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擰攪千江水
“你先往那邊大殿的方向尋去,有一個留着頭髮的小師傅,你趕緊跟他說,就說我將腳崴了。”溫黁在這般吩咐的時候,腳往下一伸,下面正好是個台階,直接點踩空了,然後狠狠的跌了下去。
整個人都跌倒在了地上,冷汗直冒,那鑽心的疼就從腳踝的部分傳來,一時間叫人倒吸一口涼氣。
其君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小姐,您這是……”
溫暖疼得冷汗直冒,也說不出來什麼,一個勁兒地擺手,吩咐人趕緊去。
其君咬了咬牙,趕緊就跑了過去,一面跑一面喊道:“有沒有人?我們家小姐摔倒了!”
這眼眶是真的紅了,明明是大戶人家的嫡出,小姐為何過日子要過得如此艱難?
眼淚模糊了眼眶,眼前的路都不再平整,青石板路像是沒有盡頭一般,即便是有盡頭,也不過就是那搭攏着的藤蔓,透着乾枯而又凄涼的感覺。
穿過這長廊,在往出跑了幾步,就到了剛剛上香的地方,大雄寶殿非常的威嚴,佛祖正低眉,香煙繚繞,越發顯得威嚴而慈祥。
其君的手扶着門框,狠狠地吸了一口涼氣,然後方才說道:“這位小師傅。”
裏面兒正有人念佛,隨着打擾的聲音響起,佛號自然也停止。
光明正在敲着木魚,聽聞聲音回過頭去,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方才道:“女施主可有什麼事情?”
“我家小姐剛才崴了腳,疼得都站不起來了……”其君說的非常着急,示意人趕緊過去。
光明也不敢耽擱,趕緊就往出跑,繞過長廊,看見石階上坐着一個少女,便是剛剛上香的女子。
溫黁一見人來了,勉強的笑了笑,低頭說道:“打擾小師傅清修了,原是不準備驚動小師傅的,只是實在疼的厲害,沒了辦法,只想要一些葯,好讓我們去山底下敷。”
光明隨身便帶着一些葯,畢竟自己經常上山砍柴,很容易就弄傷了自己,所以隨手便拿了出來,但是瞧着對方這樣子,怕也下不了山。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說道:“這後山的客居,全都被包了下來,但也有一個地方,位置雖然偏僻了一些,倒也能住人。”
出家人果然是慈悲為懷。
溫黁等就是這句話,山下不知道有多少危險在等着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下山去,只是利用了這位小師傅的善心,不免愧疚,低下了頭:“小師傅大恩大德,在下日後一定會報答的。”
光明笑了笑,溫柔細語:“出家人本來就是普度眾生的,女施主既然在眾生之中,我為何不普渡?”
說完之後,便率先離開,前往引路。
其君攙扶着溫黁,因為一隻腳傷着了,行走很是不便,但也一直勉強支撐。能用一隻腳,換來暫時和危險隔絕,足以讓人鬆了口氣。
光明領着去的地方,是距離很遠的一個小茅屋,就掩蓋在樹林之中,黑瓦白牆,像是一盤糾纏廝殺着的酣暢淋漓的棋子。
樹木鬱鬱蔥蔥,陽光透過樹蔭灑下來,淡淡的光芒,讓人覺得歡喜。
據說這個地方地下連接着溫泉,樹木,一年四季鬱鬱蔥蔥,以前只是聽人說過,今日還是第一次瞧見。
到了這個地方,路面就不是之前的青石板路,未免有些坑坑窪窪,其君攙扶着走了這麼久,早就身上疲倦,再往前走了兩步,一個沒有抓住,忽然踉蹌了一下。
溫黁下意識的就往前一揚,似是要摔倒,害怕的閉緊了眼睛,然後緊接着就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耳畔有聲音傳來:“女施主沒事吧?”
溫黁這才發覺,自己原來跌入了光明的懷抱,連忙後退,然後讓其君攙扶住,忍着腳腕處的疼痛,欠了欠身:“是我沒走好,叨擾了小師傅。”
光明搖了搖頭,並不以為然。
便是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陰陽怪氣兒地說了一句:“出家人不近女色,你去攙扶,像個什麼話?破了戒了吧?”
三人循聲看去,只見樹木那裏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子,身長玉立,一身玄色長衫,下巴微抬,眉目輕佻:“我說的沒錯吧?”
溫黁在看到那人之後,身子一顫,因為這人正是徐喬,對於這個人,可以說是避之不及。但是一想到,小師傅剛才好心好意幫自己,卻被那人說的那麼難聽,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站出來說道:“出家之為普渡眾生,結生死,修來世,不受輪迴之苦,男歡女愛是造成眾生輪迴,生死不得解脫的根本原因之一。而小師傅剛剛攙扶我,是出於一片仁慈之心,和你說的,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
說完之後,便低着頭,指尖微微發顫,但是一點兒都不後悔,自己此時,應該說的話。
徐喬頓時就笑了,好好的傀儡,剛才還怕自己呢,如今就敢頂撞了,這光明大道真是好本事,眼刀子便甩了過去,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按照你這麼說的,那為何還有寧攪千江水,莫動修行心一說?你剛才的所作所為,雖然是無心,但是否也成了那攪動千江水的舉動?”
溫黁一時啞然,不知說什麼,再加上腳裸上的疼痛,也着實讓人說不出來什麼話。
但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含笑不語的光明終於開口了。
他雙手合十,輕笑着開口:“我剛才的確攙扶,卻也已經鬆開了手,為何師弟還沒鬆開?”
既然是一次,卻籠罩了這麼久,不過就是被往事牽絆,不得釋懷。
心胸豁達寬廣,當是光明。
然而讓溫黁更加沒有想到的事,這兩個人竟然是師兄弟,難道說徐喬,也是佛門弟子?
同為佛門弟子,相去甚遠,如果說光明是如來佛祖,那麼另一個,就是殺生的修羅。
徐喬的臉色顯然不大好看,哼了一聲,似笑非笑:“你的確放下了,還將人領到了這個地方,不經過住持的允許,就將人帶到這個地方,是不是有違寺規?”
光明面不改色,從容回答:“這個地方是我搭建出來的,師傅說我帶髮修行,可令居此處,既是如此,我願意將徐所讓出來,給女施主修養,無需通稟任何人。”
“喲喲喲,這就炫耀起了你首席大弟子的身份?”徐喬裝模作樣的雙手合十,還念了一句佛號,然後便收回了手,靠在樹上,抬了抬下巴,挑眉說道:“師傅還說了,做人一定要謙虛,你可不能這般張揚,畢竟人怕出名,豬怕壯。”
光明對於這樣的惡言惡語,只是微微一笑:“多謝師弟提醒,我還要送女施主過去休息,不如改日再說如何。”
雖是問話,用的卻是陳述的語調。往常倒也不介意和任性的師弟說上幾句,但比起現如今的鬥嘴,更加關心的是溫暖是否還承受的住,那腳踝又紅又腫,像個胡蘿蔔一樣。
徐喬掃了一眼溫黁,笑了笑,什麼都沒說,轉身便走,只是在轉身之際,那眼中的寒光格外的陰森。
這人在離開之後,明顯讓人鬆了口氣,至少對於溫黁來說,這個人的離開,讓氣氛鬆快了起來,緊接着腳踝部位的疼痛,就蔓延了出來,她疼得一皺眉,險些跌倒。
光明趕緊將人引到了小木屋當中,看得出來,裏面是經過精心打掃的,雖然屋內沒有什麼擺設,僅僅就擺一個小桌子和小木床而已。
“這地方有些破舊,我平日裏也不點什麼火盆子,待會兒便拿過來一個,總不至於太過冷。女施主先將就住上兩天,帶腳傷養好,在下山居住。”光明雙手合十,低眸說道。
溫黁終於能夠休息,自然是非常高興,被攙扶着坐下之後,輕聲說道:“山不再高,有仙則靈,水不再深,有龍則靈。這個地方位於寺廟之面,能聽鐘聲,能聽見大師佛號聲音,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地方。”
光明溫柔的笑了笑,猶如春風拂面,讓人覺得溫暖。
其君在旁邊看着,忍不住紅了紅眼睛,倒是少見這般溫柔,又待她們兩個好的人,不由的低頭說道:“小師傅和你那師弟,當真是兩種極端的性格,叫人不相信,竟是師兄弟呢。”
光明仍舊溫言細語:“師弟說的倒也沒錯,做人真的需要謙虛,否則有朝一日,墮落阿鼻地獄都不知可就不好了。”
溫黁腦袋當中,冷不丁的別冒出來一句,死豬不怕開水燙,隨即就趕緊搖頭,當真是被那人給感染了。她心虛,便連連稱讚:“不愧是小師傅,說出來的話如此有深意,溫黁拜服。”
光明只是微笑不語,離開之前還說了會按時送飯過來,並且告訴哪裏可以打到水,以及屋內一些東西可以用,如此體貼,兩個女孩兒都非常的感激。
待人走了之後,溫黁才開始塗自己腳踝上的傷處,的確腫的非常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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