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之遠 第八十三章 我非良人
黃巾賊的戰鬥力弱於漢軍,向來不是因為身份的差別,亦或是裝備的差距。
這兩個因素便算是有影響,亦不過只是很小的一個方面,至於影響其眾戰鬥力的更大因素,實際上是意志力。
須知太平道起義席捲天下,核心成員大都是信奉太平道的,用劉辨的話說,這些個有信仰、有追求的黃巾賊乃是普天之下的黃巾賊中的中流砥柱,也是意志力最強的一批人,代表人物諸如張角、張梁、張寶三兄弟,以及各州大小方渠帥等。
除此之外,凡因太平道人裹挾,不過為了吃上一口飽飯倉促加入黃巾隊伍的這批黔首農人,意志力相對就要薄弱的多了,而對於這些人來說,造不造反其實是次要的,能吃上飯,能活命才是其眾投賊的關鍵,這也就是為什麼這群人但凡看見漢軍佔了上風,便想要第一時間逃跑的原因。
至於黃巾力士,大多也是農人出身,不過是因為長的高大一些,壯實一點,所以為各方主帥編成了黃巾賊眾當中相對生猛一點的部隊,然即便如此,其眾因為身份的緣故,意志力自然是與一眾倉促投賊的農人黔首,並無什麼兩樣的。
故而在碰到羽林騎士下馬步戰,漸漸佔據了上風之後,黃巾力士又一次潰敗了。
與此同時,除了呂布、宋憲突襲的黃巾大營以外,其餘四個屯長分別率眾突襲的四個大營當中,也都有不計其數的黃巾賊倉皇逃出。
五座黃巾營寨雖然各自隔絕,但是距離卻十分接近,其餘四位屯長既見第一處大營火起,亦都紛紛學樣,指揮麾下羽林騎士儘力焚燒營帳,如此一來,待得天邊方才現出一絲光亮,五座黃巾大營中的火勢早已非人為可以制止的了。
郭良帶着數十個親衛已逃出黃巾大營近二百步,累的是氣喘吁吁,半晌接不上氣兒來,見着身後再無漢軍追逐,這才逐漸停下腳步,回望熊熊燃燒着的幾座營寨,竟是呆在了原地,不再奔逃了。
身側親衛見狀,大驚失色,趕忙催促道:“郭帥,此地不過離我大營二百步之遙,若是這會兒停下了,漢軍騎士拍馬及至,到時候,可真的就再也跑不掉啦!”
郭良兀自望着大營,長嘆了一口氣,復又轉向親衛,苦笑道:“跑?跑到哪兒去?五座大營盡數被毀,莫不是要我投那波連去?”
親衛依舊是焦急非常,道:“波大帥到底是渠帥的胞弟,便是其人看在渠帥的面子上,總也不會和咱們為難的,只需留得性命在,我等自有東山再起之日啊。”
郭良畢竟是個讀書人,跑了這許久,身體已然累及,這若是不要停歇尚能再支持一段時候,可這一停下來,想要再跑起來,那可就難了。
只見郭良將腰間環首刀忽地卸下,旋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我不走了。”
見一眾親衛目光焦急,又是笑道:“你們若是要跑,那便跑吧,無需管我。”
眾親衛更是焦急,連連勸道:“波大帥離咱們不過二里路程,咱們便是乘着夜色慢慢走,也不至於叫漢軍追兵發覺,可若是這般等在此地,那豈不是徒送性命嗎?”
郭良揮了揮手,竟是與先前那般畏懼心情完全不同,嘆道:“非是我不願去波連大營,只是今日我便是逃到其人營中,也難活得性命。”
親衛萬分不解,急忙問道:“這是為何?”
郭良又是長望着起火大營,嘆道:“早間,咱們折了飛燕、馳虎兩位將軍,眼下又叫五百力士葬生火海,這些個都是波連信重之人,卻是叫我一日之內賠了個乾淨,其人又如何能輕易放過我呢?”
一眾親衛聞言,皆紛紛低頭,自是於郭良所言再明白不過了。
郭良又道:“我本奮力逃命,不過是期盼另四座大營尚得保全,或可聯合四位小帥,齊心攻伐漢營,若得僥倖攻破了漢營,或可戴罪立功,波連自然也就無法因損兵折將之事怪罪於我,可是如今便是連另四座大營也都遭漢軍焚燒,四位小帥更是生死不知,我這唯一可以活命的辦法也就絕了。”
見身側親衛再不言語,郭良漸漸站起身來,繼而又是笑道:“爾等雖為我親隨,然到底不是一營主帥,這些個事兒總怪不到你們頭上,波連也不會為難你們,故而你們自去其人大營,無需再管我了。”
眾親衛聞得郭良所言,盡皆紛紛垂淚,問道:“郭帥要往何處去?”
郭良朝着漢營方向遙遙一指,道:“無論如何,順應太平道之前,我到底是個漢吏,若是叫波連這般的匹夫殺了,實在無顏面對泉下先人,事到如今,不若就叫這些個漢軍抓了去,任由那些個漢將處置吧。”
見一眾親衛尚於身側陪護,郭良長嘆一聲,繼而拾起地上環首刀,拔刀出鞘,橫在脖子上,喝道:“爾等再不離去,我便當場了解了自己。”
一時之間,啼哭聲不絕,原來這郭良雖做了謀害縣君這般的骯髒勾當,但自其人投了波才之後,對待追隨自己的原來縣中軍吏卻是極好的,眼前的這數十個親衛,昔日間於陽翟縣縣君麾下不過是些臨時應徵的走卒微吏,想要吃飽穿暖已是極為不易,至於後來隨郭良投了黃巾賊之後,郭良不嫌其眾身份低微,才能有限,竟是一股腦兒全都重用,這般恩情於眾人來說,當真有如再造,這是官是匪又有什麼關係呢?
“郭帥若是不願走,我等便也不走了。”
“我等賤命一條,若是今日僥倖不死,也難保他日不會戰死,既然橫豎皆是一死,今日得與郭帥同赴幽都,豈不快哉?”
正自說話間,忽然聽得身側殺聲大作,繼而火光通天,只見一極為雄壯的漢將,手持着一柄七八尺長的環首刀,躍然於眾人身前,聽得其人高聲言道:“我乃大漢皇子麾下軍侯唐子豐,恭候郭縣丞多時了!”
郭良見狀,竟然並不驚訝,輕笑言道:“大漢皇子?莫不是那個十餘歲的稚童?”
唐麒於郭良所言竟似不聞,只是命令身後五百漢軍兵卒分曲排開,將郭良以及數十個親衛團團圍在了當中。
這郭良與一眾親衛既是決意同死,於這眼前陣仗自然不懼,又是笑道:“未想這般庸人天子亦能有如此虎熊般的兒子,我只道這皇子出征,不過是個噱頭罷了,未想其人當真有那麼幾分膽魄,真的上到前線來了。”
見唐麒並不說話,郭良再問道:“如此說來,今日爾等夜襲我大營之計策,也是皇子殿下的籌謀咯?”
唐麒面色嚴峻,道:“不錯。”
“早聞這稚童皇子是個極其聰慧之人,未想這般年歲,竟於兵事也有這般算計。”郭良稍稍點頭,不怒反笑,繼而言道:“皇子殿下如今身在何處啊?”
“郭縣丞這便束手,我自當帶你去見殿下。”說罷,唐麒橫刀在手,繼而朝着郭良身前緩緩行去。
唐麒身後的幾個親衛見其人這般上前,也是紛紛抽出環首刀,跟在唐麒身後。
郭良身側親衛見狀,齊齊望了一眼郭良,見其人似笑非笑,並無什麼反應,只得發一聲喊道:“弟兄們!拔刀!”
只聽得一連串的“唰唰”聲,數十個郭良親衛盡皆持刀在手,心驚膽戰的盯着唐麒。
唐麒面色不改,上得郭良跟前十步處,言道:“郭縣丞,此番若是束手就擒,你這一干弟兄雖難逃活罪,然終歸可以活得性命,倘若當真想要負隅頑抗,如此也不過一死,你當知曉。”
郭良嘆了一口氣,繼而吩咐身側親衛道:“事已至此,頑抗不過徒然送命,我郭良非良人,用不着諸位為我以命相搏。”
一眾親衛咬牙切齒,也都紛紛提刀上前了幾步,道:“郭帥……”。
“放下刀。”
眾人互相對視了一番,終是抵不過郭良之命,又都紛紛將手上環首刀丟在了地上。
唐麒見狀,當即喝道:“與我全數綁了,押解回營。”
漢軍將士聽得唐麒與黃巾主帥這一番言語,自也知曉其人或是黃巾賊當中的一員主帥,如今既是叫唐麒補獲,今晚這一番夜襲的首功自然便是唐麒的了,主帥受賞,自個兒這些個主帥麾下的大頭兵自然也少不了一些錢糧獎賞。
如今聽得唐麒命令,上前捆縛郭良一眾竟是個個爭先,生怕不能在唐麒身前有所表現。
正當此時,忽見呂布攜宋憲以及數十個羽林騎士,也已殺出重圍,朝着此處飛奔而至。
唐麒見狀,趕忙上前拱手參拜道:“司馬。”
孰料呂布竟是不聞,旋即翻身下馬,逕自行至郭良身前,朝着其人小腹便是猛的踹了一腳。
郭良身子本就單薄,呂布這奮力一踹如何當得?一個踉蹌,便即重重跌在了地上,其人身側的一眾親衛此時已叫漢軍全數捆縛,見得此狀,紛紛掙扎怒喝道:“賊將!要殺要剮沖我等來便是,莫要辱及郭帥!”