這一年多業務不如以往,很多客戶訂單萎縮或者流失,眾利只不過是靠着多年的基礎在苦苦支撐着,它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值得你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一切,我自有定奪。”
以輕描淡寫的口吻再一次截斷劉青玉的話,李純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下:“我這人講求效率,一般不算太大的事喜歡速戰速決,我今天也不與你多啰嗦,我會再原計劃的總額上,再多出5%個點,這是我最後的底線。當然,劉總仍然可以拒絕,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有時為了達成一些事,我會不惜手段。”
最後那兩截話,李純稍稍斂了斂聲,那威脅的意味濃郁,讓坐在一旁的我有些不適感蔓延而生。
然而劉青玉臉上卻沒有多大異動,她作忖量狀片刻,她抬起臉來:“我可以與李總達成這一協議,但是我有個額外的請求,希望李總可以施以援手。”
神情自若,李純難得語氣平和:“只要不是太過分,自然可以。”
分明是多了些緊張與局促,劉青玉兩隻手合搓在一起,她稍稍埋了埋臉:“眾利打包賣給寶侖之後,我拿着那些錢要是沒個三長兩短,還能過十幾年靠岸日子。可是人這一生,哪有一份風順的,靠吃山山不倒也容易空。我做了11年生意,這些年除了有些做業務的技能,我什麼也不擅長。我也十幾年來都是靠着自己闖,我學歷不太高,也沒出去上過班,我心裏沒底我能靠自己來找到一份工作。所以….我想請李總幫幫忙….”
“看來你並沒有特別細緻看寶侖這邊出具的收購細章。”
剔眉,李純語速慢慢:“上面有一條,寶侖這次針對眾利的收購,除了屬於眾利的所有渠道資源,也包括眾利有穩定客流量的人資,只要是眾利這邊有願意留下並且能夠通過寶侖考核的,薪資待遇方面當然會重新制定,不過經過資源整合后,眾利發揮效用,所有原班子成員,拿到的肯定要比現在的多。你想要工作,可以,用你的能力征服我,讓我刮目相看,你可以繼續留在眾利,你並且是風險分擔出去了,而又能掙得比現在多。”
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劉青玉將驚喜與忐忑並存的情緒存在眉梢里,她遲緩着抬起頭來迎着李純的視線,她由衷而得體:“謝謝李總,我這邊會全力協助推進這個事。我會主動聯繫到寶侖對向這事的人,來共同處理的。”
來昆明之前,我聽李純那話里話的,我還以為這是有一場惡戰要打呢,沒想到我從頭到尾就干坐在那裏啥也沒幹,這事就成了。
那我過來,是給當觀眾的?
我正槽意滿滿間,劉青玉看了看時間,她有些拘謹道:“額,現在還不到十點半,李總與陳十妹子,都吃過早餐了?不如找個地方….”
“不必。”
站起來,李純儼然一派玉樹臨風的模樣,他聲線輕輕:“我們還有事,晚點我會再找你。”
那頭對着劉青玉說話,李純這頭給我使眼色,示意我該走了。
雲裏霧裏得很,我只能是聽從李純的指揮了。
一路跟着我們來到電梯口,劉青玉欲言又止着,她仿若下定萬般決心,她衝著我說:“陳十,你晚點有空嗎?姐想和你聊幾句。”
“現在還不到你和她單聊的時候。”
又是強勢的將劉青玉的后話堵掉,李純聳了聳肩給我動嘴皮子:“摁電梯啊,你是不是傻,不推你一下你還不會動了是吧?”
我這人有時候也是軸得厲害,我對劉青玉是怨恨不起來了可我還要在心裏和自己較勁,更何況我此時此刻心繫李岩,我真的不願意再騰出精力里與劉青玉聊。
或者以後吧,等我生活順暢下來回歸原處,我再帶着年恩過來走這些他曾經走過的大街小巷,我應該會樂意帶着年恩過來看一看劉青玉,並且告訴他曾經這個姨姨抱過他。
也就僅此而已了。
當一個人對我付出的那些援手全是帶着目的加持,當那些我以為是完全發自內心的真誠原來是那麼不純粹,那我也只能是這樣了。
儘管我與劉青玉之間的那份情誼來得不及我與阮思婷那種靠着無數日子與共同記憶堆起來,不過我內心還是有些遺憾,她終究沒有像我這樣曾經想要把心都掏出來給她的純粹。
不過,也就這樣了。
電梯很快上來了。
我比李純先一步走了進去,我並且是壓抑着漣漪迭起,我等我們徹底從眾利租住的這一辦公樓走出來,我就迫不及待的:“李純,事情都解決了,你答應我的…..”
“解決問題的人是我,不是你。”
頗是嫌棄的口吻,李純抖了抖肩膀:“你甚至比不上一條晒乾的柴藤,和死人沒兩樣,話不多一句,從頭到尾辛苦的人只有老子。我嘴巴說那麼多話,累得快要死了,你也不上道,不知道請我去喝點什麼。”
是我耳朵不好還是他精神分裂。
明明幾分鐘之前,李純才給劉青玉逼逼賴賴說他還沒閑到從深圳跑來昆明喝東西的程度,那他現在是想去喝地雷?
無力吐槽啊,我也知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尤其面對着李純這種他越看你着急他越來勁的人,我更不能把功利心表露得過滿,我只能是竭力鎮壓着情緒的奔騰,我勉強說:“那你想喝什麼,咖啡?奶茶?水果茶?這邊分別有幾個店,主打飲品種類不同…..”
“老子要喝酒。”
隨手往前面一指,李純正對着一個要晚上八九點才開始營業的街坊小酒館,他說:“你去,把那個場子給老子包下來,供老子玩樂。等老子玩兒高興了,老子就把李岩那孫子為啥避你像避蠢豬毒蛇那樣,老子還可以支招幫忙你們這對狗男女複合。只要你上道,讓老子玩樂得高興了,心裏順氣了,老子啥都可以幫你。相反,要是你讓老子不開心了,老子就給你們使壞,老子保證讓你與那小子此生無緣。”
腦殼疼得厲害,我有些弱雞:“包個場子沒問題,可那個酒館白天不開門….”
直接上手,李純用食指戳着我太陽穴的地恨鐵不成鋼的口吻,他各種咬牙切齒:“你這顆腦袋要掛在身上沒什麼用,你就給摘下來喂老虎喂狗熊,還算是為社會做點貢獻。什麼事都要老子推着你才會多走一步,以後老子要是命不好死在你前面,老子沒法推着你走了,你還直接杵原地等雷劈?那鐵卷門上不寫着店主聯繫電話,你不會給打個電話過去,你豪氣萬丈說你花一百萬塊包他場子玩幾小時,那店主說不定還親自上陣跳脫衣舞取悅你。你這腦子,真的不擠擠就長泡。”
循着他的指向,我確實看到那捲閘門上用紅漆噴着一串數字。
無可奈何的避開李純作亂的手,我挪遠兩步再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我有些吃力的從記憶庫里翻尋出此前呆了幾年勉強學到的一些方言來,和那個店主溝通了一下。
我當然沒有像李純說的那樣把自己變成一個人傻錢多的蠢貨一吱聲就是甩一百萬的,我就說我低消一萬吧,那店主就欣然同意並且他表示他十分鐘之內過來開門。
可樂意花了十幾二十小時在來程上面的李純,他卻是連這短短的時間都耐不住心性,他就是指揮死人不償命那樣非要我走五百米左右去士多店先給他買兩瓶啤酒過過嘴癮。
我還沒咋的啊,我當然是聽他的啊。
畢竟對我來說,就算讓我去搬磚搬水泥啥的,我也願意去,只要別讓我和那麼挑剔的李純待在一起就行。
於是去買酒時,我故意走慢,死活拖時間。
毫無懸念,我拎着回來又受了李純一聲接一聲的吐槽,他那些埋汰人的話差點沒把我的耳朵給磨聾了。
所幸那店主,適時趕到救下了我這條小命。
這個小酒館,以前我可沒少和劉青玉來光顧過,但是當時我們一般是忙活到深夜的十一二點才來這裏點上一杯扎啤聽那些來來回回換轉得很快的駐場歌手吼兩嗓子,我還真是第一次大白天的踏進來。
沒有了黑夜掩埋,也沒有了璀璨的燈光加持,這個不過是二三十平米的小酒館顯得有些寒酸,那些老舊斑駁的座椅在我眼前展示出來的滄桑感使我局促,而過於亮的光線也讓我眯起了眼睛。
我忽然想到了我與李岩的愛情。
它始於黑暗,它爬過了現實的深淵,可是當它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沐浴在陽光下,它也如同我這一刻那般,被霧靄圈困,不知所蹤。
又是萬幸,這個上道得甚至有些油膩的店主,他適時把厚重的窗帘放下來,那些被陽光造訪的空間瞬間變得昏暗,他再打開了微微煦的燈。
夜的感覺,就此營造了上來。
這裏沒有賣雞尾酒,大多數是昆明當地產的一種果酒,它口感香甜濃郁,後勁卻是打得驚人。
我見過許許多多失戀或是失意的人走進這家酒館,他們落寞的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叫上一紮果酒,等杯空酒落,他們就會踉踉蹌蹌醉態萬千。
我正要避開這個酒來着,不想李純已經將手指在上面,他說:“這個,先來十紮。”
倒抽了一口冷氣,我連忙提醒:“李純,這酒烈,用不着點那麼多,兩個人點兩紮差不多了….”
“陳十,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想一想,老子和你認識那麼多年,老子除了剛開始給你這小娘們下了幾個馬威,老子後面還有沒有對你做啥跨不過去的虧心事?你不傻,老子嘴巴雖然說話不好聽,可老子是站哪邊的,你心知肚明。你別得完老子的便宜,卻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
也不知道我剛剛買來的啤酒會不會是白酒界派來的卧底,李純不過是喝了小小一罐就口齒模糊得厲害,他語氣的脈絡漸漸變得沒有那麼清晰:“老子可以大言不慚的說一句,你陳十現在那麼舒服的日子,有大半數是老子給到你的。要是當年老子沒把恩恩那小兔崽子帶走,老子沒有傾盡全力給到他最好的醫療,老子沒把他救回來,你這輩子就算是廢了,你永遠都不可能從自責的泥潭裏爬出來。換句話來說,你現在能呼吸到那麼新鮮的空氣,都是老子賞賜給你的。老子想痛痛快快喝你一頓酒,你就肉疼成這樣傻逼樣?你太能讓老子感覺到來着這個世界的失意了。”
不給我搭腔的空隙,李純對着仍然掛着笑臉等在一旁的店主說:“就按照我說的,這酒上十紮,然後那些下酒菜,有什麼上什麼,最重要是要快。”
等這店主拿着餐牌走開,李純視線又重新轉鋪我臉上,他眼睛微微眯起來,他的聲線徒然壓到厚重:“在認識你之前,我對這個世界的失意來自我的身世,在認識你之後,我所有的失意,全部來自你。”
從李純這語氣裏面撲捉到了一絲與他日常弔兒郎當狀態不一樣的凝重和認真,我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都什麼跟什麼?我沒聽明白你啥意思?就因為我說一句酒太烈讓你少點一些,你就給我扣那麼嚴重的帽子?”
嘴角微微掠起,李純用力抿住唇片刻,他再是慢慢扇啟,他這一次扔出來的話更像是個炸彈一般,在我面前炸開一片,那些連帶起來的煙氣嗆人,差點讓我也要窒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