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此行亞仙界
明青玉站直了身子，看着病床上的應帝。
說了這麼多話，應帝的氣息已變得極為衰弱。
他本已是將死之人，全靠一口真氣吊著命，言語由心而生，說了這麼多，自然消耗心力。
“我流淚，並不是哀你將死。”明青玉道。
應帝的眼皮跳了幾下，氣息一時繚亂。
明青玉轉身，看着這偌大的寢殿，道：“這裏可真大，比我娘過去住的‘宮殿’還要大。”
她說的委婉，但其實哪裏有什麼宮殿？
不過是個小院，裏面立着間小屋。
母親雖然沒有什麼名分，但她終是公主啊！
她是皇家血脈，是應帝之女，她住的地方，怎麼能不是宮殿？
想着這些，她慘然一笑。
“我娘一直都活得很滿足。”她說道，“滿足着生，滿足着死。直到死，她都不曾怪你。”
她突然轉過身，看着病床上的應帝。
“但憑什麼讓我不怪你？憑什麼讓我不恨你？”她冷冷問道。
應帝看着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我恨你！”她沉着嗓子發狠，“一直都恨你！我恨那個要了我娘，卻又將她拋在一邊的你；我恨那個生下了我，卻視我如屋外野狗的你！我不是你的女兒，從來也不是！”
老太監垂首立在床邊，沉默着不發一語。
應帝躺在床上，一邊喘息一邊看着她。
明青玉的目光越發冰冷，道：“但我又不能恨你。因為恨你將斷絕我未來唯一的希望，斷絕我那本便飄渺如仙道般的前程。”
應帝問道：“所以你渴望得到朕的認可，只是一句謊話？”
“是的。”明青玉點頭，“就算看不到希望，我也要做好迎接希望的準備。所以，我必須學會演戲。”
“演得真好。”應帝贊道。
明青玉道：“但現在我不用再演了。”
“是啊。”應帝點頭。
“你可以去死了。”明青玉道。
應帝笑了。
“你笑什麼？”明青玉問。
“他都聽到了。”應帝艱難地抬手，指了指床邊的老太監。
“是嗎？”明青玉問道。
老太監嘆了口氣，道：“陛下，老奴……也老啦！這耳朵不中用啦！聽着是有什麼動靜，但卻分辨不出那是風聲還是人言了。”
應帝沉默了下來。
明青玉道：“公公不必言老。我初登帝位，朝堂上的事怕忙不過來，宮中諸事，還要仰仗公公。”
老太監笑了：“老奴自當盡忠！”
應帝看着明青玉，問道：“這是何時的事？”
明青玉道：“便是方才風小辛離去后，太醫們為陛下續命時的事。”
應帝感嘆：“你們兩個，都是做大事的人啊！”
老太監笑：“否則陛下如何會器重老奴？”
應帝點頭：“不錯。老實說，朕本還有些擔心，但現在……”
他笑笑，沖明青玉道：“為君者當有絕情之能。你能有這樣的手段，將來朝堂之上的風雨，必也能應付自如。大應交在你手，朕……直到此時……才真……放心……”
他笑着低下了頭，再不會抬起。
老太監看着他，突然流下淚來，長跪於地，叩首不起。
明青玉愕然看着已然死去的父親，看着他最後掛在臉上的那一抹笑容，心裏忽然一片茫然。
先前的她是快意的。
吐露了所有心事後，她的心裏很是暢快。
但現在，為何卻暢快不起來了？
她咬了咬牙，轉過身不看父親的屍體，而是望向了昔日“家宅”的方向。
“娘。”她輕聲自語，“今後您不必再因他而驕傲。今後，您只須因我而驕傲！”
說完這話，她眼裏閃起一抹凌厲的光。
“公公。”
“老奴在。”
“風小辛若歸來，便代我轉告他——父皇歸天，我要守靈三日。然後……代我祝他仙道通達，早日與心愛之人攜手，共步大道。”
“是。”
皇城之中，傳送之陣光華大動。
風小辛攜着蛛兒歸來，明青連迎了上去。
“有勞大殿下了。”風小辛道。
明青連低首，面色不大好看。
“你真的不適合當皇帝。”風小辛誠懇說道，“光憑一勇之力，肯定不成。當皇帝，必須明白陰謀詭計——當然你自己不能亂用，但得防着別人用。你若不懂，怎麼防？到時不是奸人誤了你，便是奸臣害了忠臣。”
“受教了。”明青連道，“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四個人里，其實我對你的印象還不算太壞。”風小辛道。
明青連道：“今日之後，我會歸還軍權。她若要換下我那些心腹，也全由她，我不會從中作梗。”
“若為大應好，你當幫她。”風小辛道。
明青連看着風小辛，反問道：“可她會相信我嗎？”
風小辛一時無語。
明青連道：“你放心，你去了亞仙境，早晚會成仙人。如今亞仙境與人間相連，依你的本事，說不定還能回來。我便是有什麼心思，也不敢對她用。”
風小辛沒再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門外，趙軒然與文應武迎了上來。
“那鍋還能用嗎？”風小辛關切地問。
文應武翻了個白眼：“美食都是我給你做的，你卻只關心鍋，不關心我？”
風小辛笑：“因為看五叔的樣子，便不像有事。”
文應武哼了一聲。
蛛兒跑了過去，抱住文應武。
文應武便露出欣慰的表情，將萬物殺取了出來，塞進蛛兒手裏。
蛛兒一陣羞澀，欲拒還迎。
“那我就收起來了？”文應武問。
蛛兒急忙一把搶過，丟進納器錦囊。
文應武笑了，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
風小辛向著趙軒然一禮：“一路走來，得司主相助甚多，卻未回報，實是有愧。”
趙軒然笑：“我也是有私心。將來林兒若有緣得入仙界……”
風小辛道：“司主放心，我必盡全力照應扶持。”
趙軒然欣慰一笑：“有這句話便好。”
風小辛想了想，將晏國的寶物軍門與鳳籠一併交給了趙軒然，道：“還有艘飛舟，停在帝都之外。明青玉知道在哪裏，到時交給工部，讓左大人他們好好研究研究，若能仿造，便可用來對抗晏國。還有地脈之事……”
趙軒然點頭，道：“你放心，我會像輔佐先帝一般輔佐新帝。晏國國師雖不善，我趙某人卻也不白給。”
蛛兒看着二人，心說新帝也不關我家風小辛啥事，怎麼搞得好像你是在幫我們似的？
明明就是你們應國自己的事嘛！
她拉了拉風小辛的衣襟，指指外面。
時間這東西，有時漫長得可怕，有時卻快得如同閃電。
風小辛望向外面的天空，看到了一道劍光。
“這麼快就一天了？”他有些驚訝。
趙軒然拍拍他的肩膀，道：“去見見公主吧。”
風小辛點頭，方要走，便見一位老太監自遠匆匆而來。
“陛下已然歸天，公主要守靈三日，不便相見，讓老奴給風大人捎個話兒……”老太監慢慢地說著。
風小辛沉默地聽着，同時望向了應帝寢宮的方向。
你的心思……其實我多少明白一些。
只是不能回應。
你是人間第一位女皇。
我祝你成為人間最成功的帝王。
“知道了。”他沖老太監一笑，然後道：“我自巽國而來，那可算我在凡間的家鄉。那裏有一門派，名為玄武門，可算我出身之地。勞公公轉告女皇陛下，將來若能關照，便關照一下。”
“是！”老太監急忙躬身。
“我也記下了。”趙軒然道。
風小辛道：“還有……我自己胡鬧，織了一張小小的網子，為首者叫田小七。還請司主將他們收了，說起來，也都挺有用的。畢竟讓他們監視偵察帝都各處，比用司里的青離衛要方便得多——青離衛終是石板上面的人，比不得這些本就在石板泥中的人。他們不惹眼。”
趙軒然點頭：“你放心，你的人，我自然會照顧好。”
風小辛一笑，拱手道：“那便告辭了！”
他拉着蛛兒的手，大步走出殿外，天上那一道劍光便飛掠而至，來到上方。
尚飛看了看蛛兒，問道：“便只一人？”
風小辛點頭：“便只一人。”
尚飛的目光掃過蛛兒腰間的獸籠，又掃過蛛兒衣襟上的小葉子，蛛兒一陣心驚，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了這個再捂那個。
尚飛道：“那走吧。”
風小辛拉着蛛兒的手，一躍而起，落到了劍上，穩穩站定。
蛛兒一臉欣喜，小腳在劍上踩啊踩的，喜歡得不得了。
我啥時候也能有這麼一柄劍？
飛高高多好玩呀！
尚飛等兩人站穩，便御劍遠飛而去，一時間狂風呼嘯而過，景物變換，帝都這龐然大物，便已然成了遠方的一方棋盤。
蛛兒的頭髮被吹得向後揚起，一時大呼小叫，卻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小葉子迎風抖得歡，發出一長串的哨音鳴響。
尚飛皺眉，心道這一家人真是麻煩。
就此，風小辛離了這一片廣闊國土，離了他來到人間之後的第二處成長之地，向那神秘的亞仙境而去。
他自是見過世面的人，神上界的無上風光從小看到大，使他對哪裏的勝景都不覺新奇，此時心中激動，也只是因為能再見赤月。
想到這裏，他卻突然有些擔心。
“是赤月要見我對吧？”他問。
“是。”尚飛答。
“雲家人對她是什麼態度？”風小辛問。
“赤月小姐是天生劍體，莫說亞仙界，便是在仙界之中，也是難得的人才。”尚飛道，“家裏自然對她格外珍視。”
風小辛心裏替赤月高興，問道：“那雲家是允許我和她……”
尚飛道：“我只是個門客，只知赤月小姐要見你，雲家命我來接你，其餘諸事，你得自己去問赤月小姐。”
風小辛笑道：“對對對！不過尚兄你別嫌我煩啊，這劍池雲氏在亞仙境裏，是怎麼個勢力？要是分個一二三四等，它是幾等呀？”
尚飛不語。
風小辛便接着問——春夏秋冬，東南西北，人物風流，有關沒關，有用沒用……逮着什麼問什麼。
尚飛心說這人怎麼這麼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