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初遇
()多虧了竇漪房的打點,她們兩人的活計比其他家人子的要輕鬆許多,只消到各個殿幫忙。中秋將至,各宮各殿的人也忙碌起來。聽說隔壁宜香閣的家人子們還要趕製夫人節日所穿戴的衣物和飾品,一屋子的人整天只躲在房內縫製,安靜得很。
凌子清從包袱里拉出好幾套衣裳來,正愁着不知該換哪件。衣服都是那少年的隨從拿給她的,誰知道什麼場合該穿什麼衣服?一時間床上就堆滿了衣物,亂糟糟的。竇漪房見狀過來挑出一件,又嘮叨着幫她收拾了。這樣磨蹭了好一會兒,二人才梳洗完畢。
突然響起敲門聲,凌子清急急穿了木屐去開了門,果不其然又是那李舍人。
“二位姑娘,皇上今日要到椒房殿去,你們過去幫忙吧。”仍是尖細的嗓子。
“有勞公公了。一會兒還得煩請公公帶路。”這幾天跟着竇漪房一起,凌子清也學乖不少,她擠出笑容,看了眼竇漪房。竇漪房卻早已準備好,拿了錠金子塞給李舍人。
凌子清嘆了口氣,自己身物長物,一直以來可都是竇漪房在打點人事。這樣想着,她投了個抱歉的眼光給竇漪房,竇漪房只握了握她的手腕,又報以安慰的一笑。
“這椒房殿裏頭住着的可是皇後娘娘,一會兒你們放聰明點,可不要笨手笨腳的,冒犯了娘娘我也愛莫能助了。”一路上李舍人在前頭交待事宜,因時間緊迫,三人的腳步也有些匆忙。
凌子清低着頭,只想着一會兒就能見到皇上,那麼離回家的時候也不遠了。就在這時,長廊的一角有個金屬的物事,在陽光下泛着刺眼的光,直直灼了凌子清的眼。
這是什麼?凌子清蹲下,撿起那發光的物事。居然是只耳釘。漢朝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凌子清左右翻看,還是想不出個究竟,只覺得那耳釘越看越發的熟悉。抬頭見李舍人和竇漪房已經走出好遠,便急急追去。不料卻從拐角處走出一人,二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凌子清只覺眼冒金星,腳步便有些踉蹌,正要往後倒去時,那人伸手將她撈了起來。一陣清香鑽進鼻子,恍惚失神間她只看見那人穿一身月白色袍子,到底是誰?
然而此刻已不容凌子清再細細追究,回頭見那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便丟下一句“抱歉”就追了上去。
手被人輕輕握了握,回過頭,竇漪房正擔心地看着自己。
“你剛才走着怎麼就不見了,李公公一直催促,我不敢停下來等你。”
“我……”凌子清不願把耳釘的事說出,一時找不着借口,這要是在現代還能騙她說是系鞋帶耽誤了些時間。
“不要再說了,椒房殿快到了。”竇漪房收回葇荑,與凌子清一同低下了頭。椒房殿也就到了。李舍人將人帶到后便回了自己的崗位。
“皇後娘娘長樂無極。”二人向榻上的人行了大禮。金蟬相望的爐子正升騰着略帶醉意的煙氣,面前是一襲拖地長裙,上面用金絲綉了大片的菊花。這長裙的主人不知生得如何,凌子清和竇漪房不敢抬頭,只是垂首。
“免禮。”是個銀鈴般的女童音。凌子清心下好奇,平身後卻見着是個七八歲大的女孩,比她倆還要矮上一截。皇后微噘着粉唇,打量着這兩個新來的家人子。
也對,現在是漢惠帝當朝,劉盈的皇后可不就是他姐姐魯元公主的女兒嗎?說起來這還是近親通婚。
竇漪房忙微微欠身,“皇後娘娘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那小不點上前將竇漪房扶起,眨巴着一雙大眼直看着兩個家人子,直到二人的臉上浮出草莓紅。
“我……孤宮裏的人都忙着打點節日所需的物品,皇上一會兒就到,你們二人看着伺候吧。”皇后說著回到榻上端正坐下。
嘖嘖,這小不點兒還有模有樣的。凌子清抬眼看着皇后,心底又生出幾分同情。她才多小,就得學那麼多禮儀,說話也得是一板一眼。這些八成都是她母親魯元公主教的。皇家的權力爭奪和維護,總是伴隨着一大批的犧牲品。
這時室內的光線忽地一暗,皇后從榻上站起,直迎向門口。
“舅舅。”小不點走到來人身旁牽過他的衣角,“舅舅身邊怎麼也不帶着個人?進來通報一聲,我好出來迎接。
凌子清和竇漪房知曉是皇上駕到,忙轉了身行了大禮。低着頭,凌子清只看到旁邊竇漪房眼底閃過一絲光芒,透着野心。漢朝……姓竇的女人……可不是那野心勃勃、手段高明的竇太后嘛。一時間竇漪房的身份明朗起來,可凌子清的大腦卻突然一片空白,誰會想到,她居然會和這個政治手腕極強的女人當室友?
“子清。”竇漪房伸手拍了拍凌子清的肩膀。
“啊?”凌子清回過神來,這才發覺竇漪房早已平身,而她還跪在地上,屋內的另外三人都奇怪地看着她。這時候走什麼神?真想抽自己兩巴掌,凌子清苦着臉站起來,把頭埋得很低。
一**白色鑲金絲的靴子朝自己走來,凌子清只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是你?”
什麼?他們有見過嗎?凌子清猛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只消片刻,它們又蓄滿了溫和,彷彿剛才的冷漠之色只是她的錯覺。他鼻子秀挺,皮膚白皙,是那種病態的白,以至於凌子清可以看到他脖子上隱約的青色的血管。
可凌子清印象中似乎沒這個人。目光下移,是一身月白色袍子……
呃……情況不妙……是在長廊上相撞的人。
“舅舅,你身體虛弱,我來扶着你。”皇后扶着劉盈,緩緩行至榻前。那劉盈腳步虛浮,臉色蒼白,整個人怎麼看怎麼像是個病秧子。凌子清看得目瞪口呆,這要是剛才被她撞上的人,不早撞飛了嗎?
趁着這會兒,凌子清拉着竇漪房到了裏屋準備茶水。在裏屋,隱約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舅舅可是說好了的,什麼時候帶我放風箏?”這皇后,也只能在她舅舅的面前如此輕鬆。她並不把他當成自己的夫君。
如此甚好,人再累,也總要有放鬆的時候。凌子清默默地想。抬頭卻看見竇漪房一直看着自己,卻是一言不發,那眼神中,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羨慕和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