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認“親”
劉辯和他的這尊小身體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年了,儘管當他第一次睜開眼睛確實也是這尊小身體第一次睜開眼睛,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這尊身體不該屬於他。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他坐在三十多層高的高級寫字樓的臨江豪華工位上,望着錢塘江美麗的夜景,勤勤懇懇的加着班。當然期間也幻想着未來能在這個城市買房買車,娶妻生子,然後蜜月和老婆去大(和諧)理旅行,退休之前一定要去一次西(和諧)藏,還想到一定要任性一次裸辭去新(和諧)疆,完成長達三個月的自駕游,儘管他還沒有考駕照。他想了很多很多,想着想着就睡著了……
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吵醒他的不是手機鬧鐘,也不是一塊兒苦逼加班的同事,更不是自己恨的要死卻也怕的要死的老闆,而是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以及周圍亂七八糟,嘈雜紛擾的叫喊聲。
至於後來,根據劉辯細心的觀察,他總算明白,他算是投胎轉世成了歷史上漢靈帝的兒子,何進大將軍的外甥,被董卓逼迫退位后又慘遭殺害的弘農王劉辯。
身世彷彿如同前世一般悲劇,如果劉辯記得沒錯,這一世的他也就十幾年的陽壽,說不準便要和前世一般,尚未娶妻生子便要一命嗚呼。
不過幸運的是,若說是轉世,那好歹沒喝孟婆湯,若說是穿越,那也好歹穿的足夠早,無論是哪一種重生方式,自己總算是保留了所有記憶,也總算獲得了十年有餘的生存時間。
十年,對於一個擁有現代人思維和歷史記憶的帝王之後,足夠改變一些東西了吧?
也因為這個身份,劉辯出生開始就非常謹慎。一方面,他雖然有思維邏輯,有前世記憶,但是他卻沒法完全支配他的這個小身體,他很容易困,不自覺就會睡着,他也基本做不了一些不符合年齡特徵的動作,比如爬,翻滾,走路。
另一方面,他深知深處皇宮內院是極不安全的,飽受後世清宮劇洗禮的他自然也是知道過慧易夭的道理,所以劉辯從一開始,就打算裝成一個傻子,比如幹啥都不經意的流口水,甚至從來不說話。
他倒也沒覺得不說話就會被人當成笨蛋,實在是因為前後世說話習慣上的差異,但不論如何,說多錯多總歸是沒錯的,那不說自然就不會錯了。
然而事實證明,裝傻充愣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自然不必說,因為自個兒裝的很蠢很笨,便被王甫這樣的野心之人稱為異象,就連一開始極度疼愛自己的皇帝老爹也逐漸對自己變得不冷不熱。
好處卻也是匪夷所思,原本就該與自個兒老母親何貴人爭風吃醋的宋皇后,甚至是王美人,竟然對自己分外憐愛,或許是出於對一個弱智小兒的憐憫和惋惜,也或許是覺得如此弱智即便健康成長也與未來自己的子嗣毫無威脅,但也是因為這份同情,卻讓劉辯從小就避免了以身試毒的風險,對他來說,自然算是好事。
如今長到了近兩歲,到也算是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只是讓劉辯難以想像的是,他竟然能脫離皇宮,來到這樣的一個世外桃源,也就在此時,小劉辯說出了這輩子第一句話,也是第一個字“善”。
其實劉辯本身更想說“完美”甚至是“nice”。可是因為從來沒說過話,以至於完美或者nice的發音難度實在是有那麼一丟丟高,即便是一個善字,竟也只是說的七七八八,不清不楚。
等到善字說出了口,小劉辯竟然覺得有點酷,竟笑的更加開心了。這個具有極強時代特色的簡短話語在劉辯說出口的那一剎那,便算是劉辯對這個時代的認可和接受了。
可憐史子眇歲至老朽,卻被這黃口小兒的一聲善嚇得半死。
他可不是因為震驚小劉辯竟然開口說話了,而是小劉辯竟然對他以早夭孩兒的稱呼有了真切反應,雖說史子眇多半是基於感情寄託並為了避諱劉辯名諱,但實實在在也是他有意為之,實乃不折不扣的犯上行徑。
史子眇趕忙將小劉辯輕放在石台之上,緊接着大退一步,俯身拜倒,連稱僭越。
小劉辯緩緩翻身,雙手努力一撐,竟是自個兒坐了起來,依舊奶聲奶氣道:“怎麼了?”
史子眇不敢作聲,更不敢抬頭,竟似沒聽見一般。
劉辯又道:“怎麼了?起來吧!”
史子眇方才緩緩抬頭,卻在與劉辯眼神相觸之時又猛地低頭,不敢正視。
劉辯揉了揉嘴上肌肉,捋了捋舌頭,加上說了一兩句話,似乎找回了說話發聲的法門,看着依舊伏地不起的史子眇,不由笑道:“你這老頭,着實古怪。”
史子眇嚇得汗流浹背,身子竟然輕微發抖。
“你怕什麼?”劉辯見狀着實不解:“你口稱僭越,卻是僭越了何事?”
史子眇戰戰兢兢道:“小人……小人……”。
“你要是再支支吾吾,我便告訴我老爸去。”
“爸”這個詞最早出現於《廣雅》,作者張揖卻是魏明帝時期人,如今卻還沒出生呢。因此劉辯剛一說完,便知失言,好在身前之人畢竟身份低微,倒也無甚差池。
老爸是個啥,史子眇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覺得這個老爸既然被皇子提起,當然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但是他也不敢問,只好硬着頭皮答道:“小人萬不該稱呼殿下史侯。”
“哦?”劉辯問道:“這史侯莫非是什麼不祥的東西?”
史子眇神色黯然:“確實不祥,確實不祥。”
劉辯見史子眇神色有異,疑惑之餘,似是猜到了幾分:“我聽我那舅舅說你叫史道長,莫不是這史侯是你的什麼親戚故友?”
“是。”史子眇無奈應聲。
“既是人名,又有什麼祥或不祥的?”劉辯仿若自言自語,忽地猛然警覺:“莫不是令尊?”
史子眇搖了搖頭,身子卻是伏的更低了。
“令叔?”
史子眇依舊搖頭,他好想結束這個話題,愛子早夭,足以讓人神傷的了,如今卻以愛子名諱為不祥之稱,於人父而言,宛如刀斧軋於心頭,卻奈何問話之人乃是當朝皇子,不敢不答而已。
“那究竟是何人?”劉辯顯然難以感同身受,他既知名諱不祥,自然是牽扯了已故之人,以他的猜想,史子眇這個年紀的已故親人,無非也就是父親或者是叔父,殊不知,漢人以孝治天下,如何會有喚自己父親,叔父名諱的人呢?
史子眇長嘆一口氣道:“是,是犬子。”說到後來,竟有些哽咽。
劉辯登時瞭然,自知戳中了眼前之人的傷心往事,雖依舊難以感同身受,但是卻也有幾分愧疚:“是小子唐突了。”
史子眇神傷之餘,突聞劉辯小子自稱,又是一驚:“殿下不怪罪小人僭越,小人便已感激不盡。”
“史侯,史侯。”劉辯兀自喊了兩聲,輕嘆之餘竟笑出聲來:“史侯是不祥之物,我也是不祥之物,既然都是不祥之物,那便融為一體好了。”
史子眇驚疑不定。
劉辯繼續說道:“史公若是感念史侯,無妨視我如子,小子自當視你如父。”
劉辯貴為皇子,這番話可謂莫名其妙,光怪陸離,莫要說史子眇不敢答應,便是聽了此話都算是極其僭越的了。
可是劉辯自然有他自己的考慮,眼前之人乃是母親何貴人,舅舅何進所託之人,雖不敢說萬般忠誠,但是至少也不會戕害自己。加上自己雖身為皇子,舉世矚目,但是從出生起就與自己的今生父親劉宏見不着幾面,至於後來劉宏越來越不喜歡自己,那是從宮中太監,宮女的接觸中就能感覺到的事實。
並且,穿越輪迴至今,已近兩年,劉辯是真的想自己後世的父親了。
眼前之人,與後世父親年齡相仿,目光慈愛,想到日後必然與其朝夕相處,如何不能與其父子相稱,報團取暖呢?畢竟看人的眼神是真的做不了假的。
“大人如何還不起身,這天下哪有父親跪拜孩兒的道理?”
史子眇涕淚橫流,也不知是喜是驚,卻是忘了眼前之人竟只是個不滿兩歲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