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瓦梁樓內
“招惹你?大家素昧平生,又如何會招惹你?”魯子晉笑了笑道:“當然了,君子不爭必也射乎,這詩會之上,雖然要低調行事,可在比試詩文之時,還是可以一較高下的。以楊兄之才,豈不是力壓全場?”
“不敢不敢,但求不落於下風就行了。”楊天行回到,這次魯子晉帶他過來,一則因為是朋友,二也想向推出楊天行向大家介紹一番,然後用楊天行來襯托自己眼光出眾。畢竟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只要楊天行表現優秀,他魯子晉也能與有榮焉。對於這個,楊天行是知道的,心中暗道,在詩會之上,可不能搶了魯子晉的風頭,不然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時間過得飛快,楊天行眯了一會兒,瓦梁樓漸漸的賓客多了起來,而那些大姐姐們,也都出來工作了。
“大爺,進來玩兒呀!”
“哎呦,這不是魯公子嗎?今兒唱曲兒是要牛姑娘,還是熊姑娘?捏腿的,揉肩的,都要安排嗎?”老鴇熱情地介紹,一堆穿得花花綠綠的姑娘,都涌到了魯子晉身旁,胭脂粉的氣質撲面而來。聽魯子晉說,每天早上站在河邊看,都能看到瓦梁樓旁邊的河水,都被這些胭脂粉染成了彩色。
對於老鴇和姑娘們的奉承,魯子晉遊刃有餘,來者不拒。倒是也有些姑娘們圍着楊天行看個不停,言語之中多有戲弄的味道,說得楊天行耳根子都紅了。楊天行這種人畜無害小書生,而且一看就是老實人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這些久經沙場的姑娘們,大有給楊天行免費體驗一把的意思。可一聽到楊天行真的沒錢,這群姑娘又笑着走了。
楊天行初時,尚覺得新鮮,可看着在場之人,除了歌女妓子,還有權貴富商、讀書人,這個社會的頂層建築,幾乎都在這裏銷魂蝕骨。還有窗外、門口,有許多百姓趴在那裏往裏面看,滿是享受。可這才離靖康之恥,朝廷南渡多遠?目觸此情此景,足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之痛了。
不過,但凡有個妹子比得上林煙寒的七成姿色,楊天行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想到國恨家仇這種事情了。
甭管多少女子過來誘逗,楊天行面不改色,坐如古松,端着一杯酒自斟自飲。逐漸的,激起了瓦梁樓里的姑娘的好勝之心。還從來沒有一個男子,進了瓦梁樓,能半點葷腥都不沾走着出去,姑娘們,一起上,看他是柳下惠還是柳下揮!
楊天行身邊,於是圍滿了女子。雖說楊天行對這些庸脂俗粉沒有半點想法,可在外人看來,楊天行這就是扎在了花堆里。
魯子晉還好,看到這一幕也只是笑道:“楊兄果然是感受,欲必取之,必先予之,這一手欲擒故縱玩得妙啊,高手,真是高手!”
可剛從外面進來的高義斌等人,則是看着楊天行,眼睛裏都冒出了火。瞧了瞧身邊僅有的幾個歪瓜裂棗,又瞧了瞧楊天行身邊的爭奇鬥豔,居然還聽見身邊這幾個歪瓜裂棗在談論楊天行,高義斌與同伴不由罵道:“無恥小人!衣冠禽獸!不是人!有辱斯文!羞於此等人為伍!縱情聲色,早點被榨乾而死吧,人渣!”
罵完了楊天行,高義斌等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斷然拒絕了身邊的所有花酒,氣呼呼坐在了一旁。可他們這副模樣,根本沒有楊天行那種效果,身邊的幾個歪瓜裂棗看到沒錢可賺,也悻悻離開了。
高義斌看了看身邊這幾個,道:“這瓦梁樓乃是煙花之地,本不是我等讀書人該來的,但詩會設在此處,又不得不來。即便如此,咱們還是要潔身自好,勿忘聖人的教導,千萬別和那種小人一般。”
眾人點了點頭,而這個時候,窗外已是出現了一輪圓月。圓月之下,百姓遊街看燈。在河水中放花燈,玩得不亦樂乎。整個六合縣,燈火通明,人頭濟濟,擦肩接踵。
也正在這個時候,瓦梁樓後面園子中的閣樓之上,鐘鼓齊鳴,兩掛鞭炮從樓上丟了下來,噼里啪啦的一通亂響。而在瓦梁樓的二樓,一位女子頂着半透明的蓋頭,由人攙扶着走了下來,娉娉裊裊,亭亭玉立,真箇是艷壓群芳,令瓦梁樓中眾粉黛沒了顏色。
所有人的眼神,都被那人牽着走了。那位女子,下課樓,上了轎子,前往園子中的閣樓。楊天行疑惑之際,有人解釋道:“看見沒有,這就是瓦梁樓的花魁,柳如姑娘,聽說貌勝天仙,而且還是才貌雙絕,筆下詩詞不弱於一般仕人。更可貴的是,柳樹姑娘的腳僅有三寸,乃是少見的金蓮腳。若是能看上一眼,這輩子都值了。”
三寸金蓮?
楊天行微微一驚,女子裹足的陋習就是從南宋開始的,一開始正是青樓為了滿足這群士大夫的要求,後來逐漸到了民間。楊天行雖不是女子,可也對這種陋習深惡痛絕。看來這個柳如姑娘,也只是眾人的玩物罷了。
楊天行隨着眾人來到了園子裏,秋風拂過,還有些涼意。但看着這裏燈火通明,酒香飄蕩,熱鬧得很,便也不覺得冷。並非所有人,都能到這園子裏來的,唯有穿着長衫的士人,且有熟人引薦,方能到園子裏吟詩作賦。
那些富商,就算是穿着綾羅綢緞,也不會有士人引薦他們,畢竟那是公開掉價的事情。再者說來,在這裏來是要吟詩作賦的,富商們哪裏懂這些,也懶得來這裏自取其辱,還是在瓦梁樓里取其乳比較好。
眾人入場之後,只見外頭高呼一聲“袁老到!”,這應當就是魯子晉口中的前禮部侍郎了,次日名叫袁心遠,在這小小的六合縣,這禮部侍郎簡直就是從天上下來的,別管“前”了多少年,那也是地方俯首之存在。這種時刻,魯道余選擇迴避不來,多半是不太待見這位袁老的。
袁心遠走到眾人面前,笑容可掬,語氣近人地笑道:“值此佳節,仆本想在家中飴糖弄孫,奈何諸位看得起仆,便強撐朽體,前來與大家談談詩詞。仆老眼昏花,頭腦也糊塗了,若是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大家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眾人皆道不敢,這時袁心遠又道:“魯子晉,高義斌二位何在?仆聽說你們二人,乃是六合縣中年輕一輩中的翹首,今日這詩會,你們二人必寫出一首。”
高義斌臉上都發光了,擺手道:“豈敢豈敢,魯兄的詩才,才是首屈一指的。在下螢火不敢與皓月爭輝,還要多向袁老請教,方能追及魯兄。”
魯子晉也是說了幾句謙虛的話,袁心遠邀他二人前往身邊就做,以示對這二人的欣賞和關照。但魯子晉卻是叫了一聲慢,將楊天行拽到眾人面前,到:“袁老,若說本縣的年輕士子之中,還有一人,亦可名列前茅。”
袁心遠捻須道:“難得子晉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誇讚一個人,老夫倒想見一見,你那位朋友何在?”
楊天行內心只想躲在人群之中,說實話,他雖然背得了一些詩,可畢竟是剽竊別人的。在場這些人,可都是一輩子都在學這些的,能不露怯嗎?
可魯子晉卻把他往前又推了推,當著眾人道:“這位朋友叫楊天行,乃是魯某認識的一位朋友,有隱德,有詩才,曾口佔過一首詩,詩曰‘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正好為魯某聽見,有幸結交為朋友。”
魯子晉的話音落下,眾人反應不一。之前沒看見楊天行的,皆在品味那一首短詩,不住的點點頭。可先前看見了楊天行的,都是為之愕然。
他?
就他?
就他還有隱德?
剛才他一個人身邊,圍了那麼多女子,這種縱情聲色,好不知收斂之人,就這要是有隱德,那還真是大隱隱於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