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白天的瓦梁樓
縣衙后宅的大門口,高義斌等人遠遠見到了楊天行。跟着高義斌在這裏的幾個人,便開始議論紛紛。這些日子,兩首殘詩的影響力,在六合縣越來越大,在這小小的文壇之中,早已是人盡皆知。
到了這個地步,兩首殘詩的作者,也被挖了出來。雖說這作者,還是傳聞之中的,可也還是令大家半信半疑。在場這幾個書生,在高義斌的忽悠之下,也先入為主的覺得楊天行剽竊他人作品。
這就好像江湖人士,看到一個江洋大盜緩緩走來,心底怎麼不是一股怒氣呢?這些人正想上前駁斥之時,高義斌搖頭道:“諸位,對付這等小人,不能在這種地方對付。這種小人,廝混市井之地,滿嘴胡言亂語,油腔滑調。在這種地方,咱們是龍落淺灘、虎落平陽,只被這等魚蝦戲弄。唯有在詩會之中,當著仕林前輩與高朋,用光明正大之理,堂堂正正之詩,方能讓這小人的歪理無所遁形,淪為笑柄。”
眾人點了點頭道:“高兄之計妙哉,用光明正大對付油腔滑調,用堂堂正正對付剽竊他人,咱們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先饒他一下,待到了詩會,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那咱們現在就走?不等魯公子了么?”
“唔,罷了。魯兄多半又是沒有功夫,咱們等在這裏,讓魯兄難辦。反正這小子來了,這得罪魯兄和縣令的事情,還是讓他去做。”高義斌得意地笑道:“諸位,趁着這個時候,在下請諸位飲一杯薄酒,順道斟酌斟酌、推敲推敲那幾句詞。”
“正好,高兄請!”
楊天行眼看着高義斌大手一揮,帶着人走了。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高義斌那一群人已是連個影子都見不着了,楊天行撓着頭道:“奇奇怪怪,小爺就這麼帥氣逼人?”
正在這時,后宅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子探頭探腦看了看,走了出來笑着道:“楊公子,剛才那幫人,走了吧?”
“走了!”
“哎呦,總算走了。縣令不準公子和他們來往,吩咐過了,只要他們來了,就讓他們吃閉門羹。”門子笑着道:“楊公子請進,縣尊還吩咐過來,只要是楊公子來了,不用通報任何人,可以直接進去。”
“哦?還有這種事。”
“那當然了,楊公子可是縣尊的座上賓,還是魯公子的朋友。咱們這種人,能有多硬的氣運,敢攔着楊公子你啊?”門子奉承着說道:“魯公子也已是準備好了,只等楊公子一來,便可去瓦梁樓。魯公子知道楊公子沒有去過瓦梁樓,故意提早一些去,讓楊公子多逛一逛。”
“額,這個,問一下。咱跟着魯公子去逛瓦梁樓,這在裏面的消費……額,也就是吃喝玩樂,都是誰掏錢?”
楊天行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這次出來,林煙寒和喜兒什麼都給他準備好了,衣服和飾物也一點不差,可就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楊天行身上的荷包袋,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三十個銅板,似乎是讓他能找輛車回來用的。
要是在瓦梁樓里,沒人花錢,那進去之後,也就是到處看看,就跟逛免費公園似的。那有什麼意思,坐在林家客棧的房裏,看着街上走來走去的大媳婦小姑娘,不比這個強?
門子先是一愣,隨後笑道:“魯公子去外面,從來用不着自己掏錢的,跟着魯公子去,自然也不用自己掏錢。從來都是算在了縣衙招待的費用上,一開始縣尊還過問,可後來縣尊也不過問了,魯公子用的錢也不多。”
“用得不多啊,那,那就沒什麼意思了。”楊天行還是有些失望,這次去見見世面的想法,怕是實現不了了。
跟着門子來到魯子晉的小閣樓,這小閣樓有兩層,從一樓至二樓,需要一張梯子,而且這張梯子是可拆卸的,隨時可以搬走。眼下這梯子不在,楊天行便在閣樓下等着,也不知那門子去通報了誰,才把梯子搬了過來。
梯子靠在閣樓上響了一聲,只聽得一個急促地腳步,跑到二樓門口探出頭來,正是魯子晉。魯子晉驚喜道:“楊兄啊楊兄,你終於來了,你可讓兄弟我想死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在這閣樓上生出霉來了。”
楊天行拱拱手道:“魯兄饒罪,這些日子家中田裏的稻子熟了,楊某忙着在家裏割稻子、曬稻子,故而遲來了。”
魯子晉幾乎是用跳的方式,從上面下來了,笑道:“楊兄來了之後,魯某才能去參加中秋詩會。對了,楊兄什麼時候去縣學任職,等你去了縣學,我才能也去縣學。到了那裏,日子就好過了。”
楊天行回到:“稻子收完了,眼下農活沒多少,若是方便,隔兩天過去就行。魯兄,這中秋詩會,縣尊真的准你我一同出去遊玩?我看縣尊對魯兄要求甚嚴,就怕……”
魯子晉用肯定的語氣回到:“當然可以出去了,端午、中秋、冬至,這三天時間,就是我爹也會出去遊玩。端午看龍舟、中秋放花燈、冬至賞雪,這些事情也不算玩,這都是與民同樂。”
這下楊天行才放下心,魯子晉在閣樓上,顯然也沒有把書讀進去,看他一身衣服,早就在為了去中秋詩會做了準備。兩人稍作準備,便去了瓦梁樓。這頭一次前往紅燈區,楊天行的心裏還是有點小激動的。
可到了瓦梁樓,卻根本沒看到幾個人。站在瓦梁樓空蕩蕩的園子裏,魯子晉指着道:“瓦梁樓晚上的人才多,而且也儘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魯某怕楊兄好清凈,故而特意在這沒人的時候,帶着楊兄過來看看。”
這份情,楊天行可不太能領會,但“隱士”這個逼是自己裝出去的,那就是含淚也要繼續裝下去。瓦梁樓不論從裏面看,還是從外面看,處處都有着奢豪的氣息,由於是中秋佳節,這裏還特意佈置了一些應景的飾物。
雖是白天,可魯子晉來了,瓦梁樓還是得盡心找到。魯子晉在家憋了這麼些日子,到了這裏放開了吃喝玩樂。吃夠喝夠,也聽夠了小曲兒,魯子晉才算是過了癮,看着楊天行道:“這瓦梁樓不愧是方圓幾個縣,最大的青樓。這新編的小曲兒,都是出自高人之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妙趣橫生啊……”
楊天行這時候,也沉浸在小曲之中。這些書本上的詩句,從來都是“全文背誦”,一個個字印在紙上,毫無生氣,似乎是板著臉的老古董一般。可古時候的詩,從來都是與歌不分家的,詩詞曲賦都是用來唱的。這短短四句,在歌姬的嘴裏唱出來,便是完全不同,彷彿活了一般。
“只可惜,只可惜。這首木蘭花,只有一半,不知後半段出了什麼問題。”魯子晉嘆了口氣,接着又對楊天行問道:“楊兄,你是首次來這中秋詩會,魯某自恃比你多來了幾次,便跟你說一下這詩會的情況。”
“請魯兄指點。”
“指點不敢當,但在這詩會之上,可比不得在楊兄的書房之中。”魯子晉緩緩道:“詩會之上,高朋滿座,勝友如雲,填詞賦詩,爭奇鬥豔。誰若是寫出一首好詩來了,便會名揚千里,誰若是在詩會上出了丑,也會被淪為談資。名揚千里的,就能遇到貴人扶持。淪為談資的,呵呵,就寂寂無名,根本不用說了。”
“魯兄的意思是?”
“楊兄,魯某隻是勸你,在詩會之上,還是要低調行事。魯某知道你閑雲野鶴慣了,受不了這拘束。”魯子晉試探着道:“但稍加收斂,這總不過分吧?這次詩會,前禮部侍郎袁老會來,還有六合縣的幾位詞林大寮,也會過來。”
“魯兄不用擔心我,只需擔心別人,我怕別人故意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