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路
“草狗、麻子……”
不大的帳篷裏面擠滿了人，被喚到名字的二人立即上前，將臉伸到鄧雲跟前，應了一聲，嘴裏的臭氣險些將鄧雲給熏暈了過去。
“扶我起來。”
“都頭身上的傷……”
“廝殺漢從戰場上能活下來還談什麼傷，權當是被蚊子咬了幾口……”
這話出口，別人不覺得什麼，鄧雲自己卻是愣了，要知道在沒穿越前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悶騷死宅，見了漂亮小姐姐還會莫名臉紅的那種，可現在這等粗俗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看來他雖然鳩佔鵲巢，卻也沒能完全抹除前身的影響。
等到被扶靠在軟塌上，又在背上墊了兩塊軟枕，一時牽動肩上槍創，疼得鄧雲滿臉冷汗，卻還是強忍住未吭一聲。
“我們現在在哪？弟兄們怎麼樣了？”
草狗聞言，臉色頓時黯了三分，哭喪着臉道:“都頭，咱們現在在婺州城外的北山山谷裏面，活下來的弟兄只有五十七個，其中有八人身負重傷，只怕……只怕多半挺不過這劫，還有和咱們一起逃入山中的還有其他都的一百多個弟兄……”
“蒙古軍呢？”
“蒙古軍大部追擊二王去了，看方向目標應該是溫州，婺州失陷以後，蒙古軍只有大約兩百來人駐守，不過按照蒙古奪城的習慣，後面進駐婺州的兵馬不會低於五百，弟兄們都在商議是不是趁蒙古軍後部圍山之前離開此地。”
“此地不宜久留！”鄧雲咬牙忍痛起身坐在床邊，眉頭深皺道:“若是等蒙古大軍騰出手來肅清地方，咱們困守此谷，最終免不了被一網打盡！”
“那咱們去哪？溫州嗎？”
“那是死地！”鄧雲吐出四個字，歷史上南宋二王逃到溫州，陸秀夫等重臣前去投奔，隨即蒙古大軍追殺而至，這支流亡隊伍只能繼續流竄到了福建，然後在福州濂浦稱帝，改年號景炎，是為宋端宗。
這個時候前去溫州投奔流亡朝廷，十有八九會遇上蒙古追擊兵馬，就憑他手上這幾十號人，估計連給人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
而且說實話，南宋在臨安城破，恭帝投降的時候就已經算是滅亡了，隨後的三年，也就是所謂的宋端宗和宋末帝組成的流亡朝廷不過是在逃亡的路上苟延殘喘，直到崖山海戰，陸秀夫背帝投海，十萬軍民一起殉國，大宋宣告正是滅亡。
因此這個時候追逐流亡朝廷的腳步完全就是找死，鄧雲意外穿越到了這個亂世，可不認為自己找死之後還能意外一次。
“我們先去衢州！”
“衢州?”
鄧雲點頭道:“蒙古大軍三路伐宋，臨安城破，這天下能夠和蒙古軍抗衡的力量已然不多，但蒙元想要徹底覆滅我大宋，勢必要擒殺流亡的二位王爺，才能磨滅天下漢人抵抗異族統治的決心，因此，在這個時候蒙元不會有太多的精力四處用兵，占城奪地，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麻子連忙問道:“我們的機會?什麼機會?”
鄧雲苦笑道:“當然是積蓄力量，只有我們的力量足夠強大，才有機會對抗蒙元，也只有我們足夠強大，才能讓我們活下去……”
此話讓帳篷內的人盡皆沉默，亂世人命不如狗，尤其是他們這些大宋的兵，必然是蒙元重點清剿的對象，活下去有時候真得是一種奢望。
沒有人比鄧元更清楚蒙古鐵騎的強大，四大金帳汗國征服了超過三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光是忽必烈建立的大元帝國，統治的區域就超過了一千五百萬平方公里！
這是一個將征服兩個字融入血液骨髓的民族，他們要麼在征服要麼就是在征服的路上，元滅南宋之後，橫掃東南亞，除了因為颶風讓日本逃過一劫以後，諸如安南、緬甸、占城等國都在蒙元兵鋒下選擇臣服！
想要壯大力量以圖自保，得有錢糧有強大的軍隊還要有地盤，然而現在鄧雲要什麼沒有什麼，想亂世圖存，甚至淬鍊出一支能與蒙元正面抗衡的無敵雄師，無異於天方夜譚！
“諸位弟兄可願隨某一起走！”鄧雲站在凸起的土丘上對着山谷內的一百多潰兵喝了一句。
如今連同他們這一隊的五十幾人在內，逃入山中的潰兵差不多有兩百人，其中重傷員三十四個，這些潰兵都是他們一個指揮的同袍，卻不隸屬於鄧雲這個都，因此鄧雲壓根沒有對這一百多潰兵發號施令的資格。
不過不但鄧雲所在的這一指揮的指揮使已經陣亡，就連其餘四都的都頭也已生死不知，也就是說如今鄧雲的武職是這兩百人中最高的，他確實無權發號施令，卻有權帶着自己的人走！“某願意！”說話間站出一名絡腮大漢道:“某還有四個弟兄也願意！”
“這位兄弟是?”
“某乃四指二都十將費寧，願聽都頭號令！”
鄧元點頭，同時也頭疼的一塌糊塗，宋代軍制極其繁瑣，就拿這個費寧來說，他隸屬於殿前禁軍第四指揮使麾下第二都中的十將，什麼是十將呢，其實就是管九個兵的小頭目，而殿前禁軍共有十個指揮，也就是五千人馬，如費寧這樣的十將足有五百人之多……
“可還有其他十將兄弟?”
“某乃四指三都十將王洪，願聽都頭號令！”
“某乃三指五都十將范平，願聽都頭號令！”
“某乃……”
一共九位十將站了出來，願意聽從鄧雲這個都頭的號令走出深山前往衢州！
實際上這也是唯一的一條出路，山中已經斷糧了，雖然可以通過打獵獲取一些山貨，可沒有米糧和新鮮蔬菜，這兩百個大兵根本堅持不了幾天！鄧雲這一都也有三位十將活着，於是鄧雲安排將這兩百人馬打散混編，每位十將麾下擁有十五到二十名戰兵。
至於那些重傷員盡數用擔架抬着，如果在途中傷重不治，那便就地掩埋，若是僥倖能活下來，鄧雲打算先找民戶安置，也就是給些銀子的事。
當晚，兩百多戰兵，攜帶不多的輜重，趁着月色出了北山，以最快的速度朝衢州方向而去。
衢州到婺州（浙江金華）不到兩百里，主力戰兵若是拋開輜重急行軍，最多一天半便可抵達，然而鄧雲這兩百戰兵儘是傷號，以每天不到五十里的行軍速度前進，足足走了四天才抵達衢州東部衢縣一座名為馬家莊的小村落。
這一路上，三十幾個重傷兵死了大半，還活着的十幾個當中除了有三四個有好轉的跡象外，其餘諸人皆已奄奄一息，估摸着挺不了多久……
不過四天內，鄧雲同樣收攏了數十潰兵，其中還有一位都頭，不過這位都頭比鄧雲要慘得多，命雖然保住了，卻丟了一條腿，自然不可能再與鄧雲爭奪兵權！
蒙古軍因為要追擊二王，又要鞏固婺州，倒沒有分出兵力西進，這倒是讓心裏一直忐忑的鄧雲鬆了口氣。
“查清楚了？”馬家莊馬氏族長的宅子裏，鄧雲一臉凝重的問道。
“不會有錯！直娘賊王廷垣十天前，就派人向婺州的蒙軍遞上了降表，如果不出意外，蒙軍後部一旦抵達婺州以後就會分出一支兵馬前來接收衢州！”麻子眼中閃出一縷凶光，配上滿臉的坑洞更顯得猙獰的幾分！麻子話音一落，屋內頓時罵聲一片，十幾個十將個個激憤，恨不得立即殺進衢州，將知州王廷垣當場格殺！
鄧雲之所以會將人馬駐紮在馬家莊而不是直接進城，就是心裏面擔憂會有變故！衢州什麼時候落入蒙元手裏的鄧雲不清楚，但他知道蒙元三路伐宋，自從襄陽之戰結束后，蒙元幾乎是勢如破竹直接推到了臨安城下，這期間遇到的抵抗力量屈指可數，現在蒙軍已經佔領了婺州，而婺州與衢州近在咫尺，誰也不敢保證衢州會不會被蒙軍傳檄而定！
衢州不管怎麼說也是州治所在，擁有鄉兵上千，哪怕這些鄉兵根本不堪一戰，其戰鬥力估計和明朝後期的屯兵沒什麼兩樣，可蟻多咬死象，漢奸軍隊打起異族來就是一群垃圾，可要是打起同袍甚至比異族都狠！
鄧雲不得不防！但是鄧雲沒想到王廷垣會主動遞交降表，向蒙元稱臣！
“都頭，現在怎麼辦？”草狗止住爭吵問道。
鄧雲冷笑道:“如果我們直接從衢州離開，想來王廷垣不會有任何異動，但是……”
眾十將紛紛摒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